連續幾日的雨季,終於在一天早晨放了晴,廣闊大地一片豁然開朗,萬里晴空無雲,溼潤的空氣中帶着些微大海的鹹味,令人神清氣爽。
白小千起了個早,看見外面的晴朗天氣,心情格外的好。
下牀穿好拖鞋,她很快又跑下樓。
樓下客廳內,男人正在安靜看報,忽然聽到樓上傳來聲響,下意識的擡頭望去,正好看見白小千從樓上飛奔下來。
他臉色忽變,扔了報紙,趕緊上前抱住女人。
“下樓的時候慢些,小心摔着!”衛東九皺着眉,雖然是責罵,可語氣裡卻分明寵溺。
“噢,我知道了。”女人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小腦袋卻一直扭着看向外面。
衛東九發現她的動作,斂了神色:“小千,餓了嗎?”
“不,我不餓……”白小千回答道,一邊扭了扭身子,似是想掙脫男人的束縛。
男人則是不動聲色,手臂逐漸收緊,邊道:“乖,陪我吃點東西,好不好?”
這下,白小千倒是停止了動作,轉頭看着他,眼神兒清澈:“你餓了嗎?”
“嗯,我餓了,很餓很餓。”衛東九與她對視,削薄的俊顏,此刻嘴角噙笑,像是撥開雲霧的冷月,自是一番驚心動魄的豔美。
白小千卻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奇的東西,她一臉欣喜的看着他,忽然便道:“阿九,你長得真好看!”
衛東九楞,手臂微鬆。
白小千從他懷裡掙脫,卻並未跑開,而是拉着男人的大手,往餐廳走去。
走到半途,皓腕一緊,整個人又被身後的男人納入懷裡。
“怎麼了?”白小千不解的擡起腦袋,望向他。
男人正低頭看着她,漆黑的眸中涌動着複雜的情緒,似是有些激動:“你、你剛纔叫我什麼?”
女人眨了眨眼,毫不猶豫的便道:“阿九啊……”
“小千!”衛東九忽然喚了聲,把人緊緊擁在懷中,高大的身軀竟然微微輕顫起來。
白小千愈發不解,乖乖的伏在男人懷中,卻是不禁疑惑道:“我聽江子說,她的丈夫叫松下新澤,她平時叫他的丈夫就是喊阿澤。唔,你說你叫衛東九,那我不是應該叫你阿九嗎?”
男人並未迴應,將臉埋在女人頸項之間,緊緊的抱着她。
白小千有些受不了,小手拍打着他的後背:“鬆、鬆開,我難受……”
衛東九聞言,連忙把人鬆開,深邃的眸仁,猶如溶入了濃墨,變得愈發蠱惑。
女人卻並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兀自皺眉邊道:“你不喜歡我叫你阿九嗎?”
“沒有。”衛東九搖頭,末了,又補充道:“我很喜歡,你以前都是這麼叫我的。”
“那就好……”女人總算展眉,燦爛的笑了起來。
旁邊的男人,卻是看癡了眼。
天地萬物,錦繡山河,在這位尊貴如同帝王的邪佞男人眼中,卻獨獨只有這個曾與他生死與共的女人!
縱然,她已將過去忘得乾乾淨淨!
午飯過後,衛東九又哄了一會兒,白小千乖乖喝了藥,跑到花園裡看她的那些花花草草。
因爲白小千大病初癒的原因,衛東九以她身體尚未康復爲由,始終不同意帶她出門,而高高的青色圍牆則是隔離了外界的干擾,使得這個城堡便像是一方小小的世界。
但在大多數的時候,白小千更喜歡待在花園裡,撥弄些花草,或者是盯着天空發呆。
花園旁邊,一把遮陽傘正斜斜佇立,男人斜倚在躺椅之上,一手執書,目光卻始終追隨着花叢中的小女人。
白小千正蹲在茂密的花叢中,散開的及腰長髮,加上一身純淨的白色睡裙,落入遠處的男人眼中,就像是花中仙子般美麗。
事實上,白小千的衣櫃裡,幾乎都是睡衣睡裙,她不出門,所以,根本用不上其他衣物。
而此時此刻,女人正盯着花叢喃喃自語:“這個叫矢車菊……這個是風信子……咦,這個叫什麼來着?”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株小小的藍色花朵上。
腦中反覆思索一番,白小千始終想不起這個花叫什麼名字,索性伸手摺下其中一朵,起身後又朝不遠處的男人跑去。
“阿九,阿九!”她歡呼着跑了過來,小臉兒上笑容晏晏。
男人擡眸,看見女人跑來,也僅僅只是衝她微微擡手。
“這個花叫什麼名字?”
女人小喘着氣,興高采烈的跑到男人跟前站定,一邊將手中的小花伸到了他的面前。
衛東九垂眸,先是將目光落在女人白皙纖細的小手上,隨後纔看向她指尖的小花朵。
他微微斂眉,並未出聲。
旁邊的傭人見了,連忙開口道:“夫人,這種小花的名字叫‘勿忘我’!”
勿忘我……
衛東九心尖輕顫,目光又再次轉向柔潤的小女人。
白小千高興得拍了拍手掌,臉上笑意不減:“對呢,這個就是‘勿忘我’!”
“喜歡嗎?”衛東九淡淡的開口問道,墨色目光緊盯女人,似是帶着無盡癡戀之意。
“喜歡!”白小千笑得純粹,歪着頭,烏黑漂亮的大眼睛直瞅着手中的小花朵,忽然間,又狀似無意的道:“我喜歡藍色,大海和天空都是藍色的!”
男人聞言,逐漸沉了眸色。
玩了沒多一會兒,白小千便倦了,依依不捨得離開花園,回了樓上臥室,幾乎沾牀即睡。
衛東九替她掖好了被角,悄無聲息的退出房中。
樓下,管家已經等候多時,待看到男人下來以後,立刻迎了上來,恭聲道:“衛先生,惠子小姐到了!”
聞言,衛東九蹙眉,漆黑的眸仁,倏地危險一眯:“怎麼是她?”
管家小心的揣測着男人的心思,回答道:“田邊先生好像是舊疾復發,所以這次由惠子小姐出面……”
“罷了。”衛東九並不甚在意,大手一揮,示意管家把人帶進來。
過了沒幾分鐘,一身和服打扮的女人款款而入,身材嬌小,神情溫順,胭粉小臉,脣間一抹嫣紅,典型的日式小女人。
可是,衛東九心知肚明,眼前這個看似嬌弱的小女人,卻是實實在在的……殺手!
不過,礙於他現在和日本黑幫乃是合作關係,此刻,連同這個蛇蠍女人,也是他的盟友。
“衛先生,您好!”
千葉惠子走進來以後,首先便朝着男人行了禮,雙手交疊放於腹間,一身櫻花色和服,發間斜斜插了一株粉牡丹,完全就是一個日式貴婦的嬌柔模樣。
然而,但凡瞭解千葉惠子的人都知道,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從來不會裝飾多餘的任何物品,哪怕只是一根頭髮絲兒,都是能置你於死地的兇器!
“惠子小姐,您好!”衛東九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畢竟,他現在正身處日本,在別人的勢力範圍內,表面功夫必是不可避免。
再者,經過上次被軍警圍剿事件以後,浴火重生的男人,比着以前更加沉穩冷靜,同時,卻也愈發的心狠手辣!
千葉惠子的禮儀教養極好,若不是那雙手沾滿鮮血,恐怕也是個萬人追捧的豔婦!
“請坐!”衛東九微微擡手,主人姿態十足。
“是!”千葉惠子點頭,落座以後,很快又開口道:“惠子貿然來訪,實屬冒昧,希望衛先生海涵。”
“無妨。”衛東九神色不變,銳利的黑眸中有絲玩味兒:“田邊先生的身子向來健朗,怎會忽然病倒?”
千葉惠子笑,道:“田邊先生前幾日去海邊潛水,不慎感染風寒,他本是想親自前來探訪衛先生,奈何醫生不肯放人,無奈之下,只得遣來惠子。不過,衛先生您請放心,田邊先生已經將諸多事宜囑咐於我,惠子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對幫中事宜也甚是瞭解,您有任由要求都可以告訴惠子,不必顧慮其他!”
衛東九點頭,聲音淡淡:“衛某自是相信惠子小姐的能力。”
“多謝衛先生繆贊。”千葉惠子低頭,媚態盡顯。
正逢此時,管家適時的領着傭人出來,爲二人斟茶。
“慢!”
卻不料,千葉惠子忽然開口。
管家心絃顫顫,擡頭看向眼前的美麗豔婦。
千葉惠子只是衝他一笑,柔嫩的雙手接過管家手中的茶盞,施施然的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對面衛東九跟前,雙膝下跪,柔順乖巧的親自爲男人斟茶。
“惠子雖然有幸與衛先生見過幾次面,可始終卻不曾如此近距離觀看,今日惠子斗膽,敢問衛先生是否願意給惠子一個機會?”女人巧言柔笑,說罷,雙手端着茶盞,高舉自男人面前,猶如古代敬茶的新婦。
沙發上,男人慵懶依靠,雖只着白色簡單襯衫,卻是清寒逼人。冷峻涼薄的五官,漆黑眸仁微微半垂,他靜靜的看着眼前半跪的女人,眸光像是覆了一層薄冰,淡漠而冷酷。
過了幾秒,男人彎了腰,不惜屈尊降貴,親自將地上的女人扶了起來。
千葉惠子淺笑,就着男人的姿勢,順勢輕鬆倚入男人懷中。
“衛先生,您的茶還沒喝呢!”女人輕笑言語,手中端着的茶盞,卻是由始至終的都沒有灑出半滴。
“好!”男人穩坐如山,任由女人如水蛇纏上,鎮定自若的接過茶盞,優雅的呷了一口。
“好喝嗎?”千葉惠子將頭顱靠在男人肩頭,純正的從她口中說出,像是罌粟花,恍恍惚惚,有些蠱惑。
“普洱,中國的名茶,你應該試試。”衛東九說了句,聲音沉沉。
“噢?”
女人挑了眉,纖手緩緩順着男人結實的手臂拂過,穿過他的五指間隙,並最終,從他的手中拿回茶盞。
“我知道中國有句詩,‘春風解惱詩人鼻,非葉非花自是香。’衛先生,我說得對嗎?”千葉惠子低吟,胸前的豐滿,若有似無的蹭到男人身上。
“不錯!”男人點頭,俊顏神情始終不變。
女人見狀,只覺得這男人實屬不好惹,索性低了頭,紅脣含住茶盞邊沿,正好是男人喝過的地方。
她淺嘗一口,眯了眼,嬌笑道:“真香,不過,還是比不上我們的清酒!”
衛東九僅僅勾脣,並不予以置喙。
千葉惠子見狀,覺得無趣,正要從男人懷中起身,忽然聽到樓上傳來動靜,擡頭望去,卻見着一個纖細嬌弱的白裙女子跑了下來,只是,當看到他們二人此刻的姿勢時,那名女人忽然愣住。
白小千因爲口渴,本是想下樓喝水,哪曾料想看到如此曖昧的一幕。
這邊,衛東九已經沉了臉,斥道:“你怎麼下來了?上去!”
他本就極寵白小千,何曾用這種嚴厲的口氣與她說話,一時間,白小千有些無措。
她先是望了望男人懷中的美豔女人,最後又把視線看向始作俑者,蒼白的臉蛋兒,卻是迷茫一片。
甚至是,反應平靜到令人心驚。
“管家!”衛東九喊了一聲。
管家疾步走了出來,恭恭敬敬的朝着男人彎腰:“先生!”
“帶夫人回臥室!”他命令道,語氣冷酷。
“是!”管家應下,轉身走到女人跟前,伸手扶住她,小心道:“夫人,您請上樓休息吧。”
白小千沒動,目光倔強而執拗的看着那邊沙發上的男人。
千葉惠子不動神色,許是感覺到男人身上逐漸濃郁的暴戾之氣,她燦燦然的起了身,笑望向那邊的白小千,開口道:“夫人您好,我是千葉惠子,您可以叫我惠子!”
白小千沒有吭聲,咬着下脣,死死地盯着衛東九。
男人緊皺眉頭,他默了幾秒,再次冷酷啓聲:“管家,沒聽到我的話嗎?”
管家哆嗦了一下,沒敢再耽誤,半推半就的拉着白小千上樓,一邊還在低低的說着話,應該是在哄着白小千,語盡柔和趨奉,看得出,偌大個家裡,都知道衛東九寵妻如命!
千葉惠子眼睜睜的看着那名神秘女人離開,隨後轉過頭顱,打趣般看向男人:“衛先生,中國還有一句話,叫做‘金屋藏嬌’,不知道說的對嗎?”
“惠子小姐的學得不錯!”男人臉色沉沉,說罷起了身,語氣不耐:“既然田邊先生身體不適,合作之事稍作推移也不遲,勞煩惠子小姐轉告田邊先生,衛某祝他早日康復!”
說罷,竟也不再看千葉惠子一眼,轉身上了樓,步伐匆匆。
千葉惠子聞言,挑了眉,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心中卻並未有絲毫被冷落的失望感。
只不過……倒是起了些許好奇之心。
另外一邊,衛東九上樓以後,小心翼翼的推開臥室房門,待看見正好端端的坐在落地窗邊的女人時,心裡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氣。
可同時,他的心裡又莫名升起一絲失落之感,在潛意識裡,他希望這個女人跟他大吵大鬧。
也好比像現在這樣,安靜如畫。
“小千?”他喚了聲兒,緩緩走自女人身畔。
女人聽到聲音,轉過頭,烏黑的眸仁裡,波瀾平靜。
不知怎的,衛東九心頭一跳。
果然,白小千開了口:“你是誰?”
她話音一落,衛東九頓時心疼起來。
最近這些日子裡,他幾乎未曾出門半步,一直便寸步不離的陪着白小千身邊,也許是因爲相處久了,白小千已經逐漸記住他是誰,而‘你是誰?’這三字,他也有好些日子沒在聽見。
如今,怎的又忘了?
衛東九微微蹙眉,在女人身邊坐下身子,耐心的道:“我叫衛東九,你是白小千,我的妻子!”
“那……”白小千聞言,微微歪頭,漂亮的臉上,有一絲猶豫迷茫的神色:“樓下那個女人是誰?也是你的妻子嗎?”
衛東九一聽,先是愣住,隨即又欣喜的一把扣住女人的雙肩,將她轉向面對自己:“小千,你是記得我的對不對?”
女人點頭,天真一派:“你是阿九啊!”
“傻丫頭!”男人激動不已,一把將人摟進懷裡,按捺心中潮涌情動,鄭重道:“我衛東九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妻子,生同衾死同穴,至死絕不負你!”
他信誓旦旦,可懷裡的女人,卻是毫無反應。
衛東九疑惑的低頭,目光熱切的看着她:“小千,你不相信我嗎?”
“沒……”女人搖頭,努嘴看着他:“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衛東九無奈,只得再次緊緊將她抱住。
白小千頑皮,在他懷裡扭了一下。
“小千,相信我,我真的想對你好,想一輩子寵着你,守着你,不要再離開我……”
喃喃之語流連耳邊,亦如那無數個夜晚,男人的深情,像是醇酒迷人。
而懷中的女人,亦是幸福的笑了起來:“好……”
然,只嘆終是絃斷,三生陰晴圓缺,一朝紅顏離去,悲歡離合。
饒是命中註定,該來的,始終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