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回頭瞅瞅張國鳳,心中很是欣慰,還好,他身邊就剩下兄弟張國鳳了,而這個兄弟跟隨自己已經五年了。
五年前,自己才十三歲,張國鳳十四歲,儘管張國鳳最近似乎對藍田縣充滿了好感,還不斷地拉攏他一起在藍田縣留下來,有時候對藍田縣表現出很熟悉的樣子,符合所有內奸的條件,按理說很可疑,可是,李定國連懷疑一下的念頭都沒有。
如果說有人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就發現他值得拉攏,這話說出去,李定國自己都會大笑。
再加上這五年來,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用相依爲命來形容都不過分,如果國鳳是內奸,李定國就認爲自己也是,畢竟,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國鳳全部都知道,身爲副將,國鳳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他這個主將知道的還要多一些。
看來,丟掉昔日的同伴不是一個很壞的事情,身爲一個賊寇,一個賊寇中的將軍,他很討厭自己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一個將軍,要是連屬於自己的一點秘密都沒有,這可就太失敗了。
雲昭一定會在自己身邊安插人手的,這一點李定國也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就問雲昭:“你準備在我身邊安插誰?”
雲昭道:“張國鳳!”
李定國回頭瞅瞅臉色有些難堪的張國鳳,點點頭道:“很好!這樣一來,你連我身上有幾根毛都會知曉。”
雲昭道:“必然是這樣,國鳳不但是你的副將,同時也是你的監督者,新軍條例你應該讀過吧?”
李定國道:“主將主戰時,副將主平日。”
雲昭搖頭道:“你怎麼看的條例?副將最重要的一條職責就是監督,看管主將,隨時向我這個最高軍事首腦報告你的一舉一動,也順便防備主將犯一些不該犯的錯誤!”
李定國大笑道:“找到國鳳監督我,你是怎麼想的?”
雲昭笑眯眯的道:“因爲只有找國鳳來監督你,你纔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
從我的角度來看,國鳳在行軍作戰方面不如你,這是事實,可是,論到忠誠,可靠,國鳳比你強一萬倍。
他比你更加的喜歡藍田縣,喜歡這裡的人,也喜歡這裡的土地,並且願意爲這片土地上的人爭出一個好的未來。
這樣的人,在新軍中,本身就是最合適的副將人選。”
李定國嘿嘿笑道:“我喜歡國鳳監督我,順便問一下,高傑的副將是誰?”
“雲卷!”
“哦,聽人說雲卷這個人木訥,死硬,還不知變通,這樣的人確實很適合當副將。
好了,我身邊現在也有了你安插的人手,答應我的八百騎兵,是不是可以給我了?”
“可以,我還可以給你一個便宜,那就是你可以從新軍中挑選你需要的八百人,加上你跟國鳳,這支軍隊應該是八百零二人!
多一人不許,少一人不成!”
“裝備呢?”
“你可以在鳳凰山兵工廠自己挑選,我希望,一個月後的今天,你要領軍出發去歸化城。
你的第一件軍務,就是——踏平張家口!”
李定國仰頭無聲的笑了一下,呲着一嘴的白牙道:“人畜不留?”
雲昭臉色陰沉,咬着牙道:“雞犬不留!”
李定國有些興奮,挑起大拇指道:“那裡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雲昭從桌子抽屜裡取出一大包卷宗遞給李定國道:“這是我們的細作範三,收集的近十年以來的張家口各大商賈跟建奴往來的詳細消息。
每一件事都經過張家口恆通商號再三確認,確鑿無疑。
以前我以爲溝通建奴的只是那些商賈,現在看來,不僅僅是那幾個大商賈,整個張家口都成了建奴的人。”
“得到的財貨如何處理,我給兄弟們能分多少?”聽雲昭說有證據,李定國的興趣大熾。 Www⊕t tkan⊕¢ o
“所有繳獲要歸公!你無權處置,處置這些東西的人是國鳳,我另外有秘密軍令給他,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雲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目光轉向神色難明的張國鳳。
李定國抱起那一摞子文書笑呵呵的道:“知道,知道,你要面授機宜,好讓國鳳監督我,我走了。”
說完話,就很痛快的帶着文書走了,臨出門的時候還對張國鳳道:“我在大門外等你。”
張國鳳點點頭,在雲昭的示意下關上了大門。
李定國回頭瞅一眼緊閉的大門撓撓頭皮道:“弄得跟真的一樣。”
雲昭瞅一眼縮在角落裡裝作不存在的徐五想,徐五想立刻站起身從後窗戶裡跳了出去,並關好了窗戶。
張國鳳軟軟的坐在地上,兩隻手死死的摳着地面,衝着雲昭發出低低的野獸一般的嘶吼。
雲昭冷冷的瞅着張國鳳,半晌才道:“能哭出來不?”
張國鳳哽咽着搖搖頭。
雲昭又道:“很痛苦是吧?”
張國鳳點點頭。
雲昭嘆了口氣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五年的同甘共苦,五年的生死相依,如果李定國是個混蛋也就罷了,偏偏此人是一個重情重義的,這就很討厭了。
這種人纔是細作的最大敵人!
好在,沒有極端的事情發生,結果不錯,也算是給了你一個交代。”
雲昭說完話,就從抽屜裡取出另外一摞子文書,一張張的當着張國鳳的面丟進了火盆。
薄薄的紙張被火苗一舔,就逐漸變黃,彎曲,而後發黑最終燃燒起來。
等所有紙張燒完,雲昭用火筷子搗爛了紙灰然後指指自己的腦袋道:“我將永遠不提你過去的五年。”
張國鳳用拳頭捶着腦袋道:“我記得清清楚楚。”
雲昭道:“藍田縣目前的狀況你喜歡嗎?”
張國鳳道:“喜歡,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雲昭道:“這裡面有你的一份功勞,可能是一座水庫,可能是一截水渠,也有可能是一穗麥子,穀子,也有可能是孩子的笑臉。
總之,你的痛苦是有報酬的,多看看這些,你會發現你的痛苦其實微不足道。”
張國鳳緩緩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對雲昭道:“我夢想中的好日子不容人破壞。”
雲昭點頭道:“沒錯,好日子不容人破壞,我們還要讓更多的人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張國鳳挺直了腰身道:“一定!”
雲昭笑道:“既然心結解開了,那就去過你的日子,你爲李定國副將,監察李定國,督促李定國,幫助李定國,使他成爲震古爍今的名將,你也將青史留名。”
張國鳳笑道:“我不要青史留名,給我發一個老婆,讓我回家去種地!”
雲昭皺眉道:“你怎麼就跟種莊稼槓上了?”
張國鳳道:“我的祖宗是農夫,我的爺爺是農夫,我的父親是農夫,我若忘記了種莊稼,是不孝。”
雲昭揮揮手道:“那就滾,我家後院有的是妹子,只要你有本事勾搭走,我就不反對。”
張國鳳鄙夷的道:“我要的是會種莊稼,會養雞,養豬的老婆,要一個女妖精回來幹什麼?”
話說完,不等雲昭發怒,人就竄出了房間。
“徐五想!”
雲昭大喊一聲,很快,徐五想那張麻子臉就出現在後窗上。
“我幫你把風,沒人偷聽。”
“給張國鳳弄一個老婆回來。”
“這事難了,我的老婆還沒下落呢。”
“那就算了……”雲昭揮揮手,徐五想的臉就消失了。
屋子裡只剩下雲昭自己,他從書架上找到一瓶酒,打開嗅嗅,覺得味道不錯,就往茶杯裡倒了一些酒,端起來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漿如同火線一般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
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雲昭將杯子頓在桌子上低聲道:“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