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實在宮裡十多年,跟着天啓也有兩三年時間,很熟悉這位的脾氣。
看着天啓臉上的怒笑,李實低着頭,沒有多加半句。
周正與他的關係,自然不是朋友,更不是盟友,而是你死我活。但李實沒有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他知道不是時候。
天啓聽完李實的話,臉上出現一抹奇怪的表情,眼神灼灼的望着外面,嘴角玩味的道:“周徵雲現在在哪裡?”
周正是李實非常關注的人,時時刻刻都想着拿回把柄,殺周正滅口,自然知道周正現在已經被抓入北鎮撫司獄,低着頭,目光幽幽一閃,道:“回萬歲爺,聽宮裡的人議論,那周徵雲好像被抓入詔獄了。”
“詔獄?”
天啓頓時皺眉,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在朝堂上孤立無援,勢單力孤,這才一夜過去,用得着抓進詔獄嗎?
這些人剷除異己,也太着急了吧!
天啓冷哼了一聲,道:“你給朕盯着,朕不準周徵雲損傷一根毫毛。”
李實神色猶豫,輕輕擡起頭,道:“萬歲爺,周徵雲是被抓進詔獄的,魏太監可能不太高興。”
天啓不在意的一揮手,道:“你與他說,就說是朕的意思就行了。”
李實深深的看了眼天啓,躬身道:“奴婢遵旨。”
天啓坐在椅子上,再次皺眉翻看奏本,表情凝固的如同一塊石頭,眼神裡都是怒火,偶爾還能聽到憤憤的‘該殺’二字。
李實悄悄退出來,出了門,擡起頭雙眼陰鶩的看着宮外,北鎮撫司獄方向。
“周正,你還是真是運氣好……”李實尖銳着嗓子,一臉冷笑的自語。
說完這一句,他就轉身前往司禮監。
近來宮內宮外多事,魏忠賢在司禮監坐鎮。
進了司禮監,幾乎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李實又出來,派了內監前往北鎮撫司獄。
田爾耕看着傳話來的內監,不敢大意,放低姿態,道:“公公,敢問,這是九千歲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內監看着兇名卓著的田爾耕,絲毫不懼,抱着手,翻着眼,淡淡道:“皇上的意思,就是九千歲的意思,田大人,莫要問些糊塗話。”
田爾耕連忙陪笑,一錠銀子悄悄塞過去,繼而低聲問道:“勞煩公公解惑。”
這個內監伸手摸了摸,這才展露心領神會的笑容,與田爾耕客氣一笑,低聲道:“是萬歲爺的意思。”
田爾耕神情一凜,道:“謝謝公公。”
這個內監一笑,道:“話我已經傳到了,告辭。”
“我送公公。”田爾耕連忙說道,繼而送着這位內監出了北鎮撫司大門。
田爾耕目送這個內監走遠,雙眼眯了眯,道:“這周正倒是好命,居然得天眷顧。不過,連孫承宗這樣的帝師都得狼狽辭官才能保命,你認爲皇上一時關注就能脫身嗎?”
周正自然不知道他得到了天啓的注意,牢房內,正與劉六轍說一些事情,或者說交代一些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我已經寫好計劃給你,你只要按照計劃走就沒事。有魏希莊在,沒誰會公然打主意,如果撐不住,你低頭分出一部分利潤出去……”
“家裡那邊,如果爹堅持回鄉,那就回去吧……”
“告訴爹,我不會有事,讓他也不要做什麼,靜觀其變就是了……”
劉六轍聽着周正‘交代後事’的話語,神情快哭出來,道:“二少爺,真的沒事嗎?”
周正神情從容,嗯了聲,道:“在別的地方可能有事,在這裡肯定沒事,放心吧。”
劉六轍知道這裡有魏希莊照顧,聽着倒也稍微放鬆,就是一臉擔心,惴惴不安。
周正安撫了幾句,便讓他走了。
坐在桌前,看着紙上的一行行字,周正目光微斂的低聲自語道:“到底用什麼辦法,才能讓李恆秉上鉤?”
李恆秉一向謹慎,從不逾矩,又宦海沉浮多年,一般的計策對他根本不起作用。
劉六轍匆匆離開詔獄,回到周府,就看到門前一陣爭吵。
一個家丁,或者說是一家人,一對男女領着一個孩子,看着眼前的福伯,近乎祈求的道:“福伯,我老孃病了,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已經好些年沒有盡孝了。”
福伯罕有的動怒,臉色難看,道:“若是盡孝,用得着帶着被褥細軟嗎?用得着變賣老爺給你們的房子嗎?”
男子臉上一陣糾結,突然直接說道:“福伯,明說吧,二少爺惹了潑天大禍,你不想我們跟着一起死吧?我們好歹爲周家辛苦了六七年,到這個時候,難道我們不應該走嗎?”
女人也是小心翼翼的點頭,道:“福伯,二少爺就要死了,周家馬上就要被抄家,你就放我們走吧,我們不想跟着你們一起死。”她也是周府的婢女,是周家主母,也就是周正之母在世的時候撮合的,孩子已經四歲。
“誰說二少爺就要死了!”
劉六轍大步衝過來,盯着那男的怒道:“哼,當初給二少爺裝修鋪子,好吃好喝,還每人多發了三兩銀子,沒想到就養了你這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男子本來還有些愧疚,一聽劉六轍的話,頓時擡頭挺胸,冷哼一聲道:“難不成三兩銀子我就要給他賣命不成?賣身契我們去年已經到期了,我們現在就走,你們能把我們怎麼樣?你們都是將死之人,將來連個燒香的都沒有,念着一點香火情,你們死後,我會給你們燒一點的,哼!”
福伯與劉六轍都是大怒,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如此惡毒!
林伯這時從後門走出來,擺了擺手,道:“行了,要走就走吧,心不在,留人何用。”
男子看了眼林伯,本來還想再說什麼,被女人拉了一把,留下一聲不大不小的哼,一家三口轉身快速的走了。
林伯轉向福伯,道:“不用生氣了,在府裡問問,想走的,給點銀子,都走吧,強留做什麼。”
福伯看了他一眼,心裡怒氣難消,卻也說不出什麼。
劉六轍自然更生氣,怒氣衝衝,道:“一羣白眼狼!”
而此時,京城裡的謠言四起,甚囂塵上。
隨着東林黨不斷的造勢,不斷有新的流言傳出。
比如,周家賣官鬻爵,周清荔貪贓枉法,周正原本是閹黨,周正行賄內監等等,各種奇奇怪怪的罪名都出來了,有鼻子有眼,顯然不是隨意的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