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一聲令下,六萬官軍,在黑夜裡攻城。
黑夜攻城,是兵家大忌,但盧象升就是這麼做了。
潼關城上頓時大驚,無比的意外,一面抵抗,一面向上彙報。
這會兒他們才發現,最上面的,高一功,李過等人居然不在!
他們先一步逃跑了!
潼關內一片大亂,迅速潰敗。
盧象升大軍佯攻居多,看準機會就變成了真攻,不到天亮,盧象升就登上了潼關城!
這一舉,無比振奮了官軍,比收復京城還要振奮士氣。
潼關到手,西北就在望!
縱然有大雨阻路,但官軍還在迅速收復失地,壓縮李自成的活動空間。
盧象升一入潼關,就着手重新調配各路人馬,對李自成以及其他亂匪進行佈置。
在盧象升的報捷公文還沒有到京城,京城裡已經熱鬧沸騰。
首先就是關於‘叛逆案’,其中涉及到的閣臣,六部尚書,侍郎等的判處有了風聲。
這些是李自成進京的‘功臣’,事先投降的,開城門的,開門後跪地相迎要做大順朝功臣的,大大小小足足數百人。
這個消息一出,滿京城沸沸揚揚,不說那些閣臣,尚書,侍郎衆多,關係網複雜,單單張縉彥這個曾經的兵部尚書,一動起來,朝廷都慌了。
在朝廷裡,還有衆多的想或者已經給李自成寫降表,甚至已經進入大順朝而潛藏下來的人,這些人的‘中間人’,大部分人是張縉彥這個大順朝的開門第一功臣。
張縉彥動了,這些人哪裡還能安定。
於是乎,彈劾三法司首腦,馬士英,寇槐壹,李恆秉的奏本比雪花還密集的涌入通政使司,進入內閣。
張四知,陳演等人慌的如無頭蒼蠅,拼命的闖入內閣。
周延儒現在頭疼的事情太多,孫傳庭等人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多,令他煩不勝煩,這些事情,他一個也不想答應,偏偏又不能直接拒絕。
大明門外的‘總理大院’已經開始着手動工,‘修法’的消息也在慢慢透出去。
周延儒正在看着孫傳庭送來的關於‘宗法’的修改建議與方向的公文,看着裡面的內容,他是半喜半憂,拿不定主意。
範文景從外面進來,低聲道:“元輔,張尚書,陳尚書等人來了。”
周延儒知道外面的動靜,也看過那些彈劾奏本,同時也知道張四知的‘投誠表’的事,神色更加厭煩,道:“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我還在。”
範文景一怔,道:“元輔,不見嗎?”
周延儒頭也不擡,道:“那些是彈劾的三法司的人,還沒到他們,告訴他們,給我安穩一點,別再出其他事情。”
範文景看着周延儒,忽然明悟,道:“是”。
張四知,陳演等人就在外面不遠處,兩人緊張,忐忑不安的盯着,眼見範文景出來,連忙上前問道:“元輔怎麼說?”
範文景瞥了眼四處,彷彿看到了不少眼睛,低聲道:“元輔說,彈劾的是三法司,不是你們,不用擔心。”
陳演想要辭官,躲離朝廷的旋渦,偏偏事情就一個接着一個,令他難以脫身,眼見一個麻煩又來了,他不禁焦急的道:“雖然彈劾的是三法司,可是,是衝着那些人去的,那些人一旦真的被定罪就再無顧忌,死也會拖着我們的!”
這些都是周延儒最親信的人,對‘投誠表’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無需藏着掖着。同時,張縉彥等人真的被判處不赦‘逆罪’,那就失去爲張四知等人隱瞞的條件了。
範文景見陳演已經無法平靜如常,只好道:“二位大人勿憂,這件事不在言官,只要上面二位大人不說話,誰也扳不倒你們。”
陳演與張四知兩人有些愣神,不知道怎麼反應。
現在的大明朝廷,確實是‘二週’的天下,一切權力都在他們手中,但‘人言可畏’,一旦言官們動起來,即便是‘二週’也得顧忌吧?
範文景看着二人的表情,心裡輕嘆,只好道:“徵西伯在朝廷最重要的就是三法司,絕不會允許他們出事的,他們只要沒事,我們就沒事。”
張四知陡然清醒過來,道:“對對對,徵西伯肯定不會讓他的人出事情,有他在前面,我們就安全了。”
陳演也是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即便有周正擋着,他們不會有事,可他還是想要儘快辭官,離京。
張四知,陳演等人慌亂稍定,孫傳庭,高弘圖等人正在大明門外,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討論着這些彈劾。
大明門的規劃已經完成,正在着手修建,各處衙門正在陸陸續續的撤離,尋找臨時地點。
孫傳庭與高弘圖站在不遠處,看着工人來來去去,隨口交談着。
高弘圖望着這些工匠,道:“昨天我在大人府裡喝酒,聊了不少事情。就是這些工匠,大人也說了,我大明有近百萬的匠籍,他們不能做其他事情,一輩子,世世代代就是匠籍,禁錮的太過嚴苛了,應當釋放,給予他們自由以及更好的未來……”
孫傳庭跟隨周正多年,道:“確實如此,戶部在籍這一塊,可以做的更多,對於限制,歧視,禁錮之類的規矩,也要改一改。”
高弘圖抱着手,望着陰雨天氣,道:“大人確實是高瞻遠矚,這些事情的源頭走在祖制上,如果祖法不修,我們就束手束腳,若是祖法改了,我們才能去推動落實……”
孫傳庭想着‘修法’的事情,瞥了眼其他四處,低聲道:“大明律我已經有些想法,晚些時候,咱們聚一聚,列出個總綱來,再讓下面人的討論,潤色,完善。”
高弘圖湊過頭,一樣的低聲道:“昨天大人有些醉,說了不少心裡話。我們的速度得再快一點,不然來不及。”
孫傳庭對這句‘來不及’若有所思,剛要說話,馬士英匆匆而來,擦了擦頭上燥熱的虛汗,道:“麻煩來了,彈劾我們的人越來越多,不止說我們濫權,藉機剷除異己,還有人說我們違背祖制,對宗室,勳貴太狠。”
高弘圖近來對這些十分敏覺,立即就道:“他們是想要阻止我們修法!”
馬士英點頭,沉色道:“應該有這個目的,但也不止於此。三司關押的人太多,又都是位高權重,哪一個的關係網都龐大不可測,何況這麼多。”
高弘圖神情晦澀,語氣凝重的道:“這麼多人,這麼多事攪和在一起,還真是千頭萬緒。”
孫傳庭倒是神色不動,道:“任他滔天大浪,我們篤定前行,不要被這些事情所影響。他們彈劾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真的要是攔我們的路了,三法司也不用客氣。”
馬士英看向孫傳庭,臉角動了下,道:“可以對他們出手?”
孫傳庭嘴角微笑,道:“不着急,火燒的還不夠旺,我估計,大人也在等。”
高弘圖看着孫傳庭的表情,忽然道:“那咱們就讓它燒的旺一點!我待會兒回去就讓人放出風聲,就說戶部要取消匠籍,不止是匠籍,鹽,茶,邊關軍戶,還有賤籍,商籍等等,全都要取消!”
士農工商,這是封建社會最重要的一種統治秩序,如果取消了,失去了界限,最不高興的,就是最上面的——‘士’,也就是士大夫階層。
馬士英聽着,表情有些惡狠狠的道:“那我也不客氣了,我讓人上書,請朝廷取消六科!”
孫傳庭,高弘圖立刻看向他,表情幾乎是一樣的——驚容。
六科是祖制,是轄制六部最重要的手段,同時,六科也是‘科道’,言官最重要的一部分,‘位卑權重’,他們甚至能封駁聖旨!
如果有人提出要撤銷六科,朝野絕對是會炸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