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天津衛,周正見了曹變蛟等人,做出一番佈置,而後又去信登萊,只不過一天,他就登船,徑直趕往旅順。
此時的旅順,一片緊張肅立。
黃龍帶着手下諸多將領,李惟鸞,項祚臨,尚可義,尚可喜等忙碌着,做着緊張的防禦安排。
一羣旅順的頭頭腦腦在旅順官衙坐定,商討着防守事宜。
現在的旅順,自然非歷史上可比,不管是兵力,糧草還是士氣等都不可同日耳語。
何況,現在的城池高大,又有大炮護衛,簡直固若金湯。
黃龍副將譚應華看着黃龍,道:“大人,建虜來襲,爲什麼巡撫大人會認爲來我旅順?我旅順遠離瀋陽,與建虜威脅不大,爲什麼不是去皮島?皮島纔是東江鎮的核心。”
衆人聽着,也好奇的看向黃龍。譚應華說的極對。旅順是在遼東半島最南端,又不是什麼重要威脅的地方,爲什麼建虜放着皮島不去,而來旅順?
黃龍神色漠然,道:“這裡面,可能有孔有德的作用。我們旅順,離山東太近了。”
衆人頓時恍然,尚可義怒聲道:“孔有德該死!建虜亡我之心不死!大人,不如去信給周巡撫,請他派兵支援,我們在旅順也像在右屯那樣打一仗,讓建虜知道我們的厲害!”
李惟鸞知道尚可義是粗莽漢子,沒好氣的道:“你以爲你是周巡撫,一萬多人就敢衝向建虜賊酋的大營?周巡撫已經在來的路上,在他未到之前,不可對士兵胡言亂語。”
尚可義衝着李惟鸞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
黃文龍見衆人沒有怯戰的情緒,心裡鎮定不少,沉聲道:“我已經收到巡撫大人的信。巡撫大人的意思,是做兩手準備,不能掉以輕心。他到之後,會對皮島與旅順進行調派,你們要做好準備,必須嚴格服從巡撫大人的命令,若是誰敢陽奉陰違,巡撫大人問罪,我保不住你們!”
衆人紛紛點頭,甚至有不少人屏氣凝神。
周正雖然接任登萊巡撫不過幾個月,但他的軍法十分森嚴,派來的幾百人,已經在黃龍部隊處死了數百人,其中還有兩個副將,黃龍根本無力反對。
一來,周正是上司,想要收拾黃龍實在太容易;二來就是,周正給了旅順大量的錢糧,着實收買了人心,很多人都在傾向於周正。
周正一手大棒一手甜棗,將黃龍的部隊抓的死死的。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普通士兵甲冑的侍衛進來,瞥了眼在座的諸多將領,來到黃龍身側,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黃龍點頭,道:“好,我立刻前往。”
侍衛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譚應華,李惟鸞等人都知道,這是周正派來的人,主要負責通信,一羣人都看着黃龍。
黃龍思索片刻,道:“周大人很快就到旅順,你們各自做好準備。周大人肯定會巡視防禦事宜,要是在這個關頭被他查到破綻,本將會第一個拿人!”
衆人紛紛起身,擡手道:“末將領命!”
黃龍站起來,看向譚應華,道:“城內的事情,由你暫時主持,我去接周大人。”
譚應華道:“是!”
黃龍沒有多說,帶着人,徑直出了旅順城,騎馬奔向海邊。
黃龍站在海邊,等了好一陣子纔等到周正的船。周正並沒有下船,而是將黃龍叫到了船上。
足足一個多時辰後,黃龍帶着孫傳庭,楚金返回旅順城。
黃龍迅速召集衆將,對旅順城進行重新佈置。
他站在椅子前,看着身前站着的八個人,沉聲道:“最新的情報,建虜大軍總數約有四萬人,目標是皮島。現在,我宣佈巡撫大人的命令:譚應華,李惟鸞率軍一萬二千,馳援皮島,旅順交由尚可喜的三千人留守,水師很快就到,所有人做好登船準備!”
衆將頓時一陣不解,旅順只留尚可喜的三千人?
這是開玩笑嗎?
旅順與山東,天津衛可沒多遠,周巡撫就不怕失守嗎?失去了旅順,山東,天津衛可就危險了,周巡撫不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
黃龍知道衆人心裡一肚子疑惑,卻不管,道:“這是巡撫大人的命令,還有,所有大炮也都要帶走。皮島,決不能有失,我相信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軍令,任何人不得質疑,更不能反對!所有人,立即準備!”
衆人儘管一肚子疑惑,還是擡手道:“末將領命!”
孫傳庭站在黃龍身後,將一羣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尤其是尚可喜,他緊皺眉頭,似乎遇到了很大的煩惱。
黃龍說完,看向孫傳庭。
孫傳庭面色不動,輕輕點頭。
於是,旅順城迅速的動了起來,大量的軍隊收拾行囊,開始陸續出城,準備登船支援皮島。
旅順城,肉眼可見的空蕩下來,只有尚可喜的三千人駐守。
旅順在遼東半島的最南端,西靠渤海,東臨黃海,是大明除去皮島之外,在遼東半島最後的一個據點。
旅順與登州的威海衛,扼守渤海入口,是防衛天津以及京畿最重要的戰略支點。
尚可喜看着大軍撤離,一直緊皺着眉頭,神情凝重,目光閃爍的盯着北方。
他的一個部下看着,還以爲他是擔憂,勸慰道:“大人,建虜是去皮島,我們這裡應該是安全的,無需擔心。”
尚可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黃總兵登船了?”
部下連忙道:“是,巡撫大人調集了近百艘船,屬下親眼看着黃大人上船,向着皮島去了。”
尚可喜漠然好一陣子,道:“我知道了。”
部下還想再勸,卻又被下面的人叫走。
尚可喜想了又想,轉身出了城,向着黃龍等登船的地方趕去。
只見一萬多人的隊伍,陸陸續續的上船,前面的船隻已經出了海,迤邐很長,最前面的已經看不清。
尚可喜輕輕吐了口氣,站了很久,直到所有船隻都消失在視野裡,這才雙眼有喜色的轉回城。
崇禎六年,七月初。
建虜貝勒阿敏,阿濟格,率軍四萬,出瀋陽,大軍駐紮在鴨綠江以北,遙望着皮島方向。
叛將孔有德等人,此刻也在軍中。
阿敏看着阿濟格,嶽託,以及孔有德等人,沉聲道:“這一次,我們要給南蠻子一個教訓,告訴他們,遼東,是我大金的!他們休想染指。明日發兵,攻克皮島!”
阿濟格,嶽託等人自然沒有異議,他們這次發兵,就是因爲明朝的登萊巡撫企圖重建東江鎮,威脅到了他們。
孔有德三角眼閃爍,看向阿敏,沉聲道:“貝勒,明朝知道我軍來,已經抽調各處兵力護衛皮島,旅順空虛,若是我軍趁機突襲,旅順必下!”
阿濟格一聽,道:“你說真的?”
旅順他們並不放在眼裡,但旅順卻是離明朝的山東,天津衛最近的地方,若是攻克旅順,他們或許可以繞開遼東,直接攻入明朝腹地!
孔有德神色鎮定,道:“真的!我在明軍內部有親信,說不得還能爲我大金帶來數千精兵!”
嶽託當即道:“那還等什麼,兵貴神速,立即發兵!”
現在的建虜與歷史上完全不同,他們入塞失敗,沒有劫掠到過多的漢民,投降的明將也沒有多少,加上屢經摺損,不止建虜騎兵,漢兵也都十分的少。
他們需要人口,需要兵丁!
阿敏心裡嗤笑,卻道:“先拿下皮島,回頭收拾旅順!”
衆人一怔,孔有德連忙道:“貝勒說的是,明軍集合大兵在皮島,若是拿下皮島,旅順也不在話下。”
阿濟格,嶽託等人想了想,似乎也沒有什麼錯,便點頭應下。
很快,建虜四萬多大軍渡過鴨綠江,直奔皮島而來。
但是他們到了皮島對岸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們還沒有靠近海邊,就遭到了明朝水師的炮擊,足足五十艘船,上百門大炮,對岸邊的轟擊那動靜不是一般的大。
再偵查到皮島的防禦,建虜上下有些傻眼。
該怎麼進攻皮島?現在造船也不可能抵得過明朝攜帶火炮的水師,更何況,皮島上還有三萬大軍,他們就算攻上島,就一定能攻得下來嗎?
孔有德站在岸邊,遙望着凜冽的水師,再看向皮島,好像可以看得清晰的嚴陣以待的明將,腦子裡卻怎麼也想不透。
明軍,哪來的錢糧再建水師,還置大炮?
這怕是要數百萬兩銀子吧?
皮島應該糧困人乏,怎麼會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大帳之中,阿敏等人面沉如水。
阿濟格恨聲道:“朝鮮那邊的消息,說是明朝在皮島有數萬人,如果加上從旅順來的,少說有三萬。糧草足夠吃一年的……”
嶽託看了眼阿敏等人,眼神陰沉又肅色,道:“周徵雲此人非比尋常,他屢次壞我大金大事。他是登萊巡撫,我們早應該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容易的!”
阿敏看向孔有德,道:“皮島,你有沒有辦法?”
孔有德三角眼有恐慌之色,連忙道:“有,但明朝嚴防死守,我根本聯絡不上。”
阿濟格冷哼一聲,道:“就算你聯繫上了,也是於事無補!那水師在海上來去自如,又攜大炮,不先滅了這水師,我們怎麼能上得了皮島?”
阿敏看向孔有德,道:“你不是說,你能造出更好的大炮嗎?爲什麼射程還是不如南蠻子?”
孔有德現在就是個奴才,聽着阿敏的質問,神情僵硬的道:“工匠已經在煉製,還需要些時間。”
阿敏冷哼一聲,環顧衆人,道:“你們說怎麼辦?”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也沒注意。
皮島在海外,他們想要攻破皮島,必須要有戰艦,可他們去哪找戰艦?
朝鮮雖然與他們暗通款曲,但也不可能給他們湊齊足夠的戰艦對付明朝的水師。
歷史上清軍之所以能攻破皮島,一個是皮島人心渙散,守衛不足,加上孔有德等人熟知皮島,最重要的是,孔有德叛逃,給建虜帶去了五十多艘戰艦!
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令他們束手無策!
衆人擰眉苦思,他們這一戰就是爲了皮島而來,若是不能攻破皮島,他們來的還有什麼意義?
難不成讓皮島一直存在,令他們大金國如芒在背,睡都不安穩?
孔有德見衆人不說話,又連忙道:“貝勒,皮島雖然有重兵,那旅順必然空虛。旅順對明朝十分重要,若是我大金佔據,不止可以威脅山東,更可以威脅京畿門戶天津衛,所以,他們不會見死不救。只有我們拿下旅順,明朝肯定會救,水師又在皮島,所以只能從皮島調兵……”
嶽託聽明白了,道:“你是說,拿下旅順,讓明軍來救,我們在旅順擊潰明軍,反手再吃掉皮島?”
孔有德道:“嶽託貝勒說的是,末將就是這個意思。”
阿敏聽着眼角微眯,又見衆人沒有意見,拍板道:“立即發兵旅順!”
建虜大軍在阿敏的一聲令下,掉頭轉向旅順。
建虜大軍的一舉一動都在明朝的監視下,很快消息就到了守衛皮島的何可綱手裡。
何可綱聽着種種情報,神情冷漠,道:“給巡撫大人傳信:建虜全軍趕往旅順,軍中有蒙古,漢軍,還有朝鮮的痕跡。”
“是!”錦衣暗衛應下,快速轉身離開。
旅順城。
尚可喜三千人,孤零零的守着旅順,建虜大軍沒來,偌大的旅順有些空蕩蕩的。
尚可喜盡職盡責,每日巡城,同時盯緊旅順以北,以防萬一。
到了七月中,天氣漸熱,旅順城的守衛有些鬆弛,士兵們熱的不行,對於不間斷的嚴格守城,紛紛叫苦。
尚可喜當衆斬殺十多個曠逃士兵,這纔將旅順城的懶散,放鬆苗頭扼殺。
尚可喜的威望頓時上升,在旅順城幾乎說一下不二。
七月下旬,建虜大軍如期而來,直逼旅順城。
旅順只有三千人,頓時人心惶惶,無比的不安。
四萬大軍面對三千的旅順,幾乎沒有任何的懸念。
旅順城上下恐懼不安,城頭上下各種流言四起。
在建虜大軍抵達的前三天,尚可喜召集手下衆人。
總共四個人,都是尚可喜多年的部將,出生入死多年。
尚可喜面無表情,道:“我知道,城裡謠言紛飛,建虜四萬大軍,此戰必敗。事關兄弟們的生死,我雖然是參將卻也不能隨意決定,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站着的四個人,其中一個看着尚可喜,又瞥了眼其他三人,眼神閃爍的道:“大人,我們目前有三條路,第一,死守,肯定不會有活路。第二,撤退,但我們後面是海,沒有退路,能潛海走的,不足百人。第三條路……降金。”
其他人三人聽着,不由得面面相窺,這算來算去,只有投降建虜纔有活路?
尚可喜依舊面無表情,看着那不說話的三人,道:“事關三千兄弟的生死,你們怎麼決定我不會干涉。”
那三人一陣遲疑,其中一個擡手向尚可喜,道:“大人,有什麼決定?”
尚可喜淡淡道:“你們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尚可喜等於什麼都沒有說,卻又將意思說的很明白了。
三人神色遲疑,有個人瞥了眼外面林立的士兵,福至心靈,連忙擡手道:“大人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其他兩人好像陡然醒悟,擡着手道:“我們誓死追隨大人!”
尚可喜一直漠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道:“好,你們約束好手下,隨時跟我走,我保證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