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飯菜既都到了,爲何又不分呢?
就在這羣匠人們感到奇怪的時候,那負責分食的兩位小廝,卻是瞧着後頭面露歡喜之色:“到了到了!”
說完,就將封的還算嚴實的兩個木桶給打了開來。
原來是爲了什麼?
是因爲跟在後邊提溜着餐具的人跟過來了。
雖說在工地這種露天的環境中吃飯,不做什麼講究,可也不能讓工人們空着手抓吧。
早在開工之前,府內後廚間就進了一些價廉的竹筷,竹託,刷乾淨,放在一旁備着。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這餐具依是兩個人拿着。
將竹託上下摞起,再用細麻繩緊緊捆好,掛在平日間揹簍子或是箱子時起支撐作用的背架之上,幾十個托子就被他們全數的背過來了。
最佔地方的餐具背在了背上,騰出來的一雙手,則可以一手提一隻籃子。
一邊籃子擺碗,一邊籃子放筷,其上再扣一方布巾子。
顯得乾淨又敞亮,讓那些依着指示,先過來取餐具的匠人們都不由的眼前一亮。
大戶人家就是講究,工人吃飯,也不見怠慢。
衆人一團圍上,年紀最小的邵滿囤卻不着急。
他跟在隊尾,待到前面的人領了個七八的時候,纔將他那一份兒餐具給拿到了手中。
這鄉里人做的餐具,算不得精細,邵滿囤手中的竹托盤,盤底兒還泛着毛刺兒。
但是勝在心思精巧,正是得用。
這竹託上加了兩個薄片的隔板,將一尺見方的托盤給分成了三段。
一段窄些,兩段長些,正好用來擺放另一旁僕役手中分到的一碗一碟。
將碗碟放置在托盤上,正好與分隔好的空檔卡做一處。
這樣託着盤子,尋不着地方,也不怕因手抖將飯菜傾在地上了。
邵滿囤瞧着有趣,腳下卻不曾停着。
他先是去了人已經漸少的木頭桶子處,將竹托盤遞了過去:“勞煩小哥替俺娶兩個餅子。”
這還是頭一個領飯還跟他們客氣兩句的匠人呢。
因着這一句客氣,那從一層摞着一層的木頭格子中拿烙餅的小廝還特意的瞧了邵滿囤一眼。
他手底下一翻,愣是將這一層中最大的兩張餅子塞到了邵滿囤擎着的托盤裡。
邵滿囤卻是無知無覺的道個謝,跟着前面的那個人一起往右側了側,順便連菜也給打了。
東家說了,這個桶中是用蘿蔔爲主熬的燴菜,邵滿囤本也沒存着好吃的心思。
誰成想,他往那盛菜的圓桶子中一瞧,可是對這初家所謂的燴菜有了一定的瞭解。
這哪是他最開始認爲的清湯寡水的素菜雜燴啊,這分明就是油重湯弄的肉葷大燉啊。
初家備下來的燴菜,雖是用大鍋燉的,但這裡邊焦溜的肉丸兒,幹炸的酥肉,外加上白花花,油汪汪的肥肉片,吃到嘴中能見到的油汪可着實不少。
再配上切成角形的青皮蘿蔔,浸在這滿是油花花的菜湯之中,吸飽了其中的湯汁兒,更別提多麼的有滋味了。
燴菜打到邵滿囤這裡,已不剩多少。
那負責配菜的小廝,見對面的少年與其年紀相仿,那原本只是抄面上一層的勺子,就往菜中撈了過去,一直碰到了桶底兒,再往上一番,一勺結結實實的硬菜,就扣到了邵滿囤面前的大碗之中。
就這一勺,比旁人多了三成,寬沿兒的大碗中冒了一個滿滿當當的尖兒。
看得邵滿囤十分滿足,隨意找一個石墩做個桌子,蹲在地上就是埋頭猛吃。
現如今,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自然也多。
待到兩張餅子,一碗熱菜下了肚,也只不過填了一個六分飽。
邵滿囤摸摸肚子,起身又回到那兩個桶邊兒,方桶中只剩下兩張餅子,圓桶中卻是連菜湯也不剩了。
一旁負責派飯的小廝大概是要將桶給收走,就將格子裡剩下的這兩張餅皆數塞進了邵滿囤的手中,並用手朝着另外的一個方向指去。
那是在飯菜都派完的時候,從後廚又拎過來的一方抽屜匣子。
也是最初小廝們報菜單的時候,所提到的清口的東西。
“你去那邊舀上一碗,也是能填的飽肚子的。”
邵滿囤卻只覺得對方給的他太多,兩張餅,他是如何都塞不進肚的。
而那蓋好了蓋子的小廝卻全不當回事兒,擺着手,連頭都不回的說到:“行了行了,不過兩張餅子的事情。”
就算是他拿回去,後廚的那幫人,也不會吃這種粗糙的餅子的。
他們初家僕役不放在眼中的東西,在邵滿囤這裡卻是可以飽腹的好東西。
他將餅子拿到手中後,稍思索了一會兒,就將懷中備着的巾子掏了出來,將兩張餅盡數的裹在了裡邊,塞入懷裡,只空着手,去那格子處舀清口的東西。
見到邵滿囤端來了空碗,站在木格子旁的僕役就將上邊蓋着的那層細紗布給掀了開來。
一股子熱騰騰的豆子香,騰的一下,從上邊涌起。
這是用石磨磨出來的粗豆腐。
一瞧就是隻過了一遍磨的。
豆腐的當中孔眼不小,又參了些許的豆渣。
卻是讓這種豆腐的豆香更加的濃郁,連帶着吃到腹中,更容易覺飽。
邵滿囤要了一大碗,仔細的端到一旁,趁着燙口,盡數給吃了。
後又就着盒子,喝了碗豆漿,這才吃了一個八九分。
將碗筷交還回去,原湊到木匠那一堆人中,瞧着幾位上了歲數的人說了些附近的趣事兒,就跟着大傢伙再次的忙碌了起來。
待到這日頭沉下前,邵滿囤又幫着人處理出來一根大料。
再一擡頭,只經了一天,卻已經處出幾分感情的匠人們正在招呼着他一起回返。
邵滿囤瞧瞧手底下的工具,擺擺手給拒了。
“俺去找管事的登記入冊,工具是要還的。你們先走吧,明天不是還能見着?”
說的也是。
幾位老木匠朝着邵滿囤擺擺手,順着鵝卵石鋪的石子兒路,朝着後門去了。
偌大的料場上,空空蕩蕩,只剩下了邵滿囤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