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名90後,前有追兵後有虎狼。微薄的工資連這座沿海小城裡的土著都感到吃力,殷世儒看了一眼合同,滿意的疊了又疊揣進兜裡,租他房子的是兩名女大學生。由於是學區房租金要的偏高,但是給的也痛快。押一付小一個月工資了。交付完鑰匙後,他又急急忙忙的打車去了另一個商業鋪子去籤另一份合同。他並不是來收租金的,他是來掏錢的,鋪子位於商業十字路口的一角,往西是賣服裝,往東是酒館林立。往南是花天酒地。往北是一條因爲拆遷問題從而導致的爛尾無頭路,路兩邊的鋪子大多是賣一些實用的傢俱電器五金之類。他的鋪子所在的位置俗稱龍頭,本身就有一定的吸錢功能。可謂是黃金地界,按理說這鋪子本不是他這種人能租得起的,人生難免有巧字捉弄,他在醫院做義工的時候曾經護理過房東老兩口,出院了也曾到家裡去做過護理。房屋出租也是那時聽到的。這價格裡摻雜着人情味兒可不就低了嘛。等待了許久的日本老太太搬了個馬紮坐在商鋪門口,周圍的商戶走過來問她租不租啊?她只是禮貌的笑笑。
殷世儒下了車,快步走上前去有些過意不去的叫了聲:倪阿姨,讓你久等了。
倪氏揣着馬紮打開玻璃門上的鏈鎖道:不久等,不久等,年輕人事多。你阿姨也年輕過,理解。要知道當年你倪爺爺沒腿了還能在外面溜達半年呢。哪像現在這樣只能等死,要我說這人活到了一定的歲數就不動了,還真的不如死了好呢。
殷世儒尷尬的笑了笑,道:哪的話啊,還是活着好,死了就啥也沒了。等我搬過來了,我天天搬倪爺爺上下樓,這人老了之後就得吸收點陽氣。
倪阿姨將玻璃門從裡面反鎖上。邀請我上樓。在樓梯道內倪阿姨停下腳步小聲的說:死了真的就啥也沒了?那感情好,我也不是日本人了。那死老頭子最近老是嘀咕着家裡住進個日本人,我一尋思着,可不咋滴。你還娶了個日本媳婦。這人啊,要是能選擇出生地就好了。原本覺得受的苦也就這麼多了。臨了臨了還偏戳你心窩子。
我感覺有些不妙,老爺子雖然恨日本人,但是他從來不在他愛人面前說。`,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如果人生真的能選擇出生地。那你倆老人能不能相遇還是個問題。
進了老人的居所,老爺子坐在特製的椅子上看着報紙,見有人進來了,猛地拍一下桌子大喊:你們日本人憑什麼到我們家裡燒殺搶掠。國恥啊,國恥!
老太太趕忙到他身邊附和着指着報紙說日本鬼子死絕了,而報紙上寫的僅僅是本地一座大橋竣工的消息。這一下子着實讓我有些汗顏,老人的衰退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阿爾茲海默症?”我下意識的問。
嗯,老太太笑着點頭拿着手絹擦了擦眼角褶子中的淚,自嘲道:“ 眼看着這日子越過好越好,可誰曾想又回到了二戰,家裡反日主義盛行,要不是他忘記了還有我這麼個人,怕不是要跟我離,有倒是跨國婚姻不靠譜啊!日後算賬。”
“阿姨,您看您又說笑了不是,他是愛你的。”一對擁有着圖書館文獻儲存量的夫婦,我不知道這樣評價他們兩個對不對?可這一系列的對話很難與我租門店這件事聯繫到一起?聽來聽去字裡行間竟然能聽得出一句得加錢,難道說價格太低反悔了?我不忍心戳穿且看阿姨怎麼說吧,如果真的加錢加的太高的話,只好另尋門市了,畢竟將要從事的屬於半公益項目,賺不了幾個錢兒。
老太太似乎並不着急籤合同,又講起了與老頭子的事。“啥愛不愛的?也就你們年輕人興這些,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在海的那邊女子學校裡頭一次聽到這個舶來詞,可是這死老頭都沒給我說過一句,你教他吧他還有理了,說啥這油那油,汽油,柴油嘴上摸油的,不是燒的慌就是吃飽了撐的,不早啦!今天晌午留下來吃飯吧。”
我不自覺的點頭應了一下,可是字裡行間沒有一句話提到合同讓人有些犯嘀咕,難道她真的忘了?走到飯桌前,將包裡打印好的合同拿出來放到她剛好能看得到的地方道:“你看我們的合同是否?”
“你?”老太太看了一眼我,笑道:“不用籤啥子合同,吃完飯再幹活吧!”
幹活!不……幹什麼活,我走到老太太身邊,她用刀把洋蔥剁成末,嗆的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今天是來籤門市房合同的小殷。”
老太太將刀立在菜板上,看了我好一會兒,眼睛就像是回放器的攝像頭一般在調取大腦的經歷,半晌:“我尋思着這玩意兒咋弄面熟嘞?原來是小殷啊,你要用就隨時用,還籤什麼合同啊?錢在我們這個年齡段還沒有底下的冥幣好用呢。我跟你大爺商量過了,醫院也不用再派人來了,就由你照顧好了,樓下那間房子呢,我們一分錢不要,各取所需,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嚥了一口吐沫,下面那個門市聽說上一家開酒水專賣的一年就掙了一輛跑車的錢,如果不是後來因爲賭博家破人亡的話,也不會被趕走。現如今以這麼低的價格給我當然,“行是行,不過還是得籤合同,不然我沒法辦營業執照。”
“好,咱們籤合同。”老太太放下手頭的活,擦了擦手。“那裡籤?”
我將兩份完整的合同擺到桌面前,老太太的名子好奇特,一筆一劃的在姓名欄中寫下了倪氏婉,倪氏是丈夫的姓,婉是她的中國名,合同爲一年,到金額那欄老太太畫了個零,我尋思着零元合同也許工商局不認,又在零的前面加了個一總共爲一年人民幣十元整。
我算是撿了個大便宜,可又有人要說了,天下哪有這麼大的便宜?不知者不怪。我是瞭解他們家的,人家根本就不缺錢,大兒子在國企當老總,孫子在日本留學,用老爺子的話說花日本人的錢,玩日本女人,學日本人的技術造中國的炮。這老爺子的傳奇經歷聽起來像小說,
他曾私下這樣總結自己的一生,廢人一個。可也死不得,不然就要有一個人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