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卷 六十 大客戶
槿安眼裡的光黯淡下去,別過身,不想理他,冰冷的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陳晟祥明眸輕笑,儼然一副痞子樣兒倚在牆邊,“怎麼?我說你兩句,你就生氣了?”
槿安不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答,其實她想說的是:“我生氣是因爲你不瞭解我。冤枉我。”
但就是說不出口。
陳晟祥看她這個樣子,肚子裡就竄出一股無名火,他唰的一聲走過來,靠近,語氣很冷,“他已經有家室了!你初槿安就不能有點出息嗎!看上誰不行,非得看上他!他能給你什麼!”
本來今天是個大好日子,爲什麼會搞成這樣。
剛剛還笑顏明媚,一轉眼,他就說出這種話來。
“我說了不用你管!”槿安想哭,但必須得忍着。
“他到底哪裡好?”陳晟祥有些急躁,亂,他手不自禁,抓住槿安的手腕,壓抑的憤怒心酸從喉嚨骨裡冒上來,“給我個理由!”
槿安擡眼,怔怔看着他,“你要什麼理由?你是我什麼人?我看上了誰需要跟你提前打報告嗎?陳晟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自以爲是,胡亂猜測別人的心思!你以爲你很牛嗎?你以爲能夠管理三千陳軍,就可以看穿一個女人嗎!”
陳晟祥愣住,眸子裡發出陰冷的寒光,他緊要牙關,漆黑緊蹙的眉讓人看了心裡打顫。
他食指一指,大聲咆哮:“好!不用我管,是嗎?那我就成全你,從今天起,你初槿安的事與我陳晟祥再無半點關聯!”
說完,迅速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朝着空中“啪啪”射了兩槍。
頓時,人羣駐足,鴉雀無聲。
陳晟祥眼睛嗜血的紅,厲聲高聲喊道:“陳軍,撤!”
本在裡面嚐鮮的幾個士兵小跑着出來上了車,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爲槿安捏了一把汗,得罪鎮守使,可不是好惹的。
看着他決絕離去的背影,槿安的眼底騰起一層氤氳。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爲什麼要有那麼多誤會?爲什麼他就不能相信自己呢?
心臟的地方撕扯着,特別疼。
可她不能就這麼示弱,不能流淚,身後還有那麼多賓客看着,她不能失了尊嚴。
正要轉身,才發現方明哲已經站在了身後,他聲音關切,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槿安眨眨眼,讓溼潤散去,抿了抿嘴,笑說,“沒事,當官的都是那個樣子,脾氣大,許是錦花餅不合他的口味吧,就鬧小情緒了唄。”
方明哲嘴角漫起一抹久違的笑,“你呀,還是這麼堅強。”
“不堅強能怎麼辦,家裡只有娘和我,懦弱能行嗎?懦弱給誰看?”想起陳晟祥剛剛的態度,她的心就陣陣發疼,原本以爲終於找到個可以依靠的人,沒想到卻是個糊塗蟲。
方明哲忽然將他的手搭在槿安肩膀上,輕拍了幾下,用大哥哥的口吻說,“不用這麼一直緊繃着,有什麼困難之處就儘管說,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幫你。”
槿安回頭,看到他眼裡的真誠,笑了,“方少爺,你真的長大了。謝謝你。”
方明哲衡然一笑,“哪裡?不過是情勢所逼罷了,我倒是想永遠都長不大,停留在豆蔻的年華,晨起讀書,晚歸算賬,當時不懂,以爲那是最苦的了,如今大了,才知道,那段時間纔是最好的。”
“都成家的人了,少想過去,多多想想現在將來。”槿安寬慰道。
“我知道,也不是常想,只是偶爾。”方明哲眼裡閃過一抹黯淡,“長大了,就身不由己了,其實我很羨慕你,從小就沒有牽絆,雖說無依無靠,卻也自在輕鬆,不像我,一身束縛,爹孃家產身份地位,真真無趣透頂。”
聽了這番話,槿安心裡就覺得傷感,曾經的方明哲從來都是嬉笑怒罵,鬥不完的趣,使不完的鬼點子,一剎間,短短几年,竟就成了這個樣子。
其實,她該明白的,當她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抱着大太太昏死過去的身軀,失聲痛哭的時候,當她看見賬薄房着火時他眼裡失控的憤怒時,她就應該明白,時間老人遲早會把每一個人改變。
“方少爺,你說你佩服我,其實我才應該佩服你,人活在這世上,不可能是隻爲自己活着的,如果真是那樣,那他的人生一定是不圓滿的,自私的,爲愛的人活着,才最有意義,我相信,大太太方老爺爲擁有你這樣的孝順兒子很欣慰。”
這番話說到了方明哲的心坎上。
這麼多年,他一直放不下,他以爲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他爲方家做的這一切,沒想到她理解。
他不是不想逃離,而是無法逃離。
正說着,一個嬌嫩的女聲傳來,“明哲——”
槿安擡頭,蔣千瑤款款走來,擒住方明哲的胳膊,柔媚水潤的眸子對着方明哲問,“聊什麼呢?這麼起勁。”
方明哲溫和的看着她,“沒什麼,就是些閒話。”
槿安看着他兩,心裡欣慰了很多。
“我先進去了,店裡還有客人需要招呼。”槿安笑說,便朝着店內走去。
客人們該品嚐的依舊品嚐,鎮守使放幾聲槍那是最平凡不過的了,大夥兒議論了一會兒也就過了那個新鮮勁了。
進到店內,看着滿屋子的客人,槿安總算呼出了一口氣,還是做生意好,只要付出就會有回報,不用擔心別的。
這時,一個身着深紫色馬甲的大老闆朝槿安走來,他手裡拎着一個精緻的黃金菸嘴,頸上掛着一幅黑框眼鏡。
“初老闆啊,沒想到初老闆年紀輕輕就懂得做買賣了,而且還做的這麼好,凌某實在佩服,佩服!”他雙手抱拳,一看就是傳統重禮數的商人。
槿安回禮,謙虛的說,“哪裡,小輩不過是雕蟲之作,與凌老闆這樣的商業巨頭相比,還差的太遠。”
凌老闆仰天長笑道,“嘴巴還挺甜,不錯,你喜歡你這性子!在下凌謀天,蘇州人士,近日到景陽談些生意場上的事情,不想被好友帶到了這裡,幸會幸會!”
“小店能有像凌老闆如此尊貴的客人到訪,是錦花餅店的榮幸。”槿安一扇手,站在旁邊的凝月便走過來,槿安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那凝月就到裡屋去了。
不一會兒,手裡多了一杯茶,槿安接過茶杯,雙手恭恭敬敬的遞給凌老闆,“凌老闆,嚐嚐這個。”
“這……”凌老闆遲疑了一下,剛來到這個陌生的小村子,陌生人遞給一杯茶水,這裡面不會有什麼蹊蹺吧,換做是誰,都不敢拿起就喝呀,何況他還是身價百萬的大老闆,警惕心自然強些。
槿安又擺了擺手,凝月拿過來一個乾淨的小杯,槿安分了一些進去,遞到自己脣邊,一飲而盡。
亮亮空無一物的杯底,笑說,“凌老闆,放心,槿安這小店纔剛開業,晚輩可不想攤上什麼官司,咱們都是生意人,算賬是最在行的。”
凌老闆聽了大笑,“我原以爲這小店不是你一人開起來的,我跟朋友打賭說這店一定是依靠了外人幫襯開的,可是我那位友人說就是出自你一人之手,我死活不信,現在,我信了,你這個女娃子喲,不簡單!”
槿安泰然一笑,“凌老闆可真會誇讚人!既然信任晚輩,就嚐嚐這杯茶。”
凌謀天接過來,抿了一小口,清爽宜人,潤喉去燥,不禁仰起脖子,喝了個精光,喝完就讚歎,“好茶!好茶啊!”
槿安嘴角勾起滿笑,“凌老闆,這邊請!”
說着,將凌謀天領進了旁邊的一個側房。
“請坐,凌老闆。”
凌老闆坐下後,槿安拿出一個方形小盒,說,“這就是制餅所用的涼花,另外,剛剛凌老闆所喝的茶就是晚輩自制的花茶,晚輩是以市面上能買得到的傳統綠茶做茶胚,以涼花爲作料混合製成。”
槿安將兩種原料都拿了出來,放於桌上。
凌老闆戾眼一擡,“初老闆爲何給我看這些?”
槿安輕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凌老闆應該是做錢莊生意的吧?”
凌謀天聽罷,身體快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雙眼銳利,問道,“你怎麼知道?”商人尤其是做錢莊生意的,對別人都比做其他生意的人敏感,當然更怕被一個陌生人識穿了身份。
他有些不安,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來頭?”
槿安赫然一笑,擺擺手,示意凌謀天坐下,“凌老闆不要慌張,晚輩是頭一次見凌老闆,對凌老闆的生意完全不瞭解,所以凌老闆儘管放心,晚輩對您的生意造不成什麼損失。”
凌老闆這才鬆了一口氣,坐定,但還是不放心,“初老闆是怎麼知道我是做錢莊生意的?”
槿安再次給凌謀天倒了一杯茶,不知爲何,看見這個人她總有種熟悉舒適的感覺,她說,“不瞞凌老闆,晚輩曾經是一家錢莊的賬薄人,曾在錢莊學習過一段時間,孤兒對錢莊比較熟悉,凌老闆的雙手指尖都磨損的特別嚴重,手指尖起了黃色的老繭。”
“還有,方纔凌老闆品嚐親點錦花餅時,手的姿勢一直呈現的是這樣,如果晚輩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常年打算盤留下的後遺症。”
“再者,凌老闆胸前戴的那枚眼鏡,應該是進口的吧,我以前伺候的老爺就有一副這樣的眼鏡,這種眼鏡最適合長年翻看賬本的人。”
槿安說完,看着凌老闆笑。
凌謀天不禁拍手叫好,“看來,你不僅僅是個天才商人,還是商業界的福爾摩斯吶!”
“福爾摩斯不敢當,晚輩這些也就是班門弄斧罷了,其實,晚輩特地把凌老闆請到這裡來,是想跟凌老闆合作。”
凌老闆眉尖一挑,他開始喜歡這個小女娃子了。
“怎麼個合作法?”
槿安來回踱步,說道,“既然凌老闆是做錢莊生意的,想必認識很多做茶園生意的,我想讓老闆爲我推薦我們景陽的涼花。”
凌老闆手指輕點桌面,“初老闆怎麼能這麼肯定,你們景陽省的涼花就會在我們蘇州受歡迎?”
槿安笑道,“要推斷這一點並不難,蘇州屬於南方,夏日火氣躁動,故而很多蘇州人都喜歡喝涼茶,但是傳統涼茶又太滋陰,火是消下去了,但常年飲用,也會傷胃,我製作的涼花性子溫和,口感清爽,不失爲一種新的選擇。”
這番話倒是說到了凌老闆的心坎上,他也喜歡喝涼茶,但是喝的多了,確實覺得胃寒。
“沒想到,你還懂醫?”凌謀天更加驚訝。
“略知皮毛罷了。”
在陳氏生病的那段時間,她跟莫志謙學習了把脈,由於陳氏久病,經常需要請脈,槿安覺得每次都要請莫志謙過來太費事,就親自學了,前幾天研製花茶,經常替自己把脈,比較喝花茶與普通涼茶的反應,才發現了花茶的這個優點。
看來,這世間無論學點啥都是有好處的,說不準,啥時候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