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太常寺、太僕寺、光祿寺、鴻臚寺並稱作五寺,乍一聽還以爲是和尚廟,其實不然,它們都是大明實打實的官府機構,其中大理寺乃三法司之一,主管司法,在五寺當中權力最大,其一把手大理寺卿的品秩也是最高的,正三品。
反觀鴻臚寺,主管接待外賓,搞宴會什麼的,權力與大理寺相比就差得遠了,其一把手鴻臚寺卿的品秩只有正五品,比大理寺卿足足低了四品,在朝中只能算是小腳色。
另外,鴻臚寺的功用雖然與現在的外交部有點相似,但權力卻是差得遠了,實際只相當於外賓接待處,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決定權,所以說,鴻臚寺卿只相當於閹割版的外交部長,又或者乾脆就是外賓接待處處長。
此時,鴻臚寺卿謝四維聽完副手宋方興的稟報後,面色頓時沉了下去,你靖國公地位尊崇不假,但把手伸到我鴻臚寺來也太過份了吧。
宋方興瞟了面色難看的頂頭上司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謝大人,靖國公態度十分嚴厲,若是不按他的意思去做,下官擔心會……”
謝四維揮了揮手道:“既然如此,便按靖國公爺的意思去做吧!”
宋方興聞言心中一鬆,他既沒有膽子去得罪徐晉,但又擔心會背鍋,所以進了鴻臚寺後便火急火燎地跑去請示老大謝四維,如今老大發話了,若出問題自然就不關自己事了。
“好的,下官這便去辦。”宋方興揖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謝四維冷哼一聲,淡道:“看來靖國公爺這富貴閒人是窮極無聊了,竟然把手伸到鴻臚寺來,簡直豈有此理,本官不敢惹你,自有人敢惹你。”
謝四維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官署,前往都察院,都察院俗稱噴子大本營,全國十三道御史言官都歸都察院管,其老大乃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秩正二品,與六部尚書平起平坐。
謝四維走了一趟都察院,這個噴子大本營果就炸鍋了,國公爺雖然尊貴,但誰給你權力插手鴻臚寺的具體事務了?這分明就是仗勢欺人,野蠻越權行事,豈有此理,不能忍!
事情很快就捅到內閣去了,作爲內閣首輔的金獻民只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自從徐晉當了國公,老實在家當個富貴閒人,金獻民也安心當他的百官之首,再加上次輔賈詠,三輔羅欽順還算配合,即使四輔廖紀有點不服管,但總體上還是比較順的。
此時富貴閒人徐晉竟然有插手政務的兆頭,對金獻民來說,此風斷然不可長,所以必須出手,給徐晉一個教訓,同時進一步確立自己作爲首輔的權威。
第二天早朝,都察院御史蔡鵬第一個便跳出來彈劾徐晉了,緊接着工科給事中李力也彈劾徐晉,罪名是囂張跋扈,粗暴干涉鴻臚寺事務。
蔡鵬和李力均是首輔金獻民的人,所以大家都心照,金首輔是要藉機教訓徐晉,讓他不要再伸手干政,老實當他的國公爺去。
正當大家準備看戲時,御座上的嘉靖卻打了呵欠,不以爲意地道:“朕還以爲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呢,就這個啊!”
內閣三輔兼禮部尚書羅欽順神色一整,出列大聲奏道:“皇上,此事雖然是小事,但徐晉作爲國公,卻粗暴干涉鴻臚寺的事務,此風斷不可長也,若是皇上不責罰,以後滿朝勳貴均越權行事,豈不都亂套了?”
“羅閣老所言極是,靖國公跋扈專橫,粗暴干與官府事務,若皇上不責罰,實難服衆!”
陸續有官員站出來,順着羅欽順的語氣慷慨陳詞,而且越說越激憤,越說越嚴重,大有不懲治徐晉,大明將國將不國似的。
夏言、徐階、秦金、費懋中等人雖然與徐晉交好,但此事徐晉確實做得過了,他們也不好出言相幫,只能保持緘默。
然而,羣臣雖然言辭激烈,座上的嘉靖卻始終保持着雲淡風輕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這時,金獻民終於按奈不住了,手持玉笏上前一步奏道:“皇上,靖國公此舉確實不妥,皇上若不責罰,實難服衆,臣建議皇上下旨訓斥並罰俸兩個月,以儆效尤!”
嘉靖點了點頭:“諸位卿家稍安勿躁,你們都錯怪靖國公了,其實是朕授意靖國公全權負責接見韃靼使者的,他並沒有越權。”
此言一出,全場靜得落針可聞,剛纔跳出來痛罵徐晉的言官都憋得老臉通紅,哪皇上你倒是早點說啊,浪費老子表情和口水。
金獻民僵在原地將信將疑,他十分懷疑嘉靖是爲了迴護徐晉才這樣說的,但作爲臣子,他也不可能當着百官的面指責皇上你撒謊,所以最後只能憋出一句:“原來如此,倒是大家誤會靖國公了。”
嘉靖擺手道:“這是朕之過,怪不得大家,朕前些天便授意靖國公負責接見韃靼使者,一時卻忘了行文通知內閣,待會補上。”
皇上都道歉了,金獻民還有什麼好說的,持笏一揖退回了文官隊列當中,他本來還想借此事再壓一壓徐晉,結果失敗了,反倒損了自己的威望,現在滿朝文武心裡都明白,徐晉雖然放權了,但依然簡在帝心,其實得皇上的寵信纔是最大的權力。
此時此刻,在場的大部份官員突然間都明白徐晉爲何要放權退居二線了,只要皇上的寵信還在,其他的都還會復來,譬如這次,接見韃靼使者如此重要的差事,皇上都交給徐晉了,也就是說出不出兵韃靼,基本上是徐晉話事了。
羅欽順雖然是個老好人,但也是個認死理的人,作爲禮部尚書,他對徐晉接待外賓的做法很有意見,他又站出來道:“既然是皇上授意靖國公接待韃靼使者的,靖國公自然算不上越權,不過,如此野蠻對待來使,實在有失我大明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體統。”
嘉靖淡淡地道:“我大明的禮儀是用來接待知禮之人的,朕聞韃靼使者態度倨傲無禮,更可恨的是,他們給朕進獻的美女竟是從我大明擄去的子民,對待此等無禮無恥之人,何必跟他們講禮儀,是故朕以爲,靖國公的做法並無不妥,即便把他們都砍了,朕亦無異議。”
羅欽順頓時張口結舌不得語,向着御座一揖,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其他大臣亦是心下凜然。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出了李大義假冒身份選附馬的事後,嘉靖痛定思痛,深感自己的耳目太過閉塞了,竟然讓反賊在眼皮底下成了駙馬,讓妖道自由地出入禁宮,這種腦袋隨時被人家摘掉的情況,想想都覺得可怕。
於是乎,嘉靖不僅加強了錦衣衛的力量部署,還重新設立了已經被撤掉的東廠,專門負責偵緝陰私不法之事,且每日都得向他回報。
所以韃靼使者進城後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嘉靖的耳目,在得知韃靼使者態度傲慢,而且還以擄去的漢女作爲進貢的禮物後,嘉靖差點連肺都氣炸了。
因此剛纔大臣們紛紛彈劾徐晉時,嘉靖十分的生氣,不過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皇帝了,城府越來越心,手腕越來越純熟,所以一直忍着,等到金獻民親自上陣他才說出是自己授意徐晉接待使臣的。
如此一來,嘉靖不僅敲打了首輔金獻民,也敲打了滿朝文武,潛臺詞就是朕什麼都清楚,你們可別把朕當傻子,都老老實實各司其職,誰拉幫結派搞鬥爭,朕就收拾誰。
另外,嘉靖之所以敲打金獻民,跟重開東廠也有關。東廠臭名昭著,歷朝不知有多少文官遭到毒手,而且太監集團本來就是文官集團的死對頭,牛人楊廷和好不容易纔把太監集團整垮成半死不活的樣子,文官集團又如何能允許由太監把持的東廠死灰復燃?
所以首輔金獻聯同滿朝文官極力反對重開東廠,戶部也不給撥銀子,所以把嘉靖惹怒了,不過嘉靖一直忍而不發,但東廠卻也照開,戶部不給銀子他就自掏腰包,鐵了心要“開廠”當老闆。
太監本來就是皇帝的家奴,皇帝有錢有人,硬是要重開東廠,文官也沒辦法,只能乾瞪眼,如今東廠已經成功重新開張了,新任廠督跟徐晉也算是老熟人了,正是御馬監太監賴義。
由於文官阻撓開東的事,嘉靖心裡一直不痛快,所以今日便故意藉機敲打首輔助金獻民,敲打文官集團。
訓完禮部尚書羅欽順後,嘉靖只覺神清氣爽,揚眉吐氣,談道:“還有何事啓奏?”
吏部尚書方獻夫應聲出列道:“臣有本奏!”
嘉靖對這個方獻夫還算順眼,點了點頭道:“方卿家且奏來!”
“南洋都護府都護俞大猷任期已經夠三載,且現在南洋都護府已經穩定,臣以爲應該把俞大猷調回來,改派他人接任南洋都護一職!”方獻夫道。
嘉靖頓時猶豫了,因爲當初徐晉便叮囑過他不要輕易調動俞大猷,但南洋都護府太遠了,大明鞭長莫及,都護作爲最高長官,手握兵權,倘若常年不撤換的話,恐會擁兵自重。
“茲事體大,容朕考慮過再議吧!”嘉靖決定還是先徵詢一下徐晉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