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房間門纔打開,一名藥婢端着木盆行了出來,盆中的水已經變成了紅褐色,上面還漂着幾塊沾滿血跡的棉布,緊接着那位女醫金花婆婆也行了出來。
徐晉連忙行上前拱手施禮,客氣地問道:“金花婆婆,敢問翠翹姑娘眼下情況如何?”
“老身已經幫她施針放出了瘀血,不過她內傷很重,老身且嘗試給她服用一些活血化瘀的傷藥,至於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她本人的造化了。”金花婆婆嚴肅地道。
“有勞婆婆了!”徐晉再次拱手爲禮,便舉步往房間行去,然而金花婆婆卻張開雙臂把他攔下。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站定,金花婆婆硬梆梆地道:“丫頭正在給病人清洗,而且病人目前也在昏睡之中,她需要休息,不能打擾。”
徐晉暗汗,拱手道:“那本官遲些再來看望翠翹姑娘,一切便拜託婆婆了,三槍,回頭讓二牛送三百兩銀子過來。”
俞大猷和馮老六不由暗暗咋舌,當官的還真有錢,一出手就是三百兩銀子,不過,老子要是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媳婦兒,肯定也捨得這麼花錢。
徐晉吩咐完謝三槍,又回頭對金花婆婆客氣地道:“需要什麼藥材婆婆儘管用,銀子若是不夠便派人來說一聲,拜託了。”
金花婆婆面上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也不打算送徐晉出門,徑直便行了開去。徐晉並不以爲意,只要能把王翠翹治好,別說是受點怠慢,讓他低聲下氣地懇求也不是個事,若是沒本事的醫生,反過來狂拍馬屁他也懶得瞧上一眼。
離開了金花婆婆的的醫館,這時天色已經黃昏了,夕陽西下,於是徐晉便徑直回了住處,結果剛進門就遇上了陸炳。
這小子神色興奮,見到徐晉便立即施禮道:“大人,這次抓到大魚了,咱們活捉了一個叫大內宗設的倭人,這傢伙就是去年在浙江寧波府鬧事的倭國貢使,哈哈,皇上去年可是因爲這件事氣得寢食難安的,咱們要是把這傢伙送到京城交給皇上懲治,皇上不知要開心成什麼樣子呢。”
去年寧波府的“爭貢事件”可以說讓大明大大地丟了個臉,而朱厚熜這小子又是極好面子的,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光是在徐晉面前便嘀咕過好幾遍,如今終於抓到了罪魁禍首,估計這小子能牛逼地吹上一年了。
徐晉點頭道:“待審問過後,炳少可以先行把大內宗設送回京中,交給皇上處置。”
陸炳不由大喜,興奮地道:“多謝徐大人!”
徐晉淡然一笑,陸炳與小皇帝朱厚熜是發小,而歷史上的陸炳終嘉靖一朝都深受聖眷,可以說位極人臣,所以徐晉並不介意送他一個順水人情,跟此人打好關係對自己大有好處。
“對了,我這有件事要麻煩一下炳少的。”徐晉道。
陸炳立即拍着胸口道:“徐大人請講。”
徐晉招了招手,陸炳馬上機靈地把耳邊湊近過來。徐晉低聲地吩咐了幾句,陸炳便神色曖昧地嘿笑道:“曉得了,屬下一定替大人把事情辦得妥妥貼貼的,保證那靈璧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老老實實滾回南京,從此不敢再糾纏翠翹姑娘。”
徐晉點了點頭,舉步便進了宅子。
初春初夏見到老爺平安歸來,既歡喜又後怕,不過看到老爺被指甲劃傷的手腕後,兩人心疼半天,又是消毒又是搽藥,徐老爺也不好拒絕兩棵小白菜的好意,只得任由這兩人折騰。
今天險死還生,折騰了大半日,徐晉也是身心俱疲了,在兩名俏婢服侍洗浴時竟然睡着了。
初春初夏見老爺竟然靠在浴桶邊上酣睡過去,既好笑又是憐惜,輕手輕腳地把徐晉擡起來,擦乾淨身子放到牀上去。然後一人拿着扇子在旁邊照看,另一人則收拾準備晚飯去。
當徐晉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匆匆地吃了些飯菜,徐晉便把王林兒和謝二劍兩人叫來詢問。
“大人,織信美子、細川武殊和普淨還是下落不明,不過,夏言大人已經下令封鎖方圓五十里,水陸兩路均設卡盤查,同時畫形捉形懸賞通緝,他們跑不掉的。”王林兒稟報道。
徐晉不禁皺了皺眉道:“大明寺搜查過了沒,可有什麼發現?”
謝二劍搖了搖頭:“裡裡外外都搜查過了,除了搜出十多萬兩銀子外,倒是沒有特別的發現,現在錦衣衛正在加緊審問那些僧人。”
徐晉點了點頭道:“那慧靜老和尚的身份查明瞭沒?”
謝二劍聳了聳肩道:“這賊禿硬氣得很,到現在一個字都不說,而且滴水未進,看樣子是一心求死。”
“不能讓他這麼輕易死掉,不吃不喝就強灌他吃喝。”徐晉沉聲道,他有預感,這老禿驢是個大賊,不可能名不見經傳。
徐晉又跟兩人聊了會兒,便把王林兒打發走,只把謝二劍留下。
謝二劍顯然也料到徐晉要問他什麼,首先坦白道:“張定邊就是先祖,這乃我們家的秘密,先祖遺訓不得暴露身份,所以妹夫千萬不要怪三妹對你有所隱瞞。”
徐晉對此雖然早有預料,但此刻二舅子親口承認,還是小小的震撼了一把,難怪岳父這一家子都武藝了得,敢情竟是元末第一猛將張定邊後人,正容道:“二哥言重了,我又怎麼會怪小婉呢,疼她還來不及呢。”
謝二劍見徐晉說得誠懇,而且神色間確實沒芥蒂之意,不由暗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先祖畢竟曾與老朱家爲敵,這事若傳出去怕會對妹夫的前途不利,所以萬萬不可外傳。”
徐晉皺眉地道:“那倒不至於,各爲其主罷了,更何況已經過去一百多年,皇上理應不會介意這件陳年往事的。”
謝二劍搖頭道:“不好說,當年朱元璋被家祖修理得不輕,儘管陳友諒兵敗身亡,朱元璋也三番四次邀請先祖到他麾下效力,但先祖並不願意鳥他,所以隱姓埋名出家當了和尚,後來又還俗在鄱陽湖邊上當了個漁民。
之後的事世人都有目共睹了,跟着老朱家打江山的開國功臣就沒幾個有好下場的,可見先祖當年的決定是何等的明智。
所以我們的身份還是不要公開的好,更何況已經一百多年了,我們也習慣了姓謝,家裡供奉個牌位只是像徵性的表個孝心,其實姓謝姓張都無所謂了。”
徐晉站起來來回踱了數步,搖頭道:“這件事還是向皇上如實坦白的好,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今日慧靜質問你的時候,陸炳和幾名錦衣衛均在場。”
謝二劍不由面色微變,錦衣衛是皇上的耳目,而陸炳更是皇上身邊的人,所以這事想不傳到皇上耳中很難,儘管自己可以死不承認,但這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就這樣吧,回頭我寫封密信給小婉,讓她找個機會向皇上稟明。”徐晉果斷地道。
謝二劍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徐晉的判斷,點頭道:“好吧,既然妹夫都不擔心,那便這樣辦吧。”
徐晉也不耽擱,打發走謝二劍後立即便到書房寫信,謝家的身份是個定時炸彈,必須趕在陸炳報告之前首先向小皇帝坦白,否則性質就不一樣了。
以徐晉對朱厚熜的瞭解,這小子估計更加在意自己對他的忠誠,而不是謝家出身,一旦讓這小子覺得自己對他不坦誠,即使他表面再大度,心裡恐怕也會種下一根刺。
這顯然不是徐晉想看到,所以,必須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