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宏抿了口茶提醒道:“子謙,南洋的事你過於魯莽了。”
徐晉坦然地點了點頭道:“學生未奉詔便出兵南洋,確實有些魯莽,但學生並不是臨時起意,馬六甲海峽這位置十分重要,乃海上商路的咽喉要衝,我大明既然要開海通貿,就不能把馬六峽海峽拱手讓給西洋人。”
費宏搖了搖頭教訓道:“子謙,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出兵南洋這件事並無太大不妥,你身爲三軍統帥,完全有臨敵應變的權力,出於戰略需要攻打南洋無可厚非,任誰都不能在這點上杯葛於你。但是,在滿喇加駐軍,建立都護府卻是大大的不妥。”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學生既然拿下了馬六甲王城,若不駐軍如何控制此地?”
費宏嘆道:“駐軍問題不大,但是建立都護府卻是大錯特錯,爲師相信你這樣做並無私心,但是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前不久便有言官上書彈劾你,在距大明國土萬里之外的南洋建立都護府,是在效法漢唐守將擁兵自重,實乃安祿山史思明之流的亂臣賊子所爲。說不定明天的朝會就會有人拿這一點來攻擊你,所以,子謙不得不防啊。”
徐晉不由心中微沉,當時他只想着如何控制住馬六甲海峽,倒沒有想過這一層。確實,馬六甲海峽距離大明本土太過遙遠,朝廷鞭長莫及,若是守將懷有異心則大大不妙,徐晉可以保證俞大猷不起異心,但難保以後的守將都不起異心。當然,這完全可以通過重新設計都護府的制度,達到制約守將的目的,但是現在問題不是出在這上面,而是有人想利用這件事做文章,往自己頭上扣屎盤子。擁兵自重,欲圖不軌,這條罪名要是扣實,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一念及此,徐晉的後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儘管認爲嘉靖帝不會懷疑自己,但正所謂衆口鑠金,三人成虎,現在朱厚熜信任自己,難保以後也一直都信任自己,畢竟人是最善變的動物。而且政治鬥爭歷來最是殘忍,爲了那張龍椅,歷史上骨肉相殘的先例還少嗎?更何況是君臣之間。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規規矩矩,恪守君臣相處之道,當然,有心謀反的除外。徐晉輕吁了口氣,鄭重地道:“謝費師提醒,學生明天便主動辭去直浙總督一職,交還印信和兵部旗牌。”
費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捋着鬍鬚微笑道:“拿得起放得下,懂得取捨才能在官場上行得更穩更遠,子謙可要記着了。”
人生得一良師指點,確是莫大的幸事,徐晉站起來鄭重一揖道:“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
涼風習習,這邊徐晉師徒兩人在小酌閒聊,而距離這兒不遠的另一座院子中,內閣首輔楊廷和則正和幾名濮議派的官員在商量對策。
商量什麼對策?自然是收拾新貴派的對策了。
徐晉雖然一直沒有公開表過態,但卻被楊廷和等人認定是新貴派的幕後老大。正所謂擒賊先擒王,要收拾新貴派,自然得先收拾徐晉這個新貴派的“老大”了。
徐晉此刻要是知道自己竟被當成了新貴的“老大”,估計要哭笑不得了。
且說此時在場的官員共計有:內閣首輔楊廷和、吏部尚書楊旦、禮部尚書毛澄、翰林學士石珤、工部左侍郎石玠、御史吉棠、還有渴望“進步”的南京戶部尚書汪俊。
只聽得翰林學士石珤冷哼道:“今日在東安門附近遇上徐晉和張璁桂萼等人,這幾個沆瀣一氣的傢伙聚在一起準沒安好心,明天的早朝我等萬萬不能大意了。”
毛澄淡淡地道:“張璁桂萼等人唯徐晉馬首是瞻,只要制服了此子,他們斷然翻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衆人深以爲然地點頭,徐晉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深得皇上的寵信,這兩年的上升勢頭更是讓人咋舌,現在就更加不得了,彈指間蕩平大明沿海所有倭賊,還殺得西洋人落花流水,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委實不容小瞧。
御史吉棠微笑道:“要制服徐晉此子並不難,只要就南洋都護府之事繼續彈劾他即可,呈上去的奏本可以皇上可以留中不發,但如果本官明日在朝會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彈劾徐晉,皇上還能繼續袒護他嗎?”
此言一出,在場衆官員均捋須微笑,齊言此計甚妙。因爲如此一來,即使板不倒徐晉,至少也能給新貴派一個下馬威,讓徐晉不敢在“議禮”時加以置喙。
南京戶部尚書汪俊冷笑道:“本官還聽說徐晉在滿喇加爲所欲爲,肆意掠取原屬於滿喇加王族的財富,實在有損我大明的聲譽和形象。我們亦可就此彈劾他,如此雙管齊下,定教此子不得翻身。”
此言一出,楊廷和不禁皺起了眉頭,其他人亦向汪俊投去看白癡的眼神。徐晉在滿喇加掠奪財富不假,不過這些財富卻是進了大明的國庫,足足近千萬兩銀子呢,相當於大明近三年的賦稅收入,這對大明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若以此事來彈劾徐晉,難道要把這些財富全部還給滿喇加?
汪俊被衆人盯得神色訕訕,尷尬地打了哈哈道:“本官只是隨便一說。”
楊廷和暗搖了搖頭,如今戶部尚書孫交病倒,換人是必須的,他也考慮過讓汪俊接任,不過如今看來此人並不適合,因爲能想出這種餿主意的傢伙,非蠢即壞。
汪俊能做到南京戶部尚書自然不蠢,他只不過是太過急功近利了,過於想在楊廷和麪前表現自己,結果適得其反。
楊廷和沒再理會汪俊,而是淡淡地道:“明日的朝會上,徐晉會向皇上獻俘,估計皇上會趁機擢升徐晉的官職,我等宜早作應對,大家以爲可給徐晉安排何職務?現在便商量好,免得明天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沉默了,徐晉立了如此大的功勞,爵位封了,升官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至於該官升何職,實在有待商榷。
吏部尚書楊旦沉吟道:“若把此子外放,皇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依本官看,不如升他爲通政司右通政吧,正好缺員!”
楊旦此言一出,衆人不由眼前一亮,通政司左通政乃正四品官,而徐晉原來的戶部郎中是正五品,相比之下剛好升了兩品,再加上徐晉又封了侯爵,倒是對得起他立的功勞了。更妙的是,通政司並不是什麼要害部門,而且右通政並不是通政司的一把手,上面還有一個正三品的通政使壓着。
楊廷和顯然對楊旦的提議還算滿意,點頭道:“可!”
工部侍郎石玠卻猶豫道:“徐晉奉旨南下巡按直浙,主持清丈土地,成績顯著,再加上蕩平賊寇,屢立大功,若是僅升爲通政司右通政,怕是難以服衆,皇上估計也不肯罷休。”
楊廷和皺了皺眉,確實,就徐晉立下的功勞而言,即使連升三級也不爲過,別的不說,光是爲大明國庫創收近千萬兩這條就對得起一個通政使右通政了。
楊廷和斟酌了片刻,淡道:“先依楊尚書所言,若皇上堅決不允,便讓徐晉兼任詹事府少詹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