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
耳邊有荷花靜靜開放，微風吹過，樹葉婆娑，成羣的蝌蚪在池塘裡遊弋，蜻蜓掠過水麪又高高飛起。
蘇曼一手撫着小腹，一手支撐着腦袋，一陣噁心感泛上心頭。
諾嘉直直盯着她，忐忑不安的等她情緒穩定，景凌靜靜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我生父到底是誰？”諾嘉再次開口，一字一頓。
柔和的音樂隨着輕風緩緩飄蕩在空氣裡，突然，音樂被有力的腳步聲掩蓋，三人幾乎同時轉身，下一秒，就聽見齊傲響亮的大嗓門。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他站在五六米開外，滿心狐疑：“黑燈瞎火的，有什麼話非要在這裡說？”
耳邊是死一樣的寂靜。
他大步走過來，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諾嘉臉上，語氣不悅：“發生什麼事了？”
諾嘉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緩：“齊夫人……是我的生母，”
夜色深沉，淡淡月光下，齊傲雙脣緊閉，雕像一般的佇立在那裡，眼神陰鬱，臉色和鍋底一樣黑。
片刻後，他瞪着蘇曼，聲音冰雹般的冷硬：“這是真的嗎？”
“如果……她真是小娟的話，”她聲音裡滿是淚水，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耳朵裡似乎有無數只蒼蠅在振翅撲動，雙腿一顫，身子一晃，緩緩下滑。
景凌站在蘇曼身後，扶住她的肩膀，關切的問了一句：“齊夫人，你還好吧？”
噁心感再次翻滾，蘇曼偏着頭，一股酸水從胃裡涌出來，她連嘔了幾下。
“娘……”諾嘉驚慌不已，情急之下，居然叫了一聲孃親，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惱恨不已，站起來轉身就跑。
“諾嘉，”景凌和齊傲異口同聲。
“小娟……等等，”蘇曼低低呼換了一聲，急切的對景凌說：“你快去看看她，千萬不要讓她出任何意外，”
他點頭，剛要追出去，被齊傲一把拉住，聽見他硬邦邦的說：“你最好帶她回來把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景凌淡淡看了他一眼，摔開他的手，什麼都沒說。
齊傲原本還想問問蘇曼，迴轉身發現她已經沿着涼亭旁邊的長廊消失在夜色裡。
蘇曼掩臉疾走，傷心不斷地從眼眶裡涌現出來，諾嘉那一聲呼喚裡滿是關切和擔憂，叫得她心都碎了，從來不知道當孃的感覺原來這麼溫暖，她
沉睡多年的母愛頃刻被喚醒，轉瞬之間，她覺得渾身都是力量和勇氣，不能再把往事塵封起來，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今晚她必須把一切都坦白告訴齊泰豐，她有一個女兒，一個只比齊玉小半歲的女兒。
想起諾嘉可愛漂亮的臉龐，她感覺又欣喜又驕傲。
“夫人，老爺到處找你，”人還沒進屋，王媽老遠就迎上來，一臉焦急：“這頭幾個月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看蘇曼臉色蒼白，她緊張的問：“夫人，你沒事吧？”
蘇曼疲憊的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
“廚房剛熬了紅棗銀耳粥，我給你端一碗上去，”
“嗯……告訴老爺，我有點累，先去睡了，”
半盞茶功夫不到，齊泰豐就出現在臥室裡，滿臉疼愛和關切：“小曼，是不是跳舞跳累了，我早就說了，你現在的狀況根本就——”
手掌裡滿是淚水，他猛地住口，扳過她的肩膀，俯身把她摟在懷裡，感覺又驚又痛：“怎麼了，小曼，怎麼哭了？”
她推開他，扭着脖子，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雙肩劇烈抽動，嗚咽不止。
她哭得如此傷心，根本無法安慰，齊泰豐足足愣了兩三分鐘才憂心忡忡地問道：“是不是齊傲他們幾個孩子給你氣受了？”
小時候孩子們經常會說一些口無遮攔的傷人話，這幾年大家都慢慢成熟，也逐漸接受了一個事實，無論他們多麼愛自己的母親尚瓏，無論蘇曼如何不好，照顧齊泰豐陪着他終老的人始終是她。
“不是，不是，”蘇曼頭搖得幾乎斷掉：“比這嚴重多了，比這嚴重多了，”
比這嚴重多了？齊泰豐心裡一沉，久違的恐懼感突然冒出來，他悶聲開口：“難道是……你心裡有了其他男人？”
尚瓏這輩子給他最多的恐懼莫過於此——直到今天他都不清楚，她到底有幾個情人。
“你瞎說什麼，”她淚眼朦朧的擡頭，一抽一泣的開口：“那個叫諾嘉的女孩……她說……她是我的女兒，”
他的眼神像木頭一樣呆板無光，身子和石頭一樣僵硬，半晌，他才完全吸收了這個信息，聲音低沉的問：“那……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是，她是，可她也是你的孩子，”她哭着，聲音顫抖着：“諾嘉是我和你的女兒，”
剛剛過去的十幾分鍾，蘇曼已經想得非常清楚明白，一直以
來，她忍氣吞聲默默承受，把自己定位成一個溫良和善的繼母和忠貞賢淑的妻子，這一次，她除了要繼續保持這個形象，她還要給自己樹立一個光輝母親的新面貌。
齊泰豐極大的鬆了一口氣，隨即就感覺萬分迷惑不解。
“諾嘉是我們的女兒？你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年，你怎麼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蘇曼抽泣得越發厲害了，話都說不出來，齊泰豐把手帕遞給她，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心：“別哭了，你慢慢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過了好半天，她纔可以正常說話。
“離開齊名軒好幾個月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雖然我很想告訴你，可是怕尚瓏知道後……她絕對不會允許我的存在，那時候你一心一意想和她重新開始，泰豐，我愛你，希望你過得開心，實在不忍心去破壞你們夫妻感情……”
蘇曼的妝容完全毀了，她淚眼紅腫，臉上白一片紅一片，頭髮亂糟糟的蓬在肩上，雙脣發白，嘴角處還殘留着玫瑰色的脣膏，身上的禮服也皺皺巴巴。
“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曾經想過送到齊家來，可又怕齊傲他們欺負她，尚瓏只怕也不會喜歡她，你也知道我無父無母，叔叔死了以後，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百般無奈，我只好聽從了嬸嬸的安排，把孩子送人，我根本沒有其它選擇……”
“我可憐的女兒，”齊泰豐也開始抹淚了，他用袖口擦着眼睛：“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們成親之後，就應該去把孩子接回來，”
“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還有機會和你在一起，”蘇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怕自己心軟，孩子送走後就沒有過問了，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小娟被送到教堂，後來又被一對英吉利的夫妻收養，如果是在大澳，咱們還有可能把孩子找回來，可飄洋過海的，上哪裡去找？既然找不到，我當然不敢把這事說出來，怕你責怪我，畢竟這孩子是你的骨肉……泰豐，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太愚蠢了，”
齊泰豐摟着她，擦去兩人臉頰上的淚水：“這不怪你，當初尚瓏把你趕走，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隱瞞這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小曼，什麼都不要說了，現在知道也不晚，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又多了一個女兒，”他目光裡滿是興奮，言語也激動起來：“我就覺得奇怪，第一次看見諾嘉就覺得特別親切，老天爺真是仁慈，我要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幾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