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嘉脣角彎彎,怯生生地低語:“二哥……”
齊揚面無表情的盯着她,聲音平平的說出一句話:“叫我齊揚,我看不出你身上有半點我爹的影子?”
他手高高揚起,一根骨頭遠遠的飛出去,牧羊犬倏的掉頭跑開。
她抿了抿嘴,雙手絞纏在胸前,低眉順眼的樣子顯得無比委屈:“我娘當時才十六歲,齊老爺瀟灑溫柔,小女孩哪裡能抵擋得住他的誘惑?”
就像她沒有辦法抵抗景凌的魅力一樣。
一大片灰色的雲飄過來,蓋在他們頭頂,投下巨大的陰影,陽光瞬間在她眼裡消失。
鮮紅的血流淌在尚瓏身下,浸染了地板,從天花板的縫隙裡一滴一滴滴在樓下的地磚上……齊揚無厘頭地想到這一幕,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誰也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這不是我的錯,”諾嘉語氣悲哀:“如果可能的話,我寧可沒有被生下來,”
她垂着下巴,眼皮上揚——三兄弟裡齊揚最壯實也最高大,塔樓一般的立在一旁,把她立刻變成了小矮人。他膚色偏黑,眉骨挺立,一雙深陷的大眼睛像落在山窪裡的兩汪深潭。他鼻子挺立陡峭,山峰似的插在臉上,嘴脣柔軟飽滿,下顎線條卻無比硬朗,面無表情的時候,給人感覺很強勢。
對諾嘉而言,他身上有一絲神秘氣息。
注意到他滿手都是油彩的污跡,她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你剛纔在作畫?畫的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套近乎,籠絡人心,和蘇曼一樣擺一副無辜可愛的笑臉,讓男人都喜歡?齊揚暗暗冷哼,滿心不屑。
“下次吧,我現在要去遛狗,”他淡漠的回絕,手指放在嘴裡,一聲哨響後,那條在遠處啃骨頭的狗搖頭晃尾的顛了回來。
“好漂亮的牧羊犬,”諾嘉半蹲下來,擡手準備撫摸它頸項後的一圈黑毛,牧羊犬朝她一聲猛吠,她收回手,笑了:“好凶啊,看來是認生,它叫什麼名字?”
“黑毛,”齊揚擡眼看她,目光裡閃過一片驚詫,很少有女孩子不怕狗,德國牧羊犬不是那種小寵物狗,梅清第一次來家裡,被黑毛的犬吠嚇得雙腿發顫,還以爲看見了一隻狼。
“小心點,當心他咬你一口,”他嘴角微微上揚,語氣隨意。
諾嘉微笑着搖頭,俯身輕喚了幾聲黑毛,這一次它沒有發出任何不滿的聲音,只是平靜的站在那裡,姿態優雅,樣子自信。
“這種狗看起來雄壯結實,冷漠警惕,雖然直接大膽,感覺很兇猛,其實並沒有敵意,”
齊揚嗯了一聲,突然覺得她說的好像就是他本人。
“知道的還不少,你養過狗?”
“是,小時候養過一隻,”她微笑而言:“我養父母都很喜歡動物,尤其是馬,以前他們經常去馬場騎馬,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喜歡,長大後,就拒絕陪他們一起去,不過諾琦倒是很有興趣,她騎馬比我強很多,”
“諾琦?”
“我妹妹……和我一樣也是被收養的孩子,”
他若有所思:“給人當養女是不是感覺很不好?”
“不是,其實我養父母很好,把我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諾嘉面有愧色,語氣傷感:“感覺自己很沒有良心,儘管他們給了我所有的愛,我總是想着要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
沉默了一下,說:“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我也會這樣,你……不用太自責,你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怎麼說?”
她臉色頓時緊張起來,聲音微弱了許多:“我還沒有告訴他們這件事,希望我爹沒有看到今天的早報,”
他再次沉默了。
片刻後,她看着他,眼神裡滿是期待:“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遛黑毛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這麼大的園子,聽說後面還有一片桂樹林,你願意陪我四處走走嗎?”
略微躊躇一下,他目光落在她腳上:“你還是換雙鞋子,後面林子裡石頭很多,免得扎破了腳,”
諾嘉找了一雙蘇曼的布鞋,驚喜的發現不大不小,正好合腳。
“很多時候我根本買不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只能去兒童櫃檯,不知道我娘在哪裡買那麼多漂亮衣服,”
“她的衣服一般都專門訂做,或者買回來讓裁縫改小,”他淡淡而言:“她喜歡打扮,相信她會花很多時間和精力來裝扮你,齊玉小時候,她就特別喜歡給她買漂亮衣服,”
“我娘……她對你們好嗎?”她小聲詢問。
蘇曼外表看起來溫柔可親,也許私底下她就是一個白雪公主的後母。
“恐怕她懼怕我四兄妹比較多,”他聳了聳肩,坦率而言:“我們可不是什麼乖巧聽話的孩子,讓她頭疼的時候應該不少,她能做的就是乾脆忽視我們,”
諾嘉嘆了一口氣:“大概我養父母就是這種感覺,不是自己親生的,總怕管教太嚴厲,孩子有逆反心理,”
他們沿着池塘朝林子裡走,眼前花紅柳綠,生機盎然,頭頂上的雲層卻越堆越厚,顏色也越來越暗。
齊揚指着天藍閣說:“姑姑住在一樓,我們幾個住二樓,白色窗簾的是玉兒的房間,藍色的是齊彥和我的,”
他並沒有問諾嘉是不是要在這裡住下來,她主動告訴他蘇曼的安排:“她怕我打擾你們,建議我暫時和她住在一起,”
他心裡想的是她恐怕是怕我們爲難你,嘴裡卻什麼都沒說。
黑毛一路小跑,在灌木叢中攆自己的尾巴,打着轉轉,不時停下來回頭看看自己的主人,等他們走近,又小跑離開,找幾棵樹打轉,如此反覆,樂此不疲的和自己玩着同樣的遊戲。
“現在你大概是唯一願意和我說話的人,”諾嘉踢着腳下的小石頭,惆悵開口:“齊傲氣我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世,齊彥被我打了一巴掌,齊玉……突然多出一個妹妹,相信她不會和我一樣興奮,”
“原本是我母親的慶祝宴,結果你的出現帶給大家驚天的意外,搞得衆人議論紛紛,一家人都不得安睡,你這樣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他手插在褲袋裡,目視前方,肯定的表示自己對她的行爲並不贊成。
“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想知道她爲什麼拋棄我,想搞清楚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我給她寫信,她卻不願意見我,我只好找上門來,”
“她不願意見你?”齊揚有點吃驚,思忖一下,說:“大概是不想暴露那段傷心往事,當初她被我母親趕走,又未婚先孕,她要面子,這也可以理解,”
“你能夠這樣體諒她,很難得,”諾嘉癟嘴,小聲咕噥:“你人真好,”
不但人好,而且很有男人魅力。
“我也不是總這麼體諒人,”他風
輕雲淡的說。
她暗暗吸了口氣,伸出手臂,十指交叉,極力在腦海裡搜尋新的話題。
“梅清很友好,我們聊得很開心,齊傲說她太安靜,話不多,甚至有些呆板冷淡,我倒覺得她大方熱情,”
齊揚眉頭一緊:“她呆板冷淡?哪方面?”
諾嘉微愣,樣子迷惑:“我也不懂,”
憎惡自己言語裡有強烈的打探味道,齊揚把話題轉開:“你男朋友看起來家境不一般,”
她點頭,再一次痛恨自己的信息匱乏,懨懨的說:“景凌家做航運生意,經常到處跑,”
幸好齊揚對此並沒有很大興趣,只是微微點頭,就把話題又岔開了。
穿過池塘上的長長橋廊,眼前就是蔥鬱高大,枝繁葉茂的桂樹林,諾嘉邁開腳步,小跑幾步,笑聲如風鈴在風中盪漾:“真好,等秋天到了,滿目金黃, 香飄萬里,就愈發顯出桂花的獨佔三秋壓羣芳了,”
他怔怔看着她,不得不說,她的確很漂亮。
突然,就像炒鍋破了底,鋪天蓋地的豆大雨點“噼哩啪啦”滾落下拉,諾嘉驚歎回頭,不知道是要繼續前行,還是迴轉。
齊揚脫下汗衫外的襯衣,跑過去蓋在她頭髮上,攬着她窄小的肩膀朝前跑:“林子裡有個亭子,咱們過去躲一下,”
冒雨衝進亭子,腳步停止的瞬間諾嘉發現自己的頭撞在他肌肉結實的寬闊胸膛上,臉微微一熱,就像被齊泰豐擁抱在懷裡一樣,安全舒適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她幸福的呼吸,輕輕把身子靠近他,感受他懷裡的溫暖。
她真嬌小,就像十四五歲的孩子,身上有淡淡的丁香花味道。
齊揚低頭俯視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他和梅清的初吻,當時她也是這樣把頭依偎在他懷裡,嬌羞得不敢擡眼睛。
臉色暗淡下來,他默默咀嚼對大哥的憎惡——如果不是齊傲那個混蛋,她現在應該是我的女人,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親暱氣氛並沒有延續很久,當黑毛帶着一身溼奔跑進來,幾個大幅度的晃動,毫不體諒的把渾身的雨點甩在諾嘉身上時,齊揚放開了她,輕輕呵斥黑毛去一邊整理自己的妝容。
“有一個高大魁梧的哥哥真好,”她自言自語,輕輕擦去臉上的雨水。
暴雨過後,太陽重新燦爛在頭頂。
他們沿着林子邊緣往回走,樹葉被洗刷得脆嫩鮮綠,不時有水珠墜落下來,滴在他們臉上,腳下溼漉漉的,陽光照在低窪處的積水上,反射到眼睛裡,視線有瞬間迷失。
靠近三層樓的主宅時,齊揚面容溫和的說:“早上我去了一趟齊名軒,看到了你給齊傲做的頭像,”
諾嘉歪着頭,直直看着他。
“你的手藝非常好,完全可以去當老師,”
“是嗎?”紅暈佈滿了她的臉和脖子,清澈透亮的眼睛裡滿是喜悅。
他靜靜看着她,心想:當她開心的時候,纔是最美麗可愛的。
“謝謝你,”她喃喃而言:“你能夠這樣說,我很開心,你是專業的眼光,而且你對齊傲很瞭解,”
“你對他的觀察非常細緻認真,你完全抓住他的靈魂,”
感覺有些受寵若驚,她說:“找時間我給你做一個,”
“不用,謝謝,”他客氣地回絕,轉身朝天藍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