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瓜分
早在西曆一世紀,相當於中國的西漢末年、東漢初年的時候,如今的柬埔寨人就生活在中南半島的腹地,並相繼建立起扶南、真臘、高棉等若干個承續的龐大國家,其國土一度整個中南半島的十分之八。當時,交趾(安南)長期受中國管轄、占城偏居半島一隅無力向西擴張、寮國(老撾)是其附屬、緬人和泰人剛剛開始南遷,柬埔寨人唯一的對手,可能也就是遠在南洋島嶼上的爪哇和三佛齊了。
但是好景不長,由於大規模興建吳哥窟等大型宗教建築虛耗了國力,再加上此時中世紀溫暖時期突然結束(注:這也是造成金兵南下、遼宋滅亡的原因之一),氣候由夏季降雨穩定型態轉爲聖嬰與乾旱頻繁交替的氣候形態,進而導致農業收成大幅度下降,造成了高度依靠洞裡薩湖水系的高棉帝國迅速衰弱。
明宣宗宣德六年、西曆一四三一年,暹羅大城王朝的軍隊入侵柬埔寨,包圍吳哥城七個月,最後攻破吳哥,高棉帝國就此滅亡,其王族後人輾轉遷往金邊,從而建立了存續至今的金邊王朝。不過金邊王朝的統治十分孱弱,內部鬥爭激烈,王位交替頻繁。內政既然不靖,對外就更無力量,因此在暹羅、越南以及新興的寮國的包夾下,柬埔寨的國勢日趨衰微。
按道理說既然國力如此孱弱,柬埔寨人就應該在周邊國家中選一個大腿抱一抱,而之前的鄭藩如今的華夏朝正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柬埔寨方面卻一直若即若離。當然,這並不是柬埔寨人自高自大無視北方強國的力量。事實上自打鄭藩在金蘭設置殖民地之後,當時秉政的柬王哲塔四世就已經注意到這些熟悉的新來者。
可是鄭藩在金蘭立足之後,採取的是全力支持早期漢族移民對柬埔寨國土蠶食的政策,並從柬王手中奪取了對美蘭、邊和、河仙等原柬埔寨國土的保護權、統治權,這就讓柬埔寨人對鄭藩乃至華夏朝極度失望並且產生了提防之心。
此後大城王朝再度入侵柬埔寨,柬埔寨損兵折將、節節敗退。而對柬埔寨來說更大的麻煩在暹羅退兵之後,已經國不將國的柬埔寨居然還出現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內戰。得到暹羅支持的諸侯勢力紛紛宣佈獨立,接替被罷黜的哲塔四世王、區特一世王的安恩王連指揮戰事都忙不過來自是更沒有心思聯絡華夏方面。
然而這種缺乏國際視野的表現恰恰爲準備削平藩鎮的安恩王帶來了大麻煩。
華夏武成三年上元節剛過,金蘭大都護府派人出使富春及賓童龍,以華夏建國迄今,柬埔寨不朝不貢爲由決定出兵討伐不從,並以盟主身份要求越南、占城兩國出兵助戰。
“趙大人,貴國既然已經接受吾皇冊封,自然就該履行藩屬義務,這般推三阻四,可有些說不過去了。”看着面前身穿朱紫的越南人,總理蕃洋列國事務衙門駐金蘭大都護府的駐泊鴻臚使鄺菊人面色有些不悅的威脅道。“難道非要朝廷先以貴國爲對手嘛。”
“鄺大人何出此言,”對於曹某人的威脅,新任越南禮部侍郎掌部事兼理朝覲、蕃洋通商大臣的梅清臣卻一副穩坐泰山的架勢,只是似笑非笑的迴應道。“下國又怎敢拒絕上國差遣,只是下國有下國的難處,還請上國大人體諒。”
根據華夏朝冊封阮主前達成的約定,越南國的政府組織制度將全面效仿華夏朝設置,當然國情不同,自是不能一概照抄的,其中官府下鄉消耗財力過大,連華夏朝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越南方面更是無力執行的,至於某些能執行當中諸如馬政衙門在越南就成了象政衙門,而華夏朝的總理蕃洋列國事務衙門也變成了朝覲及蕃洋通商衙門。
“誰都有難處,誰都想別人體諒。”鄺菊人玩味的笑了笑,他當然知道越南人這是準備提條件,但是爲了防止對方獅子大開口,他自然要先堵上對方的口。“占城地不過越南的十分之一,人口不過越南的二十分之一,佔王卻深明大義的很呢,一聽說朝廷要用兵真臘,什麼不說就答應提供三千兵馬一季口糧以及一千緇運兵和二十頭大象。”
“占城的確大方,”梅清臣面色不變。“但僅憑緇兵是沒辦法打仗的,錯非如此,上國又如何要借用小國的力量。”這倒是事實,金蘭大都護府的陸上力量雖說也能拼湊出五六千來,但是僅此並不足以征服柬埔寨這樣的大國。“但是小國前兩年纔跟安南在橫山血戰,人力、物力受損頗重,實在無力提供一萬五千兵馬,更何況上國還要小國自備糧草,這着實讓小國爲難呢。”這話也對,哪有邀請外援的時候讓外援自帶糧草的。“還有這道路****??”
“梅大人。”鄺菊人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的訴苦。“既然讓越南出兵,自然不會讓貴國軍隊繞道南下後再行西進,貴國大可以直接越過長山,直趨下寮然後席捲真臘西北****??”
梅清臣眼睛眨巴眨巴,試探着問道:“那沿途所獲?”
鄺菊人知道戲肉來了,於是直截了當的回答道:“自是用來彌補越南出兵所費。”
梅清臣有些不滿足的抱怨道:“僅是如此怕是不足以支付小國出兵費用。”
梅清臣眼珠轉了轉:“若是這些國土能交由小國掌握,倒也值得小國爲上國出力。”
借華夏朝的勢蠶食寮國、柬埔寨是梅清臣說服越南尊室的一大理由,因此他對此很是上心,不過眼下既然有機會把侵蝕改爲鯨吞,他自然要抓住機會的。
“貴國的胃口不小啊。”鄺菊人冷笑一聲,不過華夏並沒有力量深入中南半島內部,因此對於越南的要求倒也不是不能滿足的。“就不怕南掌王不同意嗎?”
南掌就是寮國也就是老撾,不過由法昂王統一的南掌,在一代賢王素麗亞旺薩王身故後陷入了分裂,各大貴族爲了王位打得不可開交,因此才引來了安南和越南的雙重窺伺。
“鄺大人說笑了,如今的南掌王政令不出都門,如何有力量干預上國的行動。”梅清臣泰然自若的說着,同時倒打一耙。“南掌王也未向上國稱臣納貢,下國所爲說到底也是爲了協助上國征討不從,給南掌王一個教訓罷了。”
鄺菊人暗暗點了點頭,心裡明白即便自己不答應也不能打消越南拓土的野心,還不如順水推舟,於是表態道:“如此說來,倒也未嘗不可,不過本官擔心,貴國一心拓土反而會耽誤了本朝殷懲兩國的真正目的。”
梅清臣知道以越南的國力還沒有辦法一口氣吃下整個南掌和柬埔寨,因此爽快的迴應道:“若是兩王臣從,小國也不會得隴望蜀,只是已經佔下的,還請上國勿要小國歸還兩王。”
“這是自然。”要馬兒跑自然要給馬兒吃草,沒有利益又如何說動得了貪婪無比的越南人,不過鄺菊人還是先行劃定了界限。“但是越南也不能毫無節制,這樣吧,梅大人可有長山以西的地圖。”地圖自然早就有了,越南對兩國窺視已久,又怎麼可能不早早摸清情況呢。“且以阿公河以東、桑河以北爲限。”
這是一片方圓近萬里的土地,換成越南現在的行政區面積至少相當於一道,但是梅清臣卻不滿足,得寸進尺的要求道:“請上國再將絲勒伯河以北授予小國。”
鄺菊人冷冷的看着梅清臣,梅清臣毫不退縮的回視着,兩人如鬥雞一樣對視良久,鄺菊人終於退了一步:“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越南答應朝廷兩個條件即可。”
賭贏了的梅清臣暗舒了一口氣:“上國大人只管明言。”
“第一,”鄺菊人要求道。“入侵長山以西的貴國軍隊中朝廷要派員監督,以備貴方利益當前忘了根本。”
梅清臣想了想,覺得即便派了監軍,對越軍的約束也幾近無有,於是同意道:“沒問題。”
“第二,”鄺菊人又道。“長山一線貴國派多少兵馬,朝廷不過問,但是貴國必須調遣五千精兵及糧秣萬石至金蘭隨朝廷大軍出動。”
“五千精兵沒有問題,但糧秣萬石是不是太多了,小國國力有限,還請以三千石爲限。”
“三千石?梅大人倒是會討價還價,也好,不過本官最後還有一個條件。”鄺菊人指了指地圖的一隅。“貴國接受上述領地之後,請將綏和以南歸還佔城。”
“這不可能?”梅清臣拍案而起。“上國不要逼人太甚了。”
“有什麼不可能。”鄺菊人平靜的看着對方。“用幾縣換一道,這筆帳誰都算得清楚,難道貴國以爲朝廷真的沒有力量撇開貴國獨立征討嗎?”
梅清臣一滯,隨即想到了什麼:“鄺大人說得不錯,若是上國只想真臘歸附的話卻是不需要下國出力,但上國的心思恐怕不單單是想讓法昂王稱臣納貢吧。”
“這是自然,否則只要水師出動即可,何必大費周章。”鄺菊人毫不諱言道。“只是一碗水要端平,都是附屬,都出了力,賞罰自然要一致,否則朝廷寧可撇下越南。”
“如此的話,下官只能請示我王了。”
“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