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偏門上,羅大夫人扶着小婢用手絹掩着臉嗚嗚咽咽地哭着,時不時還抽一下,好像隨時一口氣上不來就會倒下去,她身後的羅坤擼起來袖子叉着腰指着跟前的顧家僕從:“……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們是誰!我們可是你們顧家正經姻親,是你們大夫人的親孃兄弟,你們居然敢攔我們,看我不要了你們的命去。”
婢僕們哪裡會認不出他們是誰,當初羅大夫人與羅坤都沒少來府裡走動,可是這會子誰也不敢放他們進來,因爲端陽宴的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老夫人早已恨羅家人恨得咬牙,誰敢再惹了老夫人發怒。
只是羅坤可不是別人,他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從前在安寧伯府就是整日遊手好閒與人爭強鬥狠,這些時日手頭沒有錢銀去賭與吃酒,早已經滿肚子惱怒,這下子一股腦撒在了西府下人身上。
一時間側門邊亂成一團,婆子們不敢上前,幾個僕從也怕傷了羅老夫人與大舅爺,只敢攔着不敢還手,地上這會子還躺了一個被羅坤踹傷了的僕從,在哀哀呻吟着。
“住手,快住手……”羅氏急着過來,連軟轎都沒有坐,扶着婢女的手喘息着向這邊過來,走了這麼遠臉色已經有些發青了。
她還不到跟前就已經脫了力,軟綿綿靠在婢女身上:“快住手,這是要做什麼!”
羅大夫人聽到了羅氏的聲音,顧不得再哭了,放下手絹來掛着淚哽咽道:“茵娘,你總算是出來了,他們怎麼敢,怎麼敢攔着不教我進去看看你!”
她一邊哭一邊訴:“我是你阿孃呀,是這府里正經親家夫人,怎麼能這樣無禮!”
“還有你兄弟,他們怎麼敢對你兄弟動手!你要好好責罰他們……”
她不開口也就罷了,一開口羅氏便覺得頭暈目眩,險些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別說了!”
到這個時候了,她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她的親孃兄弟還敢鬧上門來,打了下人還要耀武揚威,唯恐不會鬧得府里人人皆知,她真是恨不能自己立時昏了過去。
羅大夫人委委屈屈閉上了嘴,看了一眼羅坤,羅坤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無禮地望着羅氏:“還不快把阿孃扶進去,還想再讓我替你收拾幾個下人?”
羅氏恨得心裡要滴出血來,卻又不能不忍住,低聲道:“我如今病着,怕是會過了病氣給阿孃,還是……”
她話音未落,就聽見羅大夫人一聲哀嚎,倒在婢女身上:“我好命苦呀,好容易把女兒養大嫁到了將軍府做夫人,沒想到她就這樣對我不管不問了,我可要怎麼辦……”
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羅大夫人那一聲哭聲卻是嚇得在場的婢僕都是臉色一變,聽着她哭的聲音更是吃了一驚,都低下頭不敢多看羅氏的臉色。
羅氏幾乎要瘋了,這可是在西府側門,外邊市坊衚衕里人來人往都是人,隔着不遠還有好幾個貴府,說不得這話一會子就會傳得滿長安都知道了,人人都要說她不孝忤逆了,她已經是這副處境,哪裡還受得住這個。
羅坤這會子也瞪着她,陰陰笑了笑:“怎麼,大夫人如今也瞧不上孃家了?居然連門都不讓進。”
羅氏看着他,卻是身子一僵,想起了當年那件事,要阻攔的話也就生生斷在了嘴裡,只得吩咐道:“讓他們進來。”
只是那看門的婆子與僕從卻不像從前聽話了,他們互看一眼猶豫着道:“夫人,老夫人那裡……”
只怕老夫人知道了羅家人進了府裡又要大發脾氣了,他們可不敢當這個罪責。
羅氏虛弱無力地轉身往回走:“老夫人若是怪罪,就說是我說了的。”
已經鬧成了這樣,她再攔着羅大夫人與羅坤,說不得他們還會說出什麼來,那樣纔是真的功虧一簣。
跟着羅氏一路來了偏院,羅大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看着陰暗窄小的房間,她幾乎要失望透頂,一把拉着羅氏:“茵娘,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搬到這裡來了,先前不是住在春暉堂的,你可是府裡的大夫人呀……”
羅氏苦笑着坐回榻上,喘了一好會才道:“阿孃也看見了,我如今在府裡的處境已經是這個樣子,你們再鬧下去,只怕連我都要被趕出府去了……”
羅大夫人一瞪眼:“她們敢!你可是他們顧家明媒正娶回來的大夫人,嫁進來十餘年給他們顧家操心操力,說什麼也不能趕了你出去!”
羅坤看着羅氏,譏諷地一笑:“當初那般費盡心思嫁進來,連那樣的事都做了,如今卻要被趕出去,真是沒用!”
羅氏又氣又委屈,卻又不敢多說,硬轉開頭去:“阿孃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
羅大夫人聽她問道,頓時來了精神,一把拉住羅氏的手:“茵娘,那宅子實在是太小了,才一進的院子,房間更是小,連想多添置幾個下人都沒處安置,若是坤郎成了親又要怎麼住,還有……”
她掏了手絹抹了抹眼角:“還有先前你讓玉娘送來的錢銀這些時日置辦物件已經花完了,現在連吃用都不夠了,所以想着來與你說一說,再拿些錢銀過去才行。”
羅氏枯瘦的手緊緊攥着錦被,攥得手指發白才把那一口涌到心頭的惡氣強壓下去,看着她現在這副模樣,羅大夫人與羅坤不但沒有多關心幾句,沒有半點擔心她在府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張口就是要錢要換宅子,她們就不想想她如今又哪裡還能有錢銀給他們花用。
“阿孃,你們也瞧見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當家夫人了,現在手裡也沒有什麼錢銀,實在是沒法……”
羅坤狠狠一拍案几:“你可是羅家的人,難道是要忘本?”
他陰森森湊近羅氏,嘴裡的話如同詛咒一般:“你可別忘了,當初是我幫你解決了那個麻煩,你才能順利嫁進顧家來的當將軍夫人!”
羅氏的臉色瞬間變白,驚駭地望着湊近的羅坤,如同看着一個惡鬼一般,許久才軟軟靠在軟枕上,無力地吩咐孫嬤嬤:“去取二十金來給親家夫人。”
羅大夫人聽到只有二十金,頓時要開口,卻是聽羅氏道:“我只有這些了,明月如今被送去道觀了,我把錢銀都給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