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壽院裡,羅氏親自端了蔘湯送到顧老夫人跟前,輕言細語地說着:“……哪裡想到郭家五娘會把咱們明珠給扯了進去,幸好天后娘娘聖明,明察秋毫,半點不曾爲難過明珠。”
她笑得眉眼舒展:“今兒一早,宮裡的小宦就去太師府傳了詔諭,郭家五娘要入宮,作了東宮良媛,真真是阿彌陀佛,可算是還了咱們明珠一個清白。”
她又是雙手合十,又是念佛,很是欣慰的模樣。
顧老夫人卻是皺着眉:“怎麼又是明珠?好端端的郭家娘子爲何拉扯她!”
這樣的醜事連聽聽都覺得髒了耳朵,郭家五娘爲何偏要攀扯顧明珠,想想之前聽說了西河莊子的事,那盧家的娘子這會子怕是已經斷了氣了,似乎也是與顧明珠有關,顧老夫人只覺得厭惡。
必然是顧明珠有什麼不是之處,纔會惹來這些麻煩!
她越想越是如此,這些年來顧明珠惹來的麻煩還少嗎!
“月娘和玉娘呢,怎麼還不見過來?”顧老夫人臉色越發冷了,問着羅氏。
羅氏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忙起身規規矩矩地回道:“已經過來了,在門外候着呢。”
她小心地擡眼看了看顧老夫人,見她沒有動怒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喚了婢女去請顧明月與顧明玉進來。
顧明月一身藕荷色襦裳月華裙,頭上只簪着一兩枝珍珠髮簪,瞧着素淨又柔弱,她進來拜下,身後是顧明玉,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祖母安好,”顧明月聲音輕且弱,低着頭不敢看上席的顧老夫人。
羅氏在旁看着不住地嘆氣,與顧老夫人道:“昨兒月娘回來便一直難過地緊,只說自己無用,在曲江宴上沒能讓天后娘娘看重,辜負了祖母的期盼,一直心裡不安呢。”
她又嗔怪地與顧明月道:“傻孩子,昨兒那情形我也是瞧見了的,天后娘娘原本是看重你和明玉的,不是還問了你好些話麼。”
“只是沒想到……郭家娘子鬧出那種事來,偏偏還攀扯上了明珠,才惹得天后娘娘大怒,也是沒法子的事。”羅氏嘆氣道,“只是可惜了這麼個好機會……”
她越是嘆氣,顧老夫人越是生氣,臉色陰沉地難看。
這樣實在不成樣子,得問個明白,顧明珠究竟又做了什麼惹來這樣的醜事!
顧老夫人正開口要喚人去東府請顧明珠過來,卻聽外邊小婢報說:“大娘子來了。”
顧明珠居然來了?!房裡幾人都愣了愣。
要知道自打顧青巡邊不在府裡,往日除了年節她從不肯輕易來西府,就是羅氏再三請了她,她都未必肯過來。
可這幾日她卻是來的勤快了,這實在讓房裡的顧老夫人她們驚訝了。
還沒等她們收起驚訝的神色,顧明珠已經進了房裡來。
“老夫人安好,夫人安好。”一身五彩盤金錦羅大袖襦裳齊胸裙的顧明珠,花枝招展地進了門來,笑盈盈地屈了屈膝作禮。
她身後還跟着好幾位婢女,卻都是煞白着臉惶惶然地低着頭,遠遠走在門邊就不再進去了,只有阿碧一個平日裡貼身伺候的跟在身旁。
顧老夫人一見顧明珠便皺緊了眉,強忍着怒氣沒有開口。
羅氏見了顧明珠的打扮,倒是笑了笑,親自起身上前拉了顧明珠起身來:“讓我瞧瞧,大娘子這身打扮真是好看,果然這樣的衣裙還得大娘子才能穿的出樣子來。”
她拉着顧明珠坐到自己的席上,輕言細語地說着話:“今日怎麼得空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顧明月與顧明玉都向着顧明珠看過來,也是一臉打量。
顧明珠一雙妙目裡光華流轉,望着上面板着臉的顧老夫人與眉目和善的羅氏,笑容更深了:“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另外有事要請夫人幫一幫。”
顧明珠居然說有事要請羅氏幫忙!
這會子連羅氏都驚住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大娘子有什麼事只管說。”
顧老夫人也是滿腹疑慮,臉色難看地看着顧明珠,她倒要看看顧明珠究竟要做什麼。
顧明珠卻是喚過房裡伺候的婢女:“去替我煮碗茶湯來,少鹽薄酥,要霍山黃芽。”
一副自在的模樣,全然沒把自己當客人一般。
顧老夫人瞪着她,已經要忍無可忍,在她看來顧明珠實在是可惡又無可救藥,惹來這許多麻煩還不知悔改!
若不是因爲她的身份,若不是因爲她是那個女人生的,有那個死掉的身份護着她,這會子早就該好好收拾她了!
她忍着氣,接過婢女端上的茶湯吃了一口:“有什麼就說吧,這些年來府裡也沒虧待了你。”
她當年可是出身庶民,如今富貴逼人卻還是改不了骨子裡的習性,看不得人多用一文錢,西府裡日常花用雖然都交給了羅氏,她卻是時時盯着的。
東府裡顧明珠嬌養慣了,羅氏又是有求必應,她早就惱了,若不是想着那是東府裡的銀子,不能明着挪用過來,她早就忍不住了。
顧明珠聽出她話裡的怒氣,卻是半點也不惱,只是看了一眼身後的阿碧。
阿碧將手裡一直端着的首飾匣端上前去,打開來放在顧老夫人與羅氏跟前。
只是那隻金絲楠木的匣子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顧明珠看着不明所以望着她的顧老夫人與羅氏,吃了一口茶湯,慢條斯理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昨兒晚間發現我首飾匣子裡的御賜的那幾套頭面首飾都不見了。”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點了點在門邊站着的那幾個婢女:“我讓人把府裡搜了一遍,結果在她們房裡找到了。”
“原想直接打死了事,可後來一查才發現,她們居然都是夫人的人,不知怎麼送去了東府那邊,我當然不能就自己處置了,所以帶着人過來了。”
她說完似笑非笑看着羅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還帶着點笑意。
那幾個婢女聽了她的話,腿下一軟跪下了,滿是驚惶之色。
只是聽了她如此說,顧老夫人與羅氏的臉色卻是十分古怪。
御賜的首飾原本就有御用工匠的印記,根本無法偷出去變賣,更何況會是幾個婢女偷光所有的首飾,還藏在自己的房裡。
這樣拙劣的謊言,顧明珠卻如此煞有其事地過來了,正說明她壓根不想費腦筋去想更好的由頭。
她就是那樣大剌剌地坐在那裡吃着茶湯,一副刁蠻無賴的模樣。
反正她已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