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車到了太師府門前了,婢女們急急忙忙給郭玉秀整理衣裙和髮髻,圍上金鸞蔽膝,配上碧玉十八子腰佩,正要遞了團扇上前爲她遮面。
郭玉秀卻是狠狠道:“慢着!”
她轉過頭紅着眼盯着郭玉蘭:“蘭娘,顧明珠呢?阿孃不是說了,不會輕易饒了她的?”
郭二夫人早已安排妥當,就要在這一日,趁着顧明珠來赴宴,就要好好收拾了她,替郭玉秀出一口惡氣。
可是眼看宮車都來了,郭玉秀就要被送入東宮去,卻還沒有得到半點消息,她怎麼還能再有耐心等下去。
郭玉蘭有些爲難地道:“阿孃讓人帶了話來,說顧明珠精滑地厲害,尋了由頭半點飯食酒水都不肯用,一時倒難下手。”
郭玉秀一把將手中的團扇狠狠砸在地上,面目猙獰:“阿孃不是說還有法子的?難不成就這樣算了?”
“秀娘你莫急,阿孃說了一會子她不是要去觀禮,自然還有法子的!”郭玉蘭忙勸慰着自己姐姐。
郭玉秀眼中滿是惡毒:“她害得我被送去了東宮,丟盡了臉面,若是她不死,我怎麼能安心!”
郭玉蘭低聲道:“可惜阿珠被處置了,不然秀娘你在東宮還能有個接應。”
“那賤婢死不足惜,若不是她幫着顧明珠,又怎麼會弄成這樣,居然貪圖那點錢財,就敢背主,只是要了她的命已經是慈悲了。”郭玉秀一提到曲江宴上的事,便是滿心怨毒。
內堂裡,宴席已經撤了下去,郭二夫人強扯起笑來,與諸位夫人娘子道:“還請諸位移步,前院已經備下吉禮。”
她目光掃過坐在榻席上悠哉悠哉吃着茶湯的顧明珠,又收了回來。
原本這些夫人也就是的了帖子,過來湊個熱鬧,也都依言起身來,笑着說着吉利話兒,向着堂外走去。
顧明珠看見了郭二夫人那暗藏殺機的目光,挑了挑眉,慢慢放下茶甌,扶着小葵的手要起身來。
只是她剛站起來,便是一陣低呼,扶着額軟軟靠在了小葵身上。
阿碧與小葵一時急了,手忙腳亂扶着她:“娘子,娘子怎麼了?”
一旁榻席上的岑夫人見狀,忙上前來:“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有什麼不好?”
她急急忙忙喚了一旁伺候着的婢女:“快些去請醫官來,顧大娘子怕是病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郭二夫人,她停下步子回頭看向這邊,聽着婢女的稟報,臉色陰沉地能擰出水來。
她慢慢踱步過來:“顧大娘子這是怎麼了?方纔你吃的用的可都是你府裡帶來的,莫不是也有什麼不妥?”
顧明珠一臉虛弱,半闔着眼靠在小葵身上,有氣無力地道:“想來是又犯病了,前兩日醫官說了,我這是受驚過度,要在府裡靜養好幾日才行,只是今日又不能不來府上道個喜,不想又病了……”
她軟綿綿地擡起頭望向郭二夫人:“只是這副模樣,怕不是不能去觀禮了,免得衝了喜氣。”
岑夫人在旁瞥了一眼郭二夫人,拉着顧明珠的手嘆道:“往日裡旁人說你性子驕狂,不知禮數,今日見了我是再不信的了,都這會子了你還替別人想着,自己身子要緊,我這就打發人送了你回去。”
一旁的王夫人見了着模樣也是蹙了眉:“往日見了顧大夫人也是溫柔和氣的性子,怎麼這一回也不顧你還病着,就讓你一個人來太師府。”
顧明珠垂下眼,輕輕咬着脣沒有開口。
到了這時候,郭二夫人還能說得出什麼,她就是再惱怒,也不能強留一個病人去觀禮,只能眼睜睜看着婢女們扶着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的顧明珠起身告辭。
饒是這樣,她還得讓人好好送了顧明珠回府去,並表示再三關切和感激,纔算是禮數週全。
畢竟顧明珠是抱病不辭辛苦前來道賀的。
扶着阿碧和小葵的手,顧明珠三步一停,在郭二夫人恨不能殺人的目光裡慢悠悠走了出去。
如果說目光可以殺人,顧明珠這會子怕是早已被郭二夫人戳的千瘡百孔了。
出了垂花門,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臉病容毫無力氣的顧明珠頓時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眸一掃先前的暗淡無關,變得清澈明亮起來。
她吩咐阿碧:“讓車伕繞着太師府往西側衚衕邊去停下。”
她要親眼看着郭玉秀上了宮車,被送入東宮去才能安心,纔不枉費她從地獄中踏着血淚走回來。
而在房裡等着顧明珠被處置了的消息的郭玉秀卻是急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顧不得自己一身華貴繁複的宮裝,在房裡來回踱步。
宮車已經停在太師府門前,親迎的東宮長史被郭二郎請着在前院宴席上敬酒,很快就要接了她往東宮去,可她又怎麼能安心去。
顧明珠還沒有死,還沒有身敗名裂人人唾棄,她怎麼能安心被送去東宮!
只是前來親迎的嬤嬤們可是沒有耐心再等了,她們都是東宮得臉的管事嬤嬤,她們平日裡便是眼高於頂,又是得了天后娘娘之命前來接了郭玉秀入東宮。
區區一個二品良媛在東宮實在算不得什麼,何況看情形也不是太子看重的,她們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爲首的嬤嬤皮笑肉不笑地向着郭玉秀道:“貴人還是莫要耽擱了,快些拿了扇子隨婢登車吧,一會子盧長史就要吩咐回宮了,可不能耽誤了時辰。”
郭玉秀哪裡肯就這樣走了,連連吩咐人去打聽消息,理也不理那幾位宮裡的嬤嬤,連看也不看她們一眼。
嬤嬤們平日哪裡受過這種氣,一時麪皮紫漲,氣得就要發作出來,只是想着此處是太師府,礙着郭太師的份上,纔不得不忍着氣等着,心裡卻是盤算着,待到回了東宮,必然要好好出了這口氣。
郭玉秀等了好一會,終於見婢女快步進來,臉色惶惶拜下道:“前院傳了消息來,顧大娘子她……她已經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