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幾年過去,孩子慢慢的越來越大,老張給孩子取名叫‘勇強’,目的是希望孩子能勇敢的克服先天缺陷,變得和正常孩子一樣。
但現實往往是事與願違,勇強身體在長大,可是身體上的缺陷,就如同被惡魔拿着烙鐵惡狠狠地烙在身上一般,沒有絲毫好轉。
同年的小孩子早就可以滿街跑、咿呀學話了,勇強扭曲的四肢卻不足以支撐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最簡單的走路!平時也不怎麼說話,只有在激動的時候才能發出那種刺耳的‘驢叫’。
這種情況如果是放在現在播出的電視劇中,肯定是女主每日以淚洗面,痛不欲生,男主爲了孩子歷盡千辛萬苦...等等一大堆狗血,但是在農村,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不信各位去各個村子看看,每個村子總會有那麼幾個滿街跑的傻子。
農村婦女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多的心理活動,老張媳婦想得很簡單,既然孩子生下來了,那就養着唄,我活着一天,我就養他一天。每天該餵飯餵飯,沒事了抱到院子裡曬曬太陽,下地幹活的時候就在地頭上放上一個柳條筐,把勇強放到裡面。說來奇怪,勇強雖然模樣不濟,但是心裡卻似乎跟普通孩子無異,甚至有的時候還能表現出不符合他這個年齡段的成熟。
比如有一次,鄰居家的幾個女人在老張家屋裡閒說話,說到勇強時,有一個女人說老張媳婦,這孩子反正這樣了,不如趁年輕再生一個,多弄點安眠藥放到他的飯裡,也省的孩子活着受罪,大人也跟着拖累一輩子。
老張媳婦聽見這話當時就不樂意了:“我兒的命是我的,我只要沒死我就養着他!你們少在那說閒話!這麼缺德的注意也虧你想得出!”
說完起身把那幾個女人連推帶搡的趕了出去,那天晚上老張媳婦跟老張說起這件事,勇強剛好睡醒,似乎也聽到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老張媳婦像往常一樣給永強餵飯,勇強卻一口也不肯吃。老張見到這種情況,從媳婦兒手裡接過飯碗,想着換個人喂一下,結果勇強也是緊抿嘴角不肯張嘴。
老張看到這種情況有些着急,往常勇強雖然行動不便,但是食慾一直挺好,吃喝什麼的沒有讓大人費心的時候。今天卻一反常態,兩口子輪流餵飯,卻誰都喂不進去,喂得急了勇強竟然用他那並不靈活的小手一下子把飯碗扒拉到了地上!
老張本就對這個兒子不是很滿意,看到這一幕頓時氣的揚手要打!這時老張媳婦兒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拉住了老張的手,再看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他爹,我知道強子爲什麼不吃飯了,你別打了,這事怪咱倆。”
“啥?這跟咱倆有啥關係?這小子我看就是越大越不聽話!”
老張媳婦這時早已淚流滿面,老張看到這一幕奇怪的問道:“你咋還哭上了?不吃飯咱再給做點別的唄,小孩子不都這樣嗎。”
老張媳婦擦了擦淚說道:“我知道強子是怎麼回事,今天那幾個娘們在這說閒話,要我給強子下藥,強子肯定是聽到了。”
說完老張媳婦兒一把摟過勇強:“強子你放心,娘不會聽她們的話,你永遠是我兒子,有娘在一天,就沒人能害你!”
說完老張媳婦含着淚拿起了桌上的飯碗,在勇強的注視下,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口嚥了下去,對勇強說道:“看到沒娘先吃一口,你就放心吃吧,從今以後你吃啥娘都先吃一口!”
這個時候只見勇強的眼眶裡也含着淚,老張媳婦把勺子送到勇強的嘴邊,勇強一邊淚眼朦朧的看着自己的娘,一邊大口的吃着飯!通過這件事兩口子都明白了,勇強只是外表不濟,其實內心啥都明白。
又過了幾年轉眼勇強已經11歲了,還是連話都不會說,雙腿也不能站,唯一好的是自己能坐起來了。老張媳婦用家裡的化肥袋子裝上麥秸稈,給勇強做了個蒲團,又在上面縫上一根布條,給永強做了個揹帶斜挎在肩上。勇強每天坐在麥秸蒲團上,可以一點點的到處蹭,雖然慢,但總算是可以自己移動了。
再說老張,自從有了勇強之後老張的煙癮是越來越大,原來一根不抽的他,慢慢的一天竟然要抽兩包。那個年代沒有現在的早晚自習,再算上寒暑假,教書先生的空餘時間還是比較多的,村子南邊有一條排水溝,叫做南溝,老張在南溝邊上種了一片西瓜。那個年代西瓜算是比較稀奇的農作物,老張每日精心侍弄,晚上怕有東西去糟蹋瓜秧,自己在還地裡搭了個窩棚,接三差五的在瓜地裡住一宿。
西瓜一般是初夏開始種,從種到收大概要兩個來月,老張自己在瓜棚裡住的時候一個人晚上無聊,便帶着個收音機,我們那土話叫‘戲匣子’。晚上守着河邊聽着潺潺流水,吹着小涼風,看着自己滿地越來越大的西瓜,老張心情好了許多,經常叼着菸捲半宿半宿不睡覺,看着一地的西瓜傻笑,心裡合計着這幾畝地能帶來多少收入,只是後來老張住了一段時間後突然發現在自己瓜棚下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瓜棚爲了防潮一般都是離地大約30公分搭建,就在老張的棚子下面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隻大刺蝟,而且還自己用乾草棉絮弄了一個窩。
在農村刺蝟、蛇這些動物很常見,不過像這隻膽子這麼大的倒是少見。到了西瓜成熟的時候,北方沒有野豬和猹之類的動物,也就是刺蝟喜歡啃西瓜,一般在瓜地裡見到刺蝟,村民都會用個袋子或桶給裝起來,帶到離瓜地遠點的地方放掉,很少有直接打殺的情況。
老張見到這隻刺蝟感覺還挺有意思,也沒有趕它走,反正到了晚上四下無人,正好還有個伴兒。於是老張每次在這住的時候,還會跟那隻大刺蝟聊聊天, 也沒有話題,只是老張單方面的想到啥就說啥,大刺蝟倒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這隻大刺蝟按人類來說應該‘年紀’不小了,渾身的刺基本上都白了,大家可以觀察一下身邊的動物,凡是活的年頭久了,身上的毛髮都會發白。動物變老會在外表上體現出來,第一步首先是毛髮變白,再老一點就會眼睛視物不清直至變瞎,最後四肢無力站不起來直至癱瘓。
白毛的刺蝟基本上很少見到,這隻刺蝟更是格外有靈性,竟然不怕老張,每當老張坐在地上跟它白話的時候,它一動不動,眼珠滴溜溜的盯着老張,彷彿像是能聽懂一般!
老張見到這一幕也是心裡歡喜,很喜歡這隻通人性的刺蝟,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在家裡帶點飯菜,還弄了個小碗給刺蝟放到窩邊,白毛刺蝟也不客氣每次都吃的精光。
到後來有了刺蝟作伴老張在西瓜地裡住的時候越來越多,還惹得老張媳婦懷疑老張‘外面有人’,來瓜地裡‘查崗’。
到後來老張發現每次他抽菸的時候,大刺蝟都會湊過來吸老張吐出的煙霧,吸完了還一副享受的小模樣。老張看到後也是感覺有趣,便每次抽菸都先點上一根插到白毛刺蝟頭前,一人一刺蝟倒也相處的十分融洽。
慢慢的西瓜成熟了,老張怕夜裡有東西糟蹋西瓜,索性就不回家了,每晚都在西瓜地裡轉幾圈。說來也怪別人家的西瓜地或多或少都會被老鼠、刺蝟之類的糟蹋,老張地裡的卻一個瓜都不少,而且夏季是蚊蟲比較多的時候,更別說是守着溝邊,老張住的瓜棚晚上卻一隻蚊蟲都沒有!老張跟別人說起這件事,別人都嘖嘖稱奇,連說是老張家地選的好。
西瓜熟了老張也變得忙碌起來,白天上完課,老張媳婦就已經把西瓜摘下來裝好了小推車,老張在傍晚的時候推着車子去附近的幾個村叫賣,一天下來忙忙碌碌的,到了晚上跟白毛刺蝟抽着煙說會話,成了老張最幸福的時候。直到後來的一天,老張忙完了一天的活計,做下來跟大刺蝟一人點了一根菸,坐在地頭上抽着。
那天正是陰曆十五,天上的一輪圓月極亮,照的地上亮堂堂的,老張吹着夜晚的涼風,想着最近賣西瓜的收入,心情很不錯,忍不住跟白毛刺蝟有唸叨起來。先是說着今年的收成,又計劃着明年要不要再蓋一棟新房子,後來不知不覺的想到了勇強,老張長嘆了一口氣,心情有些複雜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慾望,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白毛刺蝟,這一看給老張看樂了,原來地上地白毛刺蝟竟然盤腿坐了下來,更驚奇的是,它竟然學者老張二指夾煙的樣子,也用小爪子夾着煙叼到最嘴裡抽了起來。
老張看到這一幕頓感有趣,平時大刺蝟都是由老張把煙插到地上,趴在那裡吸,今天竟然還放嘴裡抽了起來,老張也點了根菸叼到嘴裡,對着大刺蝟打趣道:“老夥計,你看你今天抽菸的架勢,還跟個人是的呢,哈哈”
老張話音剛落,地上的大刺蝟猛地站了起來,平時白毛刺蝟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沒事趴在窩裡打盹,只有老張回來抽菸的時候,纔會慢吞吞的爬出來享受着香菸。今天聽老張說完大刺蝟似乎非常的激動,站起來在地上撒歡似的轉着圈瘋跑,完事猛地原地跳起來翻了兩個跟頭,竟然對着老張連連作揖。
老張看到大刺蝟這樣也是挺高興,連連誇着大刺蝟通人性,要大刺蝟再翻一個。白毛刺蝟作完了揖便跑到窩裡趴在那一動不動,彷彿是睡着了,老張一看大刺蝟睡了,自己也懶得在外邊,去瓜地裡轉了一圈後便鑽到瓜棚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老張起來去學校上課,習慣性的低頭看了看瓜棚下邊,奇怪的是今天白毛刺蝟竟然沒在窩裡,要知道最近兩個月以來,由於有老張給餵食,白毛刺蝟基本上沒有離開過瓜棚。老張想了想,也沒在意,尋思着可能是刺蝟在着呆的久了出去活動活動,晚上應該就會回來了,也沒在意,騎着自行車像往常一樣去學校上課,沒想到到了晚上回來一看,白毛刺蝟也沒在窩裡,之後連着好幾天,白毛刺蝟是蹤跡全無。老張跟白毛刺蝟作伴有兩個來月了,大刺蝟這一走老張心裡頓時空落落的,晚上自己坐到地頭上抽菸也是索然無味,不過老張每天依舊給窩棚下的碗裡放着食物、清水,想着或許白毛刺蝟有一天會突然回來。
慢慢的西瓜賣了大半,老張也漸漸習慣了沒有白毛刺蝟的日子,只是依然每天會給刺蝟的碗裡添上食物、清水,到了晚上的時候也會習慣性的看一眼刺蝟窩。
但是有一件事很怪,那就是自從白毛刺蝟走後,老張的窩棚裡的蚊蟲忽然多了起來,甚至有的時候會把老張從睡夢中咬醒。
那個年代蚊帳可是稀罕物件,老張只得每天晚上在窩棚頭裡點把火,再用鮮草蓋上,藉助悶出來的煙來驅散蚊蟲,雖然有點效果,但還是備受騷擾。
這天又是一個月圓之夜,老張圍着瓜地轉了兩圈,回到窩棚點起火,抱了一把鮮草蓋上,看着生起的濃煙,老張坐在地頭上獨自抽着煙,沒有了大刺蝟作伴,老張便拿出‘戲匣子’胡亂的調了個臺聽着解悶,望着天空的圓月,忍不住有些想念起自己的‘煙友’白毛大刺蝟。
就在老張抽完煙感到無聊想鑽進瓜棚睡覺的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老張扭頭一看,瓜棚邊上的土路上,走過來一個老頭,藉着月色老張看見那老頭鬚髮皆白,腰稍微有點佝僂,手裡雖然拄着根柺杖,走路卻一步一步四平八穩。
往臉上看,老頭兩道白眉,面帶紅光,一張臉上並沒有多少皺紋,稱得上是慈眉善目,唯一不足的就是鼻子稍稍有點尖鼻頭。
就在老張端詳的時候,老頭已然走到了近前,擡手對老張拱了拱手。老張看到這趕緊還禮並問道:“老先生,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呀?”
老頭聞言哈哈一笑:“老朽平日席天幕地、居無定所,今日剛好行路至此,見閣下獨身一人抽菸賞月,禁不住犯了煙癮,想跟閣下借根菸抽。”
老張心裡一樂,這老頭看起來斯斯文文仙風道骨的,原來也是個煙鬼。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根菸遞了過去,老頭接過放到鼻子前貪婪的聞了聞,才放到嘴裡由老張幫他點着。
老頭屈身十分自然地坐到地頭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呼,好久沒抽了,還真想這一口,晚上獨身一人很無聊吧,老張?”
老張隨口應道:“是啊,以前還有一隻大刺蝟陪我....嗯?”老張說到這突然感覺有些奇怪,不禁問道:“哎?我說老先生,咱倆是第一次見面吧?你怎麼知道我姓張?”
“呵呵,我不但知道你姓張,我還知道你家裡出了一件禍事,煩惱了你11年的禍事!”
老張聽到這心裡頓時一驚,因爲今年永強正好11歲,這件禍事說的會不會是永強?
想到這趕緊恭恭敬敬的又給老頭點了根菸:“老先生,您是算命先生吧?我家確實有事,我有一個兒子今年11歲,心智沒問題,但是四肢五官先天殘疾,求老先生救命!”說完老張雙膝跪地倒頭便拜。
老頭連忙扶起老張:“使不得使不得,恩公!你這一跪可是折煞老朽了!”
“老先生?你剛纔叫我什麼?恩公?”老張站起身來一臉疑惑
老頭站起身先是對着老張一躬倒地,然後纔對着老張說道:“恩公,你有所不知,我能有今日全是拜恩公所賜,你別害怕聽我慢慢道來。”說完老頭拉着恩公慢慢坐到地頭上。
“其實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