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外頭看見我孫子了嗎?”
老頭兒竟忍不住放聲大哭:“哎呦,我被抓到這裡頂缸,可憐我小孫子,要有個三長兩短可咋辦呦!”
這老傢伙的聲音蒼老到我已經無法形容,如果非說我有什麼感覺,那就像是地底下埋了上萬年的樹葉子被挖出來重見天日了一般。
聽到這蒼老的聲音,我忽然想起我們最開始進少陽村時候的事,當時已經是天黑,我們走到村頭那顆老槐樹底下,有個蒼老的人聲跟我們說“再走就過界了”的話,黃隊當時夜視,說那傢伙是一個老人,可等我們走到近前,那玩意兒卻變成了塊石頭。
現在仔細想來,我聽到的這陣聲音跟之前槐樹下聽到的聲音有一種同樣的氣息,但比那個聲音要蒼老的多。
至於這個發出聲音的老者究竟長啥樣子呢?我發誓到了現在我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我跟冰窟窿面前不遠處的長桌子上,蹲坐着一位枯瘦的老者。這老人整張臉上的皺紋、褶子幾乎快把鼻子、眼睛給蓋住了,以至於根本無法完全看清楚他的臉,而這老傢伙看我們的時候,還要把一臉的老皮扒拉上去,才能露出眼睛出來。
至於他的裝束,穿的衣服像是民國甚至更早前的破爛大褂,上面髒的不成樣子早已經分不出來年頭。頭髮全部花白一片,從桌子上直接垂到底下,嘴上的白鬍鬚根根閃亮,直接垂到小腹位置,就連眉毛都不下兩寸長,搭在嘴角,一說話渾身的毛髮都跟着被牽動。
我總覺得這老東西不像個人,他這要是走出去,世界上那些所謂的長壽老人估計都得給他跪下叫祖爺爺了吧?單是這裝束一看就是活了至少幾百年的主兒。
冰窟窿一看這老頭,兩邊肩膀上露出的骨頭被用鎖鏈從中貫穿,也就是小說裡常說的被貫穿了琵琶骨,這樣被困住自然也就逃不掉了。
冰窟窿說道:“勢葬就是借勢而葬,上面的陣法之所以運行,是因爲下面鎖着靈物,凝聚煞氣一直支持着冀圖運轉。”
我點點頭,胡老道以前就說過,鎖龍臺裡的情況跟這個差不多,只不過鎖龍臺裡的冀圖更大,那煞氣更濃,至於那下面究竟藏了個什麼主兒被困在裡面,我可就不敢想象了。
等等?
我忽然回過神來,窟窿說鎖着的這個老頭兒是靈物?
我再轉身回頭去看,卻突然間吃了一驚,桌上哪裡還有那個老頭?此刻只剩下一方四四方方、看起來自然形成還挺規整的黑色石頭,單是看那上頭的痕跡有新有舊,想來年頭長了,一根黑色鎖鏈從石頭身上貫穿了過去,被鎖在當中。
我可不信剛剛自己眼花了,明明看到了個白鬍子老頭,簡直老的像個人精,此刻冰窟窿卻不讓我走近,他將就手上的血在石頭上寫着些密密麻麻的符號,然後從背後掏出一根銅針出來。
“鏘”
霎時間火化四濺,冰窟窿一針刺去,順勢一剜,整個鎖鏈被他挑起一端,只見冰窟窿雙手不斷用力,只聽“嘎嘣”一聲,我的天吶!
手腕粗細的鐵鏈竟就這樣被他擰斷了,這時石頭突然動了下,發出慘叫聲。
冰
窟窿喝道:“別動。”
他口唸着陣陣密語,聽着就像是上古先民們的祭祀密語一樣,伴隨他的念聲,石頭上原本用血寫好的符號一點點竟全部被石頭吸收,從石頭身上開始冒出一陣陣黑漆漆的霧氣出來。
那些霧氣一飄出來就在空氣中燃燒起來,煙霧逐漸越來越多,整個房間裡到處都冒着各色火焰,地下空間裡許多地方竟然被點燃,冰窟窿逼出來的那東西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我看了半天,或許是一種類似於詛咒樣的咒術,畢竟先輩們的道法歷經兩三千年後,傳到後世十不存一,這令我有些惋惜。
整個屋中明火直冒,我急忙躲過幾縷一噴出來就燃起火焰的煙霧,終於,石頭逐漸平息下來,冰窟窿一擺手:“你自由了。”
石頭忽地就在我眨眼功夫,竟然消失了,我最後再一次聽見那道蒼老的充滿歲月氣息的聲音:“年輕人,多謝!”
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冰窟窿湊到我耳朵邊說道:“簡單看下這下面有沒有線索,火要燒起來了。”
我點點頭,跟他四下查看,最後火勢蔓延的實在太大,我只好跟他從一旁另一條地道往出去走,一直等我們遠離火勢,找到出口爬上來之後才發現,這裡正是李家宅院。
角落裡似乎有人在喚我們,在對我們作揖,那些影子裡有一個聲音我聽着熟悉,是李小光的聲音,順帶着似乎還有李小光的父母。
他們在感謝我們讓他們解脫,我順勢一開陰眼,朝外看去,田間土路上幾十個灰濛濛的影子一路從村裡出來,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那些冤魂沒有了煞氣的鎮壓,終於全都得以解脫。
冰窟窿在這時拉上我就往山林深處走,他製造出了一臺鷸蚌相爭的好戲,等我們到達那個魎時常出沒的地方之後,只見這四面山野上血腥遍地,惡臭異常,到處都是被撕的碎裂的狗屍鼠軀。
漆黑的山林中,我們遠遠便看到一雙明晃晃的眼,在對面的山林裡警惕的看着四周。
冰窟窿就跟匹脫繮的野馬一樣疾馳而去,我打開手電筒跟隨他兩面包抄,那雙眼睛的主人在山林中奔襲,似乎想要跑的更快,然而,跟那麼多狗傀、鼠傀拼鬥到現在,他也沒了氣力。
”嗷!“
一聲憤怒而不甘的吼叫聲響徹山林,冰窟窿率先捉住了那東西,我剛趕上前去,便聞到一股奇香,只見冰窟窿身下一個黑漆漆、直立行走的黑色怪物正張開血盆大口,那排排森白牙齒左三圈右三圈閃着寒芒,就要衝冰窟窿咬去,冰窟窿銅針一刺,直接令這玩意兒就此斃命。
原來魎就長的這模樣,我上去仔細看了看,這傢伙一身的毛皮光滑,面目猙獰且獨立行走,速度極快,只是渾身早被狗傀、鼠傀咬的丟失大半,重傷不堪,這才僥倖被我們抓住。
我再回頭去看冰窟窿,才覺着這傢伙算計力真強,這傢伙,真的看不透!
村外之前發生過激斗的地方被放上了一把火,原來黃隊正在毀滅那些活人變成的怪物們的屍體,我嘆了口氣,一想到老爺子臨死前的模樣……
他們終於堅持到了我們到來,那七八個最後還強自掙扎,有着清醒意識的老爺子們
仇報了,但最終卻也只能以靈魂的方式走出這座村子。
嘆息歸嘆息,但至少我們此行的目的算是完成了。
這裡的一切幾乎可以判定,就是個縮小版的鎖龍臺,鎖龍臺的勢葬、冀圖在這裡都有仿製,我跟黃隊分析,女人之所以不把村裡留守的老人殺完,一個估計是不想被外界察覺,從而引火燒身,另一個則是養着這些老人,關鍵時刻他們能變成人形怪物成爲自己的一羣助力。
從這對夫妻來這裡開始,他們所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想辦法隱蔽自己,殺人取血、還有那些心臟,那些被殺的人很有可能便是被冀圖再復生,變成喪失自我意志的人再出去殺人放血,而從頭到尾女人需要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人血!
當晚我們逼供了胖子,無論怎麼弄他都不說,冰窟窿似乎不擅於搞這些事情,始終把頭偏向一邊,黃隊也沒辦法,只能跟我們商量,把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胖子帶回去,到時候交給龍王發落。
我們通過多方打聽確定,在秀水鎮以及縣城各自找到兩夫妻租的兩間房子,其中一間房子裡還有很多正在孕養中的人血,另一個房間裡髒亂惡臭,裡面放滿了奶瓶、各種人骨架之類的東西,令人大吃一驚。
後續龍王派人跟進,我跟冰窟窿還有黃隊抓着胖子在當地徵用了一輛警車,路上黃隊開着車跟我們討論着。
“照你們所說,鎖龍臺裡的東西肯定比這裡的更高級,鎖龍臺裡死屍不用躺在冀圖裡,隔着幾百米在外圍都可以實現復生,還能擁有之前的記憶跟人性,而少陽村這邊的冀圖明顯是個小規模的,至少那些被他們殺掉吃肉的人再次被複生,出去殺人放血違法犯罪,意識已經不全是自己的了。”
冰窟窿聽黃隊說完,補充道:”他們始終在搜尋人血,心臟是最重要的東西。“
我點點頭:”胖子運送心臟究竟會去哪?又有什麼用?如果當時咱們悄悄跟着他的話……“
黃隊一拍腦袋:”是啊,這是我這次當隊長的嚴重不足之處,不然咱們或許還能查到些什麼。“
冰窟窿搖頭:”別自責。“
我趕緊轉移這個沉重的話題:”這些交給龍王去辦吧,咱們只管前線的事。“我把眼睛一轉,看向冰窟窿:”對了窟窿,那天晚上忙的很,我都忘了問,那個老頭怎麼會化成石頭?怎麼又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黃隊也湊了上來,他一直聽我嘮叨那晚的事,也很想知道答案。
冰窟窿淡淡說道:”五魔魑魅魍魎魘經常匯聚在一起,結羣出沒,道經裡關於魑的描述基本是對的,他們管魑稱作山神,描述這些東西時而會爲山林裡迷路的人指點出路,實際上就是一種石頭化形的精靈,一種比較和善的靈物。“
我點點頭,心裡極度震撼。這大千世界果然無奇不有,原來常人所說的山神並不是真正的神靈,大多數是像魑這樣的山間精怪!
而至於村口遇見的那個提醒我們、化作石頭不見的老人,估計正是被鎖住那隻老魑口中所提到的孫子。
然而,這一切來龍去脈越發離奇,我們抓到了魎,但後面等待我們的又會是什麼任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