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隊長，到底是什麼人，電話裡說了不行，還讓你跑到我這裡來啊。”
正在批閱文件的廣西省保安處處長賴剛，操着一口帶着濃重廣東口音的話問道。
“我這不是怕電話裡說不清楚嗎？”
瞿思立關上了門，自己找凳子坐下：
“我也不瞞您，不是什麼商人，而是來了個大人物要見您。”
“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商人。”賴剛放下了筆：“是吧，什麼來頭。”
瞿思立神神秘秘地說道：“這個人，孟紹原，您聽說過吧？”
“那個誰？孟紹原？”賴剛皺了一下眉頭：“我想起來了，軍統的吧？”
“對，就是他。”
“我當是什麼大人物，就是一個小特務。”賴剛不屑一顧：“就是他們戴笠，看到我也得客客氣氣的，他算什麼啊？”
“賴處長，您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啊。”
瞿思立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孔大小姐和他關係匪淺。”
賴剛點了點頭：“聽說他們在南京時候就認得了，好像關係是不錯。”
瞿思立湊近一些，悄悄說道：“我這裡有個消息，大小姐每次都不是直呼孟紹原的名字，而是叫他，這個無賴，臭無賴。”
“當真？”
“千真萬確！”
賴剛沉默了。
這個無賴、臭無賴，聽着像罵人的話，其實多半時候不是。
尤其，當一個女人對男人說出這幾個字，那當中的意味可就深遠了。
“孟紹原有沒有說，他見我要做什麼？”賴剛終於開口問道。
“沒說，只是說有絕密情況，和萬組長有關的。而且，他再三叮囑，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讓萬組長知道了，要不然，恐怕對您的前途有礙。”
對自己的前途有礙？
賴剛心裡在那盤算一會：“你馬上去，安排在隱秀路那我的房子裡三小時後見面。”
“是。”
瞿思立急忙起身離開。
賴剛之所以答應見孟紹原，一是想聽聽到底是什麼事，會阻礙到自己的前程。
二來，他本身就是個馬屁精。
身爲馬屁精的訣竅，是你未必有機會去討好某個大人物，但一定不要去得罪這個大人物。
既然孟紹原和大小姐的關係非同一般，那麼無論如何，既然他來到桂林也都是要見上一面的。
……
賴剛在桂林有好幾處房產。
隱秀路的只是其中之一。
安排在這裡見面，既可以增加保密性，又可以顯得雙方親熱。
都在家裡見面了。
這也是賴剛仔細考慮過的。
當他第一次見到孟紹原的時候，雖然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也沒有想到這位軍統局的傳奇特工居然如此年輕。
兩人初次見面，無非是客氣寒暄。
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賴剛對孟紹原還是比較禮貌的。
聊了一會，賴剛逐漸把話題帶到正題上：“孟處長千里迢迢來到桂林，又如此急着見我，想來是有什麼指教的吧。”
“賴處長面前，哪裡敢談指教二字？”孟紹原謙遜說道：“賴處長是處長，我雖然也是處長，但和賴處長的這個處長不可同日而語。
您千萬別再叫我孟處長了，要不然別人還以爲咱們是平起平坐的呢。您叫我小孟，紹原都可以。”
如此低調，倒是讓賴剛大生好感：“好，好，就依你的，叫你一聲小孟也顯得咱們親近一些。”
“沒錯，賴處長。”孟紹原繼續說道：“既然賴處長問起，我也就不繞彎子了。賴處長，您還記得林世良走私案嗎？”
賴剛微微點頭。
這種大案，又剛剛過去沒有多久，他賴剛怎麼可能不記得？
林世良那是孔祥熙的人，深得孔祥熙的信任，大權在握。
此人大肆走私，終被戴笠查獲。
原本他只是被判的無期徒刑，結果上面有令，死刑！
於是就在數個月前，林世良被執行了死刑。
而隨後，又免去了戴笠的緝私署署長的職位，大約也是上面爲了維護孔祥熙的面子。
可是，這事在國黨內部震動極大。
連林世良都被殺了，還有誰不能殺？
一聽說到了林世良，賴剛立刻留上了神。
“林世良雖然被槍決了，但是走私之風絲毫沒有得到收斂。”孟紹原面色凝重：
“各集團軍及戰區包庇走私、販運日貨已經成爲普遍現象。在西北，國軍包庇漢奸商人，在榆林等地收購毛皮走私給日軍，從裡面按張抽成。
湖北國軍在長江兩岸設檢查哨，名爲檢查，實際上是從走私貨物中雁過拔毛：從南往北走私到淪陷區的糧食，每擔抽水3-5元，棉花每擔20—30元，桐油每桶抽50元。
從北往南淪陷區往國統區走私的日貨，肥皂每箱抽水15元，香菸每條抽5元，這些，難道以爲政府真的不知道？真的是瞎子嗎？”
賴剛沒有接口，他猜測恐怕要出大事了，他只是聽着孟紹原說了下去：
“這還是小的，現在有的地方，簡直到了目無國法的地方了。太平洋戰爭爆發，美軍佔據優勢，日本物資出現嚴重短缺。
日本貨運船舶被大批擊沉，爲了彌補損失的噸位，日軍在汕頭、廈門、普陀山等地設立木船製造廠，大規模建造平底帆船。
而製造大型帆船的優質木材主要在大後方，日軍決定拿出儲存的棉布，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誘購大後方的木材。美國海軍得到這個情報後，要求國府立刻禁止木材外流。
不過，咱們的國軍長官們可不吃美國佬那一套：棉布是大後方的緊俏物資，走私進來立刻就能賺好幾倍。
國軍開始大肆強行徵用或者低價收購防區內的木材，由當地公署交給幫會，出售給漢奸商人，商人轉手給日軍，日軍再用棉布給商人結賬。
這樣，國軍、當地公署、幫會、奸商、日軍就形成了產業鏈的完整閉環。
在AH涇縣，當地駐軍一次就將600多根大型杉木走私給了日僞軍，僅青戈江、琴川河一段，駐軍幾個月內就走私大型木材4萬多根，而這些駐軍本身就是負責沿江封鎖的，也只有他們能這樣大張旗鼓的走私大木料，監守自盜，當然就得心應手。”
說到這，略停頓，孟紹原的口氣驟然嚴厲起來：
“廣西呢？賴處長，廣西的走私情況是不是也同樣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