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
他的人跑到上海來做什麼?
旅遊啊?
孟紹原捧起茶杯:“說了什麼事?”
“沒有。”
吳靜怡搖了搖頭:“就說讓你親自接待,我已經派人去接他了,把他安排在國際飯店,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到。”
“閻錫山的人來上海。”孟紹原喝了一口茶:“熱鬧,這大上海真是個好地方,什麼人都能來。成啊,既然是戴先生親自下的命令,咱們不能不奉命。對了,吳助理,我看那,以後不能什麼人都安排在國際飯店,要不然,那裡遲早會被人注意的。”
“知道了,車子在外面安排好了。”
“閻錫山特使。”孟紹原站起來笑了笑:“聽說這位長官是有名的閻老摳,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帶有名的山西老陳醋來。”
……
孟紹原還是失望了,這位閻長官的特使,連一瓶老陳醋都沒有帶來,帶來的只有假惺惺的寒暄:
“這位就是孟主任吧?久仰久仰。”
“客氣客氣。”孟紹原在假模假樣笑眯眯的:“閻長官身居第二戰區司令長官要職,抗戰爆發,功勳卓著,先是配合第八路軍,取得平型關大捷,接着又在忻口,親率晉綏軍與中央軍共同作戰,血戰二十三晝夜,給予日軍重創,兄弟是實在佩服。”
“那都是革命軍人應該盡的本分。”鄒耀偉的一口山西腔極重:“我在山西,也久聞上海孟少爺赫赫威名。我等軍人,正面抗敵。孟主任身居上海,使得日寇聞風喪膽,給予正面戰場以極大配合,但凡提起你的名字,我等無不欽佩不已。”
這他媽的,上來就是一通商業互吹啊。
就這麼誇下去,我們能夠互相吹捧到明天上午你信不?
房間門鈴響起,那是按照孟紹原的吩咐,把飯菜送到了房間裡。
一共四菜一湯,一瓶酒。
“鄒先生,實在抱歉。”
孟紹原拱了拱手:“原本應該爲鄒先生好好接風,可是料想鄒先生既然身爲閻長官全權特使,冒險來到上海,必有重任,爲謹防隔牆有耳,所以我讓人把飯菜送到了這裡。”
“如此極好,極好。”鄒耀偉看着倒不如何特別在意:“我還是第一次來上海,未來幾天,都要承蒙孟主任關照了。”
“好說,好說,請。”
孟紹原在兩個杯子裡倒上了酒:“鄒先生,這一杯,敬閻長官和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晉綏軍兄弟們。”
“請。”
“請吃菜,嚐嚐上海菜的味道。”
鄒耀偉拿起筷子,吃了一塊冬筍,皺了一下眉頭:“抱歉,稍等。”
起身,在自己的行李裡,拿出一個不鏽鋼的瓶子,又走了回來:“我們山西人,就好這口,沒這東西,吃什麼都不香。”
說着,倒了半碗。
一股濃郁的醋味很快瀰漫。
“來來來,孟主任,嚐嚐,嚐嚐,這可是好東西喲。”鄒耀偉熱情的也給孟紹原的碗裡倒了大半碗的老陳醋。
然後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大口,那樣子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我靠,孟紹原看了就覺得嘴裡一陣陣的發酸。
“我們山西人,可是一頓都少不了啊。”鄒耀偉心滿意足:“春秋戰國,秦國崛起,老秦人喝的酒,就是這醋。幾千年傳了下來,可以一日無飯,不可一日無醋啊。”
這也是,就如四川湖南人好辣,廣東人好清淡,各地風俗不同而已。
在那喝了會酒,閒聊了會,孟紹原把話轉入正題:“鄒先生這次前來上海,不知道帶的任務是什麼?戴處長有令,我將全力配合你。”
“要有勞孟主任了。”鄒耀偉正色說道:“這是閻長官親自向戴處長求援的。我這次來上海,是爲的一個山東人。”
“山東人?”
你一個山西人,跑到上海爲了一個山東人?你在說繞口令呢?
“正是,此人在山東那是大名鼎鼎的。”鄒耀偉緩緩說道:“在山東很多地方,罵人都用他的名字來罵。這人就是山東悍匪劉黑七!”
劉黑七?聽着好像有點印象。
“他大號劉桂堂,因爲排行第七,皮膚又黑,故而有了劉黑七這麼一個叫法,山東人又給他取了一個外號,‘混世魔王’。”鄒耀偉面色嚴肅:“民國四年,他嘯聚一夥兄弟爲匪,屢被官兵打壓,卻越打越多,竟然有了萬餘手下。
這人橫行無忌,在平邑、費縣農村,罵人的話中最惡毒的一種就是‘你是劉黑七,你是劉部隊’。他又喜歡女人,據說,他身邊的女人多達八十一個,當然肯定有誇張成分在內,日本人進入山東後,爲確保後方安全,也對其進行了引拉攏。”
鄒耀偉在那侃侃而談,孟紹原慢慢的想起來了。
對,悍匪劉桂堂,後來投靠了國軍,然後再次叛變投靠日本人,大概是這樣的吧?
“民國十七年,他被收編過,所部被改編爲國民革命軍新四師,他任師長,也正是在此期間,他認識了閻長官。”鄒耀偉繼續說道:“因爲他的新四師軍紀渙散,對當地百姓造成了嚴重影響,遭到上峰責罵,所以乾脆跑到東北投靠了日本人,任僞滿第三路軍總指揮。
他的所謂第三路軍被韓復渠擊敗後,跑到天津躲了起來,民國二十四年重新出山,拉攏了過去的老部下,到處抓壯丁,沒過多久,竟然又有了近萬手下。日本人侵入山東之後,對他進行拉攏,可是他和日本人之間產生了矛盾,所以又決定抗日反正。”
抗日反正?
這種土匪反反覆覆,有奶便是娘,今天投靠國軍,明天就能再投靠日本人,一點民族概念,一點羞恥感都沒有。
可是抗戰期間,不管是土匪還是地方抗日武裝,全都是國民政府積極爭取的力量,一般像劉桂堂這樣的打土匪,給他個師長帽子,也不求他積極抗日,只要他不搗亂就行了。
這也是一種悲哀無奈。
“劉桂堂呢,投靠過日本人,所以擔心這次反正,山東國軍不相信他,他之前和閻長官有交情,就秘密聯絡上了閻長官,閻長官的意思呢,現在抗戰關鍵時刻,一切可以聯絡的武裝都要團結,山西105個縣,70個縣縣長都由犧盟會特派員擔任,山西也因此成爲國工全面合作,堅持抗戰的模範區。所以劉桂堂也在可爭取的對象範圍內。
劉桂堂反正是想反正,可又擔心他投靠過日本人,國民政府不會輕易饒過他,因此,就提議雙方各派一個全權代表,在上海進行談判。閻長官就把我派來了。”
你們談你們的,關我什麼事?
孟紹原不以爲然。
更何況,一個反反覆覆的土匪,今天叛變明天背叛,毫無忠誠可言,何必那麼看中他,還派一個什麼全權代表來。
孟紹原對什麼收編土匪隊伍毫無興趣,不過既然是戴笠親自交代的任務,馬馬虎虎的敷衍一下,讓他們趕緊的談完離開上海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反正要不了多少時候,劉桂堂又會叛變,到時候還得打他。
“鄒先生身負重任,我一定鼎力相助。”孟紹原一臉的虛情假意:“不知道劉桂堂那裡派來的人是誰?”
“他們當初一共八個人結拜,劉桂堂老七,前面六個陸續都死了,只剩下他的堂弟,也是老八劉滿才,人稱劉八爺,又叫算盤劉。”鄒耀偉立刻回答道:“劉滿纔打仗是不會打的,可打得一手好算盤,劉桂堂的錢財都由他來打理,是他親信裡的親信。
這次上海談判,免不了雙方會討價還價,劉桂堂肯定要爭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把劉滿纔派了出來。我的意思,是想請孟主任幫我們安排一個可以安全談判的地方,同時爲了避免消息泄露,被日本人掌握,還請孟主任負責我們在上海的安全。”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孟紹原心裡就一個想法,你們趕緊的談完了,趕緊的滾蛋。上海鬥爭形勢那麼複雜,現在還要承擔起保護你們的重任,我哪有那麼多的空閒時間。
可人家畢竟是第二戰區司令長官派來的,面子上的功夫怎麼也都要做足了:“鄒先生儘管放心,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可是在上海,我孟紹原想要保護的人,還不至於會出事。這樣吧,鄒先生,你準備什麼時候和劉滿才見面?”
“明天。”鄒耀偉略一沉吟:“按照約定,劉滿才住在興旺大旅社,煩請孟主任也派兩個人保護一下,他和我一樣都是首次來上海,人生地疏的,萬一落到日特機關手裡就不好了。”
“成,我現在就派人去找他。”
孟紹原剛想起身告辭,鄒耀偉卻又遲疑不決,還有些不好意思:“孟主任,抗戰如火如荼,山西經費有限,我這住在這麼高檔的酒店裡,怕是費用不夠啊。”
我靠!
閻錫山是閻老摳,這部下摳門起來一點都不遜色啊?
孟紹原哭笑不得:“鄒先生,放心吧,你在上海的一切費用,都有軍統來承擔,你鄒先生,只管放心大膽的住在這裡,其餘的一切費用都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