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張可以連發的牀弩安置在城牆各角。箭塔上也盡是弩弓手。
我立在城頭,看向遠處的血海龍王,在他身邊,簇擁着不知多少的海盜,“霸下”公野善、“負屓”石青、“睚眥”芮姆、“狴犴”春春春都在其中,還有一個手持柱杖的延維族蛇人,成公智瓊告訴我說,它是九龍子中的“嘲風”諸龍婆。
血海龍王一出現就點名要見庭庭,庭庭飛到我身邊,低聲問:“雲哥哥,我要不要回他?”
我回答:“聽聽他說什麼,沒什麼不好的!” wωω •тt kǎn •¢O
庭庭落在地上,曼聲道:“小女子便是東越公主,龍王有何話說?”
血海龍王騎着金獅在遠處大聲道:“人人都知公主乃是來自民間,又何必爲腐朽不堪的朝廷,在此負隅頑抗?公主何不放下武器,開城投降,本王必定會善待公主,亦不會枉殺城中任何一人,公主若是願意跟隨本王,本王必將公主立爲妖姬之一。地位只在本王一人之下,公主若是不願跟隨本王,本王也必定會將公主平平安安送回姑射山去,今後本王與北雪家的所有恩怨,都就此一筆勾銷。”
庭庭笑道:“龍王的話,讓人如何能信?誰不知龍王過處,雞犬不留,你說不會枉殺一人,但只怕城中百姓死個精光,在龍王您的眼中,也沒有一人是被枉殺。再說了,本公主對當什麼妖姬也不感興趣,單就地位而言,妖姬和公主,又有何區別,我何必拋下公主之位,去做一個女海盜?”
血海龍王笑上三聲,朗聲道:“公主若是覺得妖姬之位還不夠高,那不妨嫁給本王,等本王攻克昊都,一統天下,必將公主立作帝后,公主意下如何?”
那些海盜亦是接連起鬨,讓我份外不爽。
他媽的,想娶我的庭庭,你夠格麼?
庭庭以指點頰,擡起頭來。想啊想。
喂喂,這種事也要想麼?
庭庭看着城下的血海龍王,嬌笑道:“當皇后好是好,只可惜投不投降、嫁不嫁人,卻不是我自己說了算,得另一人說了才行。”
血海龍王問:“那人是誰。”
庭庭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俏臉兒往我肩上kao:“當然是我的情郎了,除非雲哥哥不要我了,我纔會嫁給別人。”
咳……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發現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麼多人看着我,讓我覺得壓力好大。
庭庭居然還擡起頭來,情意綿綿地看着我:“雲哥哥,吻我……”
喂喂,大庭廣衆之下……影響不好吧?
算了,我親我的女朋友,關別人什麼事?
用另一隻手托起她可愛的臉蛋,在她的脣上吻了一下,她閉着眼睛,一臉幸福。
再次看向血海龍王,他在遠處死死地盯着我:“你是何人?”
“自己不會看麼?”我指着城牆上一面碩大的旗幟。
血海龍王冰冷冷地道:“十佳少年?”
同樣冰冷冷地迴應:“十佳少年……雲諾!”
無形的殺意在彼此之間互相沖撞。狂風颳過,捲起一片蕭瑟。
血海龍王哼了一聲,金獅掉頭,載着他駛入營寨。
座獸齊鳴,鼓聲震響,天空中,數百架飛蜓越過山頭,疾掠而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海盜開始推進。
我抱起庭庭,大喝道:“迎戰!”
絃聲不斷,萬箭齊飛……
一個個雲梯翻上城牆然後又被推了下去,利箭與強矢在空中密密麻麻地亂飛,滾熱的油一鍋又一鍋地倒下,絕望與痛苦的慘叫不絕於耳。
飛蜓在空中飛掠,拋下的不僅是箭矢,還有各處村鎮被海盜抓來的百姓的人頭,血海龍王試圖以這種殘忍的方式摧毀城內軍民的鬥志,卻不知激起的反而是在絕境中反抗的勇氣。
敵人不斷地涌來,又不斷地被殺退,天空中羽毛亂飛,屍體墜下,失去控制的飛蜓撞擊着城牆和箭塔,牀弩連番射出的箭矢奪去了一個個海盜的生命。
我不時走上城頭,對奮戰的軍民給予鼓舞,在這種大規模的戰鬥中,士氣往往比個人的勇武更加重要,隨着一場又一場的血拼,雖然疲倦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我們卻也將血海龍王的士兵硬生生抗住了三天。
第三天,我和成公智瓊、庭庭、西門虎,以及我方的幾位將領聚在一起討論戰事。
看着沙盤上的旗幟,成公智瓊道:“敵人今天的氣勢遠不及前兩天,應該是北雪姑娘和玄鳥兵團對敵人後方的遊擊起到了效果。”
按照我們事先的計劃,戰鬥一旦展開,北雪若樺就帶領玄鳥兵團對血海龍王從海上運來的糧草和物資進行偷襲騷擾,讓敵人的補給產生困難。就算有着海上艦隊,從北海將糧草送到東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玄鳥兵團的偷襲和庸城對我們的策應,讓血海龍王的部署時不時地被打亂,手下海盜的氣勢已沒有初始時那般強盛。
西門虎道:“敵人的問題是,他們以前雖然縱橫大海,卻並不擅長攻城戰,像樓車、投石車這種大型的攻城器械本來就無法從海上運來,雖然在附近砍伐樹木製作了些攔箭車和攻城車,但工藝和作戰的時機都有些問題。真正麻煩的仍然是那些飛蜓,來去如風,又佔據高處,每次都能攻得我們措手不及。”
就算在海上突襲時毀去了相當一部分的飛蜓,敵人的這種飛行機關也還是擁有不少,讓人難以應付。
“形勢目前來說對我們還算有利,”成公智瓊道。“龍王以爲簡簡單單就能佔據東越,準備顯然有些不足。而且海盜的作戰方式往往都是急進急退,快速解決戰鬥後馬上退走,像這種長時間的陣地戰,他們在開始的時候很難適應。雖然如此,他們的兵力仍然遠遠超過我們,玄鳥兵團只能打亂對方在運輸上的部署,若是相持太久,最後彈盡糧絕的只會是我們。”
庭庭若有所思地道:“可惜蓮姐不在這裡……”
確實……那丫頭到底跑哪去了?
少了她的魍魎之舞,區別真的很大,如果在這三天裡製造幾場傾盆暴雨。或者弄出一場大雪,那局勢馬上就會對我們有利許多。血海龍王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進攻東越,主要是因爲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天氣不好,對攻城的一方自然更加不利,二戰時德軍進攻蘇聯,在兵力和戰鬥力遠遠超過對方的情況下,就是被天氣給拖垮的。
成公智瓊道:“接下來,敵方中的高手差不多要登場了,先以佔優勢的人數輪番攻擊,消耗我們的精力體力,然後再派出高手攻佔城牆或是擊殺我方將領,這應該就是龍王最主要的作戰計劃,大家要小心些。”
成公智瓊曾經是血海龍王手下九龍子之一,對他的戰術自然比較瞭解,我們一同點頭,爲即將到來的更艱難的戰鬥作準備。
夜半時分,敵人突然加緊了進攻,攻城木連續撞擊着城門,卻被幽幽召喚出九嬰大肆殺戮,連攻城木也一同毀掉。
敵方中的高手果然一一登上城牆,夜黑風高,血光四濺,我來回飛掠,七星劍殺死一個又一個敵人。
一個熊人和一個迦樓羅鳥人同時向我攻來,分別是“霸下”公野善和“狴犴”春春春,我回身一拳,和公野善硬拼一招,七星劍再爆出劍光,逼退春春春。
一名海盜乘着飛蜓俯衝而下,我趕緊閃開,回身一劈,將他攔腰斬斷,失控的飛蜓將兩名海盜和一名我方士兵撞得拋飛。
箭塔上,一名箭手以連弩射向春春春,八支利矢連番射出,竟然都被它躲過,眼看春春春和公野善再次向我攻來。另一邊的冷幽幽及時支援,以奇門九字決絞斷了春春春的一隻翅膀,讓它受傷逃走,而我則一拳把公野善擊下城牆,順手將一鍋熱油往下方澆去,沒有把他澆到,倒是把數名想要從雲梯爬上城牆的海盜給澆得慘叫連連,墜了下去。
另一端的城牆上,一道劍光突然劈落,我暗道不好……這道劍光無疑是出自盧眉孃的金劍,而成公智瓊就是在那個位置。
把幽幽留在這裡,我踏着子午蓮花步,在城牆上足尖連點,急掠半里,看到成公智瓊身上帶血,向後急退,盧眉娘則劍光連閃,將逼近她的士兵一一斬殺。
城外連續閃出三道寒光,三支利箭閃電般襲來,將三名我方士兵射中。
盧眉娘趁機一劍撩向成公智瓊的咽喉。
我急踏一步,“鏘”的一聲截住劍光,讓成公智瓊快走,她傷重難支,借地遁遁去。盧眉娘想要向我搶攻,其他士兵也涌了過來,她不想戀戰,翻身而下,退回城外。
等成公智瓊回到堡內,找薇薇替她治好傷勢,又匆匆趕回來時,敵人這一波的攻擊已被擊退。
連番的戰鬥,連我也是疲憊難支,坐在地上拭着汗水。成公智瓊低聲道:“敵人應該不會馬上就再殺過來,你最好也去休息一下。”
我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趁着戰鬥的間隙躲起來歇息去了。
或許真的是因爲壓力太大,就算是在夢裡,也感覺到處都是吶喊和慘叫,以及那凌亂的腳步聲,有一下子,我懷疑這並不只是一個夢,於是想要醒來,卻怎麼也無法做到。
終於,我艱難地醒了過來,發現外頭安靜得很,敵人並沒有在這個時候進行攻擊。
公孫薇薇拍着翅膀飛了過來,卻被凳子絆倒,“呀”的一聲栽在地上。
對這運動神經明顯不協調的小姨子的習慣性栽倒,我早已經是熟視無睹,跳下牀把她拉起,正想問她這麼急的飛進來做什麼,她已興奮地叫道:“姐夫姐夫,下雪了,好大的雪……”
我來到外頭,發現果然是好大的雪!
漫天都是鵝毛大雪,地上與屋頂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騏麟從遠處飛來,落在我的身邊,我乘上它,往城牆飛去。
來到足有數丈高的城牆上,成公智瓊和庭庭、幽幽早已守在這裡,遠處的山嶺也已經被積雪覆蓋。
“這個天居然會下雪?”我詫異地道。
這幾天明明就不覺得有多冷,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下起雪來?
“這雪已經下了三四個時辰,”成公智瓊道,“到現在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我竟然睡了那麼久?三四個時辰……難怪這雪能夠積得這麼厚。
看着漫天飛雪,我喃喃地道:“這算不算是天助我們?”
成公智瓊道:“是不是天助我們,恐怕還要看接下來這一仗能不能把敵人擊退再說。”
我往城外看去,見敵人擺開陣勢,層層疊疊地涌在那裡。
成公智瓊道:“這樣一場雪,通常要好幾天才能化去,化雪往往是最冷的時候,軍資和糧食的運輸也會產生困難。敵人本來想要採取消耗戰,直到我們堅持不下去爲止,但這場大雪顯然是出乎敵人的意料,接下來,龍王必定會不計任何代價地攻打微城,直到完全奪下這個城池爲止。”
是生是死,是勝是負,就看接下來的這一仗了。
城門外,血海龍王再次騎着金獅,排衆而出,朝着庭庭厲聲道:“本王再給公主一次機會,若是現在就開城投降,本王必定會放公主一條生路。”
這個時候還說廢話?
我正想替庭庭迴應他幾句,滅滅他的威風,同時給我方士兵打打氣,騏麟卻在這個時候低低地吼了一聲。
有危險?我心中一驚,低頭看去,看到小白在我們身邊轉個不停。
庭庭嬌聲道:“我不投降,你又能怎的?”
血海龍王冷笑道:“那就……去死!”
“危險!”我突然大聲示警,腳一踢,就把幽幽向後踢飛,同時左手急摟庭庭,右手強抱智瓊,縱身而起。
緊接着就是轟然一聲巨響,腳下土石崩飛,城塌地陷。
數道人影從飛揚的塵土中急竄而出,朝我們衝來,爲首的竟是九龍子中的“負屓”石青。
被我踢飛的幽幽在空中及時穩住身子,以夢幻曇花變出弓箭,替我將敵人截住。與此同時,我將成公智瓊和庭庭往後方一拋,回身就是一劍。
石青沒有想到我不但能夠躲過爆炸,還能及時反擊,一時躲避不及,硬是被我從肩頭劈到腰處,分成兩截拋落,爆出血雨。
騏麟飛了過來,將我接住,我低頭看去,發現城牆已被轟得倒下一大截,到處都是我方士兵的殘肢斷體。
敵人從塌陷處急涌而入,西門虎帶着士兵從遠處急急趕來,填補缺口。
大戰開始爆發……
敵人瘋狂進攻,我騎着騏麟,帶着部分女兵對飛蜓進行截擊。
一道箭光破空而來,我趕緊將劍截去,隨着一聲清響,我身子一震,氣血翻涌。
急看過去,我看到城外的高臺立着一個手持弓箭的青衣女子,目藏殺意,臉帶惡毒,她再次張弓搭箭,對準了我。
我以摩羅真氣召出風團,風團甩去,具現成龍捲風,剎那間就將朝我飛來的三架飛蜓卷得散架。
箭光刺透風牆,直奪我的心口。
我只得再次劈去,劈落箭光。
敵人實在太多,且專攻一面,也不知道血海龍王到底做了什麼手腳,那些箭塔也一個個轟然倒下,我們不得不一邊抵抗一邊後撤,就這樣被敵人殺入城中。攻城戰變成了巷戰,慘烈程度有增無減。
天地驟然一暗,漫天星辰捲動,成批敵人倒下,這是庭庭在彈奏仙音《星璇》。
但是《星璇》並沒有維持多久就戛然而止,顯然是庭庭也遇到了敵人。
雖然想要趕去支援庭庭,但一夥強敵已朝我衝來,將我團團圍住,更糟糕的是,那青衣女子躲在遠處不時偷放冷箭,讓我防不勝防。
遠處的山頭火光沖天,爆炸連連,顯然是趕來支援的北雪若樺和玄鳥兵團也被敵人攔住,既無法起到突襲作用,也無法與我們會集一處。
殺退一夥敵人後,我落在一處高臺,體內經脈燥熱,讓我難以支持。敵人顯然是認準了我,朝我這邊派來的全都是海盜中的精銳。
成公智瓊飛落在我身邊,臉色有些蒼白:“這樣下去,我們恐怕會敗。”
“不,我們會贏,”我擡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一片烏雲越過山頭,急涌而來,變來幻去,變成一個個文字……只有我和庭庭才能看懂的文字。
仙音《星璇》再次出現,顯然是庭庭和幽幽也解決了潛到後方偷襲她們的敵人。但是《星璇》的範圍遠不及《戀空》,只能守住微城一角。
血海龍王帶着高手掠上城頭,狂笑道:“既然不肯投降,那我便血洗微城,讓你們知道什麼是雞犬不留。公主殿下,到時我會把你剝光衣服,在所有人面前好好愛你。”
那些海盜自以爲勝券在握,齊聲吶喊,淫笑連連。
若是在正常情況下,聽到有人這樣污辱庭庭,我自然會惱火,但是現在,我卻沒空去看血海龍王,而是一直盯着城外的山頭,直到那裡火光熄滅,炸聲不起,才興奮地道:“成了。”
成公智瓊問:“什麼成了?”
我還沒有回答,庭庭已曼聲道:“龍王,你最好現在就逃,若是逃得遲了,我一定割下你的腦袋,像黎斷一樣掛在城頭。”
隨着她聲音的消退,越過山頭的那片烏雲突然擴散,在血海龍王的後方卷出幽黑的颶風,上百名海盜被捲上空中,落下來時,只剩下殘肢斷體和漫天血雨。
巫祝之舞。
血海龍王厲問道:“什麼人?”
颶風裡傳來一個我極是熟悉的少女聲音:“你老媽。”
喂喂,你想做他老媽,我可不想要他這個兒子。
黑色颶風消散,一隻紙鶴在空中飄舞,紙鶴之上,來自異海的少女輕點足尖,轉着圈子,舞動着嬌美的身姿。
在她的手上,各握着一柄金錘,揮動時電光閃動。
緊接着,兩百名玄鳥女兵和不知來自何處的無數黑狼從山頭疾飛而出。
半透明的怪異黑狼投下一道道閃電標槍,北雪若樺腳踩六丁玉女轉心鏡,帶着玄鳥兵團射下掛着爆裂符的箭矢,城牆之外爆炸連連,連營寨都燒了起來,那些還沒來得及涌入城內的海盜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援軍來了,”我騎着騏麟飛到高處,將七星劍指向血海龍王,“讓我們把他的狗頭,掛在城牆上。”
城中將士士氣大振,齊聲吶喊,協力反攻。
那些海盜被攻得措手不及,陣腳大亂,城牆上,血海龍王臉色驚疑……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