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荒廟

散淡若無的月光下,盡是茫茫的沙磧荒地,這乾旱粗礪的地方,竟還有些稀稀疏疏的無名小草,在各個低窪處默默而生,三三兩兩極不起眼,腳下,散亂的石慄星星點點遍地皆是,信步踩去,簌簌下陷着。

極目望去,方圓數裡的荒旱地面上,卻不見任何人跡行徑,只是粗石沙礫,漠漠一片,從荒涼的跡象看,既然前方不遠處築有神廟,便當有人前來進香許願,而依當下情形揣測,顯然是人跡寥寥,可見,既是朝拜者成羣結隊,那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世間許多荒蕪,都有自己各種各樣的記憶,只是隨着時光流逝而逐漸模糊了而已,只剩下些粗礪的單純,就像越來越近的前面,那孤獨的神廟。

“從這裡向東三裡,便是鬼命灘了,”波爾奔將微眯的目光從荒原上緩緩收回,轉眼看向其他三人,“奔波了一夜,先到神廟歇息一下,如何?”

這時,東方漸白,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此際,卓爾汗下意識向四周巡望一眼,點了點頭。

龍宇環視着眼前的一切,卻是一言不發,眼中,好象釋放着莫名的不安,腰間,九天御龍劍在寬厚的手掌按捺下,藍光隱隱泛起,在這荒野之地,不知他又想起了什麼。

羅琪見龍宇情形,當即花容一暗,裙裳輕盈一飄,走了過來,美眸閃爍着,微妙而又犀利,定定看着龍宇,頓了一下,才道:“龍哥,又想起什麼了?”

龍宇見狀,恍然道:“呃,沒、沒什麼,只是覺得前面好象有些古怪的吸引力,總令人不安,不知……唉,可能太性急了,走吧,一夜到頭,也該找地方睡會了。”說着撇下羅琪,向兩個嘰喳嘰喳的火精靈走去。

羅琪暗自納悶着,臉上一沉,悄聲自語道:“奇怪,我怎麼不覺得?”說着忍不住朝龍宇“哎”地喚了一聲,可龍宇只顧與他倆說話前行,似乎沒聽見身後的喚聲,羅琪面上一嗔,急步追上。

迎着略顯寒冷的夜風,龍宇擡眼望了望前方幽幽佇立的廟宇,問道:“你說這廟叫‘戰神廟’,但不知修建於何時?裡面供奉的戰神又是何人?”

波爾奔一怔,似乎對龍宇的問話有些意外,旋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便放慢腳步,思索着,緩言道:“這戰神廟麼……傳說修建於三百年前,廟裡供奉的,乃是中土來島的一位將軍,姓甚名誰大王倒是知道,我卻不記得了,只說當年西方鬼域入侵鳳仙島,妄想在島上永久盤踞,以魔法統御島民,那時,中土正處於戰亂之中,將軍爲異族大軍所逼,被迫進島,但得知島內駐有鬼域妖人,便順勢驅逐,那些妖人堅守城池不斷抗拒,將軍只得興兵討伐,妖人見將軍來勢兇猛,亦發兵頑抗,戰敗後,又以厚禮誘之,被將軍嚴詞拒絕,之後,雙方又陷入了僵持中,激憤之下,將軍再度統兵圍城,大軍猛攻之下,妖人爲形勢所逼,才被迫棄城西去了,由此,島內百姓有感於將軍驅魔護島之功,便在此築一戰神廟,供後人參拜……”

“哦,原來是他……”龍宇還沒聽完,心裡悄然一動,忽然想起了一個古人,慨然之下,連忙向羅琪看去,此時,羅琪的眼中,亦有異樣的光芒微微閃動,微微點了點頭,傲然中透露着些許的微妙。

西天的殘月,漸漸隱沒了下去,浩緲的夜空下,一行人緩緩蠕動在廣闊的荒原上,顯得那麼微弱。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這荒原上唯一的建築物已呈現在衆人的眼前,擡頭望去,青磚神廟要比遠望時高出許多,人字飛頂,檐牙高啄,造型宏俊,莊嚴肅穆,只是,由於多年的風雨滋養,廟頂上已是野草叢生,在夜色裡黑乎乎、毛茸茸好大一片,時而隨風搖晃着,彷彿向中土來者訴說着遠年的滄桑。

四人行身之處,乃廟的背後,只能看到一堵高大的黑牆,這時,卓爾汗前引道:“當初朝拜者,多從南邊來,廟門自然朝南而建,”說着引至廟前,轉角時,但見神廟正前的西南方向,樹影婆娑下,一條溝轍深深的狹長古道蜿蜒伸來,憑此便可想象,在遙遠的時光裡,神廟的香火是何等鼎盛。

此時看去,神廟原本爲青磚流瓦,但此後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霜雨雪的侵蝕,日久年深,如今,在昏蒙的夜色下已成灰濛濛土乎乎一片,庭前的空地上,一隻破碎的巨大香爐不知被誰翻倒,斷足殘片凌亂着散了一地;廊前,四根廊柱默默鼎立,由於風雨頻繁,柱體早已斑斑駁駁渾不見色;中間兩柱的正中,灰塵矇蔽下,兩扇廟門在遠年積土中半開半閉,而在門楣上,一幅昏不見色的殘破匾額橫陳其上,細細辨認,“戰神廟”草書陳跡依然在目,筆鋒蒼拙的飛轉中,依然透着錚錚的鐵骨雄風;門兩側,各見一石砌花窗,只是早被積塵厚土覆蓋得面目全非了,其間,破裂殘存的蛛網,在冷風中瑟瑟亂抖着……

日升日落,風來雨去,庭前堅硬的地面上,除了零碎破舊的殘物,倒也乾淨,所有塵土雜物都被四季風一股腦一股腦地掃落到了兩側的廊角,晝夜循環往復,以至如斯。

衆人打量至此,都不覺地吁了口長氣,神情之間,彷彿都在爲眼前的荒頹景象所感嘆,抑或,是傷感,但同時,心,都不由得涼了下來——這裡,哪能做棲身之所?

此時的神廟,猶如一位遠年老者,頹唐地萎坐着,自顧閉目沉默,只在遙遠的記憶中回味着昔日的興旺,情景甚是淒涼,其中,隱隱散發着的,更是歷史的厚重。

羅琪禁不住柳眉一皺,緊緊抿了抿乾澀的嘴脣,面露拒色。

想來也是,她自小師從破雲,修法伏魔,出門青巒綠樹,進閣香閨清幽,即使在火精洞,雖不及伏魔山,卻還有一間清泉石室,而今夜,要在這殘塵破廟裡……與人同棲,在她心裡,無論如何是接受不了的。

只是,她雖然做如是想,其他幾個倒似乎沒想太多。

龍宇眉頭一擰,信步上前,正待推門,波爾奔急忙攔住,暗道:“不要!我來……”說罷,跳躍向前。

“吱——咯咯咯……”隨着他紅毛大手併力一推,一陣蒼拙生澀的聲音頓時響起,兩扇塵封了不知多久的大門痛苦般生硬地開啓了一條粗大的門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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