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一片的大地上,鵝毛飛雪呼嘯蒼穹,將這滿是寒風肆虐的天地間,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顏色,也將這一望無際的地界,積起了厚厚的積雪,九尺高的大漢,一腳踩下,也能淹沒半個腰際。
在這寒冬臘月,蒼涼到近乎沒有生機的時候,估計沒有人會在這麼個惡劣天氣出門,即便是實力高超的修者,也必然不願頂着如此漫天風雪,跟老天爺做對,非要會當凌絕頂,望這蒼茫大地,一覽衆山小,顯示自己的英雄氣概!
不過就是如此窮山惡水的情境中,依舊有兩道孤獨的身影,在這白茫茫一片中,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映照在一片風雪之中,是如此地突兀,而又不合時宜!
咔嚓,咔嚓……
一聲聲腳踩積雪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一道有些瘦弱的高大身影,微微停滯了一下,然後又將背後那個有些嬌小的身影向上馱了馱,大口大口喘了幾口粗氣,吐出陣陣白霧後,繼續向前艱難地走着。
只是,那身影卻是有些虛弱般,不時在風雪中擺動一下,彷彿都站不穩了似的,但很快又堅定了身子,繼續前進。
看着那即便如此寒冷的天氣,卻依舊汗水直流的身影,背上的那個嬌柔身子,不禁緩緩睜開了更加虛弱的雙眸,輕啓已然乾癟的嘴脣,帶着泣音道:“老爹,我已經不行了,這幾個月你接連不斷爲我煉製十一品的丹藥,爲我減緩失血速度,又爲我煉製補血丸,元力耗損巨大,本就重傷在身的你更是元氣大傷,另外還要揹我趕路,一連幾月,現在你連飛都飛不動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的。老爹,你扔了我,自己走吧,我已時日無多了,犯不着因爲我再累及老爹你……”
“閉嘴!”
然而,還不待他說完,那道高大的身影大口大口喘了幾口粗氣,擡起頭來,卻正是露出了一個熟悉的面容,不是卓凡又是誰?只不過此時此刻,卓凡的面容也是一片憔悴,面無血色,只是兩隻眼瞳還精光奕奕,泛着堅定之色。猛一咬牙,繼續擡步潛行,面上說不出的堅毅!
“小三子,你給我聽好了,我纔是你爹,憑什麼要聽你的?總之,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活着送回西州,讓那兩個老傢伙救你的!”
“可是……西州距此千萬裡之遙,我們哪裡能夠趕到?若是再這樣下去,老爹你一定撐不住的!”
眼皮不禁微微抖了抖,卓凡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執拗地趕着路,良久才又咬牙道:“就算僅憑這雙腿,我也一定把你送回去。而且我們也不用真的一路奔波,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路程,我們就能到達聚金城了。在那裡,可是有個五州傳送陣供我們用呢。到那時,我們回西州不過一瞬間而已!”
“傳送陣?”
眉頭不覺一抖,古三通卻是失落地搖了搖腦袋,苦笑出聲:“老爹,你也知道,這五州傳送陣分官道和商道兩條。官道掌握在劍星帝國手裡,我們來到中州時,都沒有辦法去用,更遑論是現在了。而商道……呵呵,掌握在五州第一大商會手裡,匯通五州,不理政事。而且利用商道,也需各州的掌事者同意,才能聯通。我們二人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哪能經得起他們調查呢?”
眼睛微微眯了眯,卓凡也是眉頭微微抖了抖,心下不禁一沉,但很快又眼中一定,咬牙道:“放心吧,有老爹呢,這傳送陣,我用定了!”
說着,卓凡便猛地一踏步,徑自向前狠狠邁出,儘管汗流浹背,全身熱氣狂冒,但他依舊攥着拳頭,迎着風雪,迅猛前進,努力堅持着!
“老爹……你真好……”
感受着卓凡那寬厚的背脊,古三通雙眸不禁溢滿了淚水,哽咽出聲,緊接着,虛弱的他再次閉上了眼睛。滴滴鮮血依舊從他手臂上滲出,在這白茫茫的風雪中,染上了點點殷紅之色。而且,他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甚至身子都開始冰涼了起來。
沒有感覺到背後小三子的異樣,也沒聽到他最後那句微弱的感激,卓凡此時的心中只有兩個字,前進,不斷的前進。
眼中閃動着不屈的光芒,卓凡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如頭老牛一般,即便前方慢慢沒有路,也一腳一腳踩出一條滿是坑洞的大路。
如此這般,一個時辰過去了,卓凡憋着一口氣前進着;兩個時辰過去了,卓凡氣喘吁吁,卻依舊勉力向前走着,只是步伐之中有些蹣跚;三個時辰過去了,卓凡的步伐開始蹉跎,已是很難再向前一步,只是靠着身子的重壓,推着積雪,向前挪着步,開着道,卻是已然難以擡起一個腳步。
直到五個時辰過後,卓凡的身子終是來到了臨界點,力竭之處。雖然他依舊猛咬牙關,拼着命向前邁步,卻已是再難挪動分毫,身子也彷彿不是他的了般,早已全身麻木僵硬,動彈不得。最後連他的精神力也來到了極點,眼前一黑,驀地便摔到了這雪白的一片上,徑自昏了過去。
而他身上的古三通早已昏闕,卻是已然沒了甦醒的跡象,稚嫩的小臉上開始僵硬,變得越發冰冷,殷紅的手臂上鮮血流得越發緩慢,似乎已有流盡跡象!
狂風依舊呼嚎,飛雪仍然飄蕩,二人千辛萬苦走過的足跡,很快便被飛雪掩埋,徹底消失不見,連二人的身子,也都在這漫天風雪中,漸漸隱沒入了地下,很快沒了蹤跡!
天地無情,將世間一切,盡數抹消,不論你是誰,不過世間一過客爾,終歸要回歸自然……
……
轟隆隆……
如同這裡什麼都沒有似的,白茫茫的一片,依舊是銀裝素裹,一眼望不到頭,整一個天地寒霜的世界。
一輛巨輪大車,四輪如小山般大,前方駕着三頭六丈多高兇猛靈獸,在這呼嘯的風雪中,卻是恣意揮灑着鐵蹄,徑自奔馳,只是眨眼之間,便已是千米之距劃過。這竟是由三頭三級靈獸,所拉的馬車在肆意馳騁,完全不畏天地風雪!
而那馬車之中,輕羅帳前,一鼎香爐,嫋嫋輕煙,淡淡揮發,粉紅鸞帳,盡顯小家碧玉之態,陣陣馨香,即便在這寒風暴雪之中,也難以掩蓋絲毫!
“停!”
然而,就在這拉風到幾欲囂張跋扈的大車恣意飛馳之際,一聲動人的輕喝卻是陡得自那大車中叫了出來。
吱!
猛地一滯,那三隻靈獸等級一定腳步,當即停了下來。
“小姐,怎麼了?”
這時,又是一聲略顯俏皮的稚嫩聲音發出,有些疑惑地道。
“墜兒,外面是不是有血跡?”
“血跡?”
紗帳輕扶,從那馬車中登時竄出一個面相乖巧的小腦袋來,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雙眸靈性十足,在這漫天風雪之中,前後看了看,卻是眉頭一皺,一臉疑惑道:“沒有啊,小姐,您是不是看錯了?”
沒有說話,裡面那人沉吟一會兒,淡淡道:“墜兒,下去看一看,積雪之下是否有人生還?”
“啊?”
“什麼啊?讓你去就去,我行醫這麼多年,鮮血的味道實在太熟悉了,一定有人遇難了。只是現在風雪這麼大,恐怕已掩埋深處!墜兒,還不快去搜尋?”車中之人聲音如黃鸝一般,沁人心脾,但是話語之中卻滿是肅穆,盡是不容違抗的語氣。
無奈聳聳肩,那小姑娘不禁登時一縱身子跳下馬車,一邊細細搜索,一邊發着牢騷:“去就去,誰讓你是小姐呢?”
“墜兒,你說什麼?”
“呃,沒什麼,我是說……啊,還真有人啊!”正在每一片雪中搜尋着,墜兒不置可否地迴應着小姐問話,卻是忽的大叫一聲,兩眼一定,便驟然一伸稚嫩的胳膊,猛地插入了茫茫雪地之中,然後轟隆一聲,就將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從深厚積雪中拉了出來,撲通一下,扔到了地上。
看着那雪窟中的一片殷紅,再看向這兩道人影,那墜兒不禁登時叫道:“小姐,您鼻子真靈,這裡的確有一大一小兩個人深埋雪底。大的彷彿凍僵了,小的那個血流不止,好像也快流乾了……”
“什麼,在這寒冬之中血流不止?”
大車之中傳出一道驚疑,然後趕忙道:“墜兒,趕緊把他們送上來,尤其是那個小的,恐怕是受了重創了,必須馬上救治!”
是!
猛地一點頭,那墜兒馬上動手,但是驀地一滯,又有些遲疑道:“可是小姐,這兩個人都是男人,就這麼送上您的香車,恐怕不妥吧。要知道,您的香車,還沒有哪個男人……這小的是個孩子,還好說……”
“哪裡有那麼多規矩,救人要緊!”沒等她把話說完,車中兀得響起了一聲冷喝。
定定地點了點頭,墜兒也不再多言,猛地將二人身子一提,便扔上了大車,然後自己跳上,繼續駕着大車恣意前行了,只留下剛剛那一片血染的雪窟,漸漸在風雪中,緩緩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