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說盛蓮國吧,小俊。」
有時,天氣涼爽、肚子很飽,一切心情剛剛好的沒事可做時,她就會發揮小小的好奇心,要侍僕青俊說說與盛蓮國有關的事,好打發打發一下時間。今天正好清閒,也有心情聽人說故事,於是趁着青俊送下午茶過來時,抓着他說話。
青俊於是說了。
青俊是個不會主動說話的人,就算開口說話了,也像是在念經似的沒有高低起伏,雖有內容,卻沒有趣味,最適合聽來入眠用了——雖然這也是花靈的目的沒錯啦!
盛蓮國,有最頂極的香料、香精、香粉、香油。
盛蓮國,有最美麗的風景、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花。
在這塊廣大的千炫大陸上,有四大強國與一百多個零碎的小城邦與小部落,每個國家部落都自有其獨特的物產,以商業的方式與各國互通有無,所以千炫大陸上的人們大多以經商和農耕爲職業。國與國之間比的是經濟實力,四大強國的產生,正是因爲他們國家所專有的物產是屬於高經濟產物。
這四大強國分別爲:掌握香料市場的「盛蓮國」、掌握燃料市場的「華國」、以生產皮草衣料爲主的「雪國」,最後是以製作交通工具名揚大陸的「飛揚國」。
身爲四大強國之一的盛蓮國自然是富庶的。絕大多數的人民都滿意目前豐足的生活,所以這個國家的形象大體上來說,稱得上美麗光明,讓盛蓮國人民相當引以爲豪。
當然,一個再美麗光明的國家,總還是會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陰暗面存在。在那些陰暗面裡,可能有着某些教人無法接受的事,與某些讓人無法接受的人。不過總體來說,盛蓮國依然是個風光的太平盛世,國泰民安,人人安居樂業,享受着國家富強的榮景……
「盛蓮國很富強嗎?」花靈覺得富強兩字,應該是一種比較級。
「是的。」青俊回答。
「比千炫大陸上的其它國家都富強嗎?」
「是的。」肯定。
「你到過別的國家比較過喔?」
「沒有。」聲音小了點。
「那你怎麼知道盛蓮國比別人富強?」
「……書上說的,歌也是這麼唱的。」
「哪一種書?哪一首歌?」
「《盛蓮國史》,還有……國歌。」
「喔……」花靈長長的喔了聲。青俊怎麼說,她只好怎麼信啦。
身爲一個外國人,以及一個平空出現在這塊千炫大陸的外來者而言,花靈對這塊大陸的瞭解,目前僅止於盛蓮國一處;而對盛蓮國的印象與瞭解,也始終停留在皮毛的深度。例如,盛蓮國是個水都、是個很美麗的香花國度、是個一年只有一個月冬天兼之氣候溫和的好地方;然後,盛蓮國的男人普遍都長了張很不錯看的臉蛋,像貼身侍僕小俊很清秀、金主李格非很英氣、李格非的「好友」周子熙很俊美等。再者,盛蓮國階級分明,有蓄奴風氣。男僕都姓青,女僕都姓白,並以與姓氏相同的顏色的麻質衣料爲制服。
反正她知道的盛蓮國,全是青俊說的就是,她也懶得考證了。
喔,對了,還有一點也得說一下,盛蓮國的人稱得上是生機飲食的專家,食物的料理超簡單貧乏的,除了糕點類的點心挺出色的之外,在烹調上,他們不只煮法簡單,更是極少使用調味料來提味!吃的東西大多是原汁原味,頂多加點糖或鹽什麼的,雖然聽起來很有健康概念,可是對她這個美食狂熱者來說,沒有美食可以吃,雖生猶死啊!
比起追求長壽,她寧願追求美味。就算拿兩百年的長壽來交換她少吃一道美食,她也不幹!
一般人甫來到陌生地方,通常會很積極的去了解自己所在的環境,並努力適應,以求儘快進入狀況,好安身自在。花靈也不是不想早點了解這個奇異的世界,可是這兩個月裡,她先是花了三天肯定自己果真莫名來到了異世界,並不是在作一個醒不來的夢;然後,不免又花了幾天爲自己的處境擔心害怕,所以當金主對她提出那個包養她的趁人之危之不道德交易後,她也沒有多想,就簽了。
倒不是她多樂意把自己女性的尊嚴丟給男人踐踏,而是考慮到自己來到一個奇怪的世界,又搞不清楚自己是穿越時空回到了古代呢,還是被丟到奇幻的世界?總得先讓自己活下來,纔有機會弄清楚是吧?
再說,且不管是回到古代還是到了三千世界的哪一界,孑然一身的她,餓死的機率根本就是百分之百,就算她身上具備什麼這個世界所欠缺的技能,十足有揚名立萬的本錢,也不可能馬上找到識貨的買方啊,何況這種事怎麼有辦法立即弄明白?她又不是天才,更不是腦筋動得飛快的天才。
是啦,她承認自己沒有很積極勤奮的弄清楚盛蓮國的風土民情。在生活有着落、起居有人供養之後,有點志氣的女人,也會在這種安逸的環境下,立即東打聽、西探問,以期在最快的時間內瞭解周遭種種,好爲自己的將來做好打算纔是。畢竟委身做一個男人的情婦,就算是有名無實、就算她這個情婦只是用來掩飾那對情侶的地下情,到底也不是很光彩的身分。所以如果能儘快瞭解這個國度,自然就能分析出自己能在這裡發揮什麼長才,達到自給自足,再不需仰人鼻息的目標。
然而生性疏懶的她,在生活安逸之後,成日不是忙着品嚐美食,就是跑到廚房壓迫廚師做出美食,折騰得自己累兮兮不說,還得安撫一下廚房的民怨,說起來也不是頂有空閒的。
所以,關於千炫大陸以及盛蓮國的種種,都是在跟青俊閒聊起時,才漸漸瞭解出一個概括,而這個概括還不頂客觀,因爲沒有第二種說詞來印證,所以就算青俊隨便跟她胡謅譾個什麼「盛蓮的豬可以在天上飛、鳥能在水中游」之類的鬼話,她也是隻能含淚相信。
於是,在來到盛蓮國兩個月後,她終於確定,自己並不是穿越時間到了古代,而是穿越空間,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科技還沒法採知到的異世界空間去了。真是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一場無可奈何的孽緣,唉。
「……也就是說,盛蓮國王治國有方,人人生活快樂沒煩惱,他的施政廣得民心,沒有人對生活不滿,尤其在盛蓮國在前兩代蓮王英明的治理下,這一百五十年來正處於前所未有的盛世中,是吧?」吃完了今天的下午茶,花靈伸伸懶腰,同時也對今兒個的閒聊做出一個小結論。
青俊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用畢的餐具交給一旁的小廝,讓他們退下後,才輕聲的應道:「是的。」
這些日子以來,向來謹慎寡言、情緒無波的他,被這個行爲奇怪的主子弄得有點暈頭轉向,常常有種無言望藍天的悲慘感。
她的行爲隨性,沒有什麼章法可言,所以也不管主僕之分的嚴明,而且還常常忙着發呆而忘了他的存在。
雖然大多時候懶散,仿-天下無事,但只要想到了什麼不瞭解的事,就隨時找他請教……是的,是請教。請教二字不只是她的用詞,也直接表現在行爲上。
她會要求他坐下,一同吃點心餐食,然後纔有禮的詢問她好奇的一些事情。不是那種上對下的命令,也不會有頤指氣使的神氣,雖然在青俊眼中來說,這個花主實在是個怪異得不得了的人。而且,懶,很懶,懶到讓人無力。
但身爲侍僕,是沒有選擇主人或批判主人的權利的,所以打從第一天,被公子派到她身邊服侍,服侍一個自甘墮落的女人時,他也沒有任何不情願的神色——像白秀、白倩,以及膽子大些的青萌,都不客氣的回絕公子這個派遣。只有他安安靜靜的領命而來,來到這個小別院,伺候這個被公子豢養的女人,而不出口抱怨。即使這項派任對一個已經晉升到一等侍僕的他來說,可說是侮辱,同時也降低了在家僕中的等級,但他還是沒有抗議的過來了。
花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以傭懶的聲音道:
「今天天氣不錯耶,真舒服。好天氣不該拿來睡覺的,太浪費了。」
青俊暗自看了看天色,心中閃過小小疑惑,今天的天氣跟先前任何一天有不一樣過嗎?但身爲一個盡職的侍僕,縱使有疑惑,也只能把疑惑給吞下去,不能反駁主人的。
「我決定了,我們出去走一走!」
青俊一楞,定定的看向花靈。
花靈突然想到,對他道:
「對了,外面不是馬路,是水路,所以不能說走就走,得搭船的。小俊,我們這裡有船嗎?」如果沒有船,那麼想出去遛達,八成就只能用游泳的方式了。但她今天可沒有玩水的興致,更別說她根本不會游泳了。
「沒有船。」
「怎麼會?那你們平常是用什麼運送食材進來的?」
「商家會以自家的小貨船送貨過來,而我們若出去採買物品,都是劃舴艋舟。」
「耶!舴艋舟?真好!就要那種輕俏的小舟,走,我們劃出門逛街去!」
「那是傭人使用的船,花主如果想出去,我可以請主宅那邊開一艘小船過來……」
沒等青俊說完,花靈擺了擺手:
「別麻煩了,就我們兩人要出門,幹嘛勞師動衆?而且開船多不方便,有些細窄的小水道根本進不去,上次就是這樣,才錯失了更多好風景。我覺得出門逛街,一切還是以輕便爲上。走吧!」難得今天有精神些,也該是出門好好了解一下週遭環境了。
「花主,這樣似乎不妥……」
「怎會不妥?我覺得妥就好了。」好不容易想出門,誰都別想阻止她。
「花主……」
「小俊,沒用啦,你別阻止我,我是一定要出門的。」她走在前頭,語氣堅定。
「不是的,花主,我……」青俊還想說些什麼,但……
「別說了!」花靈什麼也不想聽。
在她的命令下,後頭果然靜悄悄了。對嘛,這樣多好。她這麼隨心隨性的人,可不是一兩句勸阻就會打消主意的人。所以她大步走,直直往後院的方向而去。她東找西看的,想找到停放舴艋舟的地方。不知道交通工具放哪裡,應該是放在那種類似馬廄的地方吧?
找了好一會,花靈終於放棄,回身問青俊:
「小俊,舟呢?別是藏起來了吧?」不管怎麼說,她今天是一定要出門的。
「沒藏。」悶悶的聲音。
「既然沒藏,那又是在哪裡?」
青俊面無表情的回身指了指前門的方向:
「停在前門口,這也是小的剛纔一直想對花主說的。」
「……喔。」除了喔,她還能說些什麼?
「請這邊走。」青俊彎身,有禮的退到一旁,指着正確的方向。
花靈想自己的臉一定有點紅。不過她還是堅強的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氣概,勇敢的往回定。
「喔。」依然只能喔,然後拖着一條長長的陰暗背影,出門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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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蓮國的水道又細分了幾種,最大的是筆直寬敞的官道,水面有五十公尺寬,寬到看不見彼岸;這官道專供大官船與大商船行走用,同時有十艘大船在水道上交會都沒問題。因爲是交通要道,所以官道上沒有種蓮花,也沒有萍藻類的植物,每天都有專人駕着小舟清理水面,以維持水面的清澈乾淨,不妨礙大船行走。
官道之外,又有四通八達的船道與彎彎曲曲的小水道,都是屬於大衆可以任意行舟的地方,以小扁舟行走最爲便利。
最後是蓮花產業水道與私人住宅水道等,是私有財,一般人不得隨意進入,通常在水道口都有人看守,不會讓人擅闖。
青俊所駕駛的小胙艋舟,僅能容兩人搭乘,他們的小舟駛進一條開滿蓮花的水道,花靈坐在舟的前方,指着她感興趣的方向,讓後頭的青俊搖櫓前進。
「我們沒有不小心跑到別人家的蓮花田吧?」花靈享受着在一大片蓮花中分花拂葉的浪漫感覺,不是很擔心的問道。
「沒有,這是公共水道,長在水裡的蓮花是野生的。」
「所以這花誰都可以摘嘍?」
「野生的蓮花屬於國家,雖然沒有明令不可攀折,但也沒有人會摘回家。」
「爲什麼?這些花可以煮來吃啊。」花靈隨手扯下一片花辦,放進口中咀嚼,青澀中帶着微甜的口感,挺不錯的,用來油炸成天婦羅一定很棒。「就放着任它花開花謝雖然很好,可是能夠善用它的價值不是更好?」
再吃一辦。好吃!
青俊見她如此隨性的舉止,怔了下,一時不知該怎麼說纔好。
花靈看他表情怪怪的,挑眉問:
「怎麼了?連吃片花辦也不行嗎?那回頭我們回家採一朵賠給你們國王就可以了吧?也不會白吃他的。」覺得這個補救辦法極好,於是又摘了一辦吃。
青俊還是不說話,靜靜的看她。
「小俊,你有什麼意見就說吧,光是看着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麼?大家都這麼熟了,不用客氣的。」
「花主。」青俊終於開口。
「嗯?」隨口漫應,目光被一株生長在蓮花羣中的水生植物吸引住,看了兩秒,突然歡呼一聲:「啊!是菱角花!這裡不會也有菱角吧?」說完,趴在船板上,伸手向前一抓,將一整串菱葉提起來,果然看到藏在水面下的青色菱角。「太好了!是菱角耶!一定很好吃!」
看到好吃的,雙眼馬上盈滿日月星辰的光輝,本來懶得動的身形也變得迅捷起來,才驚呼完不到五秒的工夫,她已經吃下一個菱角了——
「好吃耶!完全不輸以前在蘇州吃到的!真鮮、真甜、真脆!」將菱角全部採下,捧在手中,舉到青俊面前:「小俊,先別忙着搖槳了,你也吃,很好吃的!」
「花主……」青俊臉色有點青了。
「怎麼了?對了,剛纔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這纔想到剛纔兩人好像正在談什麼沒談完。
「你不該隨意摘取野花野果吃的,它們並沒有煮過。」青俊密切注意着花靈的臉色。
「那有什麼關係?生吃也很有風味的。」
「沒有人會這樣做的。」
花靈向來白皙的臉蛋從來就只會爲了美食而發光,所以她現在紅光滿面,膚色呈現白裡透紅的美麗,青俊仔細看着她,心中有些微的不確定。她的狀況似乎相當良好……
「爲什麼不會有人這樣做?別跟我說只是吃三四片花辦、採了五六顆菱角就叫犯法。」那也未免太誇張了。
「也不是這麼說。」
「既然不是,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來,吃啊。」又剝了一顆丟進嘴裡。
搖頭,拒絕主子的好意。「野生的花果最好不要生吃,如果可以,請你別再吃了。」
「爲什麼?」小俊的表情似乎有點凝重,是怎樣?
「因爲野生的……」
「不!你不用說了!」花靈臉色倏地一青,手上的菱角全部滑落在船板上,她用力扯住青俊的衣領。「小俊!」
「是。」
「快——」臉色由青轉白。
「花主?」青俊也跟着緊張。
「快找個地方上岸!我肚子痛!快給我找間茅房——」慘嚎。
輕巧的舴艋舟當下化爲一道綠色的箭矢,慌不擇路奔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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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沒有人會隨便摘取路邊野花野果吃的原因——吃了會鬧肚子疼。
「小俊……」虛脫的聲音如鬼魅般的氣若游絲:「我不會怪你沒有早一點提醒我……」
「是。」反正只要攸關到吃食,主人是什麼也聽不下去的。青俊心裡也認同錯不在他,幸好主人明理,不然要是藉口給他一頓打罵,他還是隻能生受。
「我也很感謝你善體人意的給我找到乾淨的茅房安置。」有氣無力。
「應該的。」他非常瞭解主人茅房清潔度的挑剔,只略次於對美食的偏執。
「不過,以後要是有什麼我不清楚而你很清楚的事情,可不可以麻煩你提早告訴我一下?畢竟你也知道我不是盛蓮國的人,而且我失憶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失憶的說詞是最便利的法寶,穿越時空的人都愛用,她也不例外。
「小的知道了。」
「知道就好。」虛脫的半靠在欄杆上,在跑了十幾次茅廁後,終於能好好的坐下來喝口茶補充失去的養分,順便欣賞一下街景。
這裡是某沙洲上的某間大酒樓,吃客川流下息,生意好得不得了。酒樓的大門外,更站着一排賣藝的男男女女,說笑、說書、爬竿、跳舞、彈琴、武術等等,應有盡有,都等着有錢有閒的老爺夫人欽點,好入內表演,賺點賞銀討生活。
花靈趴在二樓的窗緣,懶懶的吃着東西,不時往樓下看熱鬧。繁華的盛況,佐以美麗的風景與美麗的人,真是賞心悅目。
被丟到異世界是個不幸,但能來到這麼美麗的地方,則是個不幸中的大幸。何況她運氣實在是不錯,還沒來得及吃苦就被人收留,雖然收留她的人居心有點可議,但她還是決定對金主李格非抱持感激的心情。
「對了,小俊,問一下喔,爲什麼我看到的乞丐都是女的啊?沒男乞丐?」
「男的乞丐不可能乞討得到食物,所以不會有男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那男人要是活不下去怎麼辦?」這是什麼情況啊!
「國家會將他們收容到『殘蓮島』安置。」
「只收容男人?」
「女人也可以去。」青俊回答。但沒有說盛蓮的女人通常是寧願當乞丐也不願意到那座島上的。
「哦?那她們爲什麼不去給政府養,偏要在街上乞討——啊!」說到一半突然住口,驚聲低呼起來。
「花主。」伶俐的貼身侍僕青俊馬上遞上一份特級超綿草紙。
花靈下意識接過草紙,然後才清醒過來,無力的翻翻白眼:
「我的肚子已經不鬧了,也沒東西鬧了,多謝你的善解人意。」擺擺手,叫他過來一起看:「小俊,你快看,樓下那個人好像是你家主子的『好朋友』,叫周子熙的那個,對不對?」
青俊聞言,立即走到窗邊往下看。
「是,他是周公子」。聲音有些緊繃。
「爲什麼那兩個粗壯的女小二拒絕讓他進店裡來?」花靈好奇的問。
同時也站起身,準備到樓下去見見那個美男子,打個友善的招呼。
「花主……」青俊叫住她。
「什麼?」花靈回頭看他。
「別下去了吧。」
「爲什麼?」
「如果你下去見周公子,恐怕會對你不太好。」
「怎麼說?」
青俊欲言又止,卻是沒說出個道理,只是以眼光懇求着。
「總有個理由吧?爲什麼說會對我不太好?」花靈揚眉問。
青俊不敢直視主子的銳眸,只得低下頭來,好一會後,才小聲地道:
「畢竟,周公於是個優倌……」
花靈恍然:「這莫非就是店家不讓他進來的原因?」
青俊默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低着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是個優倌,有什麼問題嗎?」雖然不知道這「優倌」是什麼奇特的職業,但有必要這麼被瞧不起嗎?帶着滿肚子的疑問,她仍是往樓下走。
「花主!請你不要下去。」青俊快步上前,擋在花靈面前,臉色有些掙扎,也有幾分焦急。
「你在擔心什麼?」花靈輕輕將他往旁邊推開,青俊不敢攔阻,只得退。
「我擔心你會受到傷害。」
「那就等我真的受到傷害後,你再來安慰我好了。」
語畢,下樓。
青俊臉色擔憂,但也沒再多勸她什麼了。這個看起來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主子,卻總是我行我素,別人的勸阻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一場白費力氣的耳邊風罷了。
希望花主不要太快知道那件事,不要被傷害……
青俊在心底暗自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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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大酒樓」雖然不是盛蓮國最大最富麗堂皇的大酒樓,但由於店王與皇室有那麼點一表三千里的爾系,所以向來自視甚高。加上店主熱愛附庸風雅又自命布衣,年輕時參加國家大考八十八次,次次名落孫山,但她個人認爲一切都是時運不濟的關係,纔會與當官無緣,而非她努力不夠。
在第八十八次落榜之後,她終於含淚宣佈放棄參加大考,從此不再當職業考生,轉行在紅月島開了這一間紅月大酒樓。
當起食堂大老闆之後,依然以讀書人自居,年年花大錢辦讀書會、詩歌會、國是論壇等活動,熱熱鬧鬧的,倒也弄出一點名聲。而且只要是書生身分的人上門消費,一律對摺優待;稍有知名度的,更是免費供其吃喝;要是再更有名氣一些的,還會被店主招待住進豪華船屋,一路供應到金榜題名呢。
也就是因爲這種種對讀書人特別優待的原因,所以備受讀書人的支持。不時有書生們聚在一起吟詩作曲的歌頌拍馬屁,硬是讓紅月大酒樓成了盛蓮國聲名極高的酒店。
由於自恃讀書人身分,自認格調超高,所以對往來的客人也就極其挑剔,像周子熙這種身分的人,肯定是不受紅月大酒樓歡迎的。這也就是他爲何會被兩名店小二粗暴的排拒在門外的原因了。
「去去!就說裡面沒你的位置,你是聽不懂嗎?」熊腰虎背的中年女性在拒絕多次還趕不走人後,終於不耐煩的推了周子熙一把,將他纖弱的身軀推倒在地。
「公子!」周子熙的青衣侍僕驚呼出聲,趕緊扶起主子。
「快走!再不走我們就不客氣了!」店小二揚着拳頭叫囂。
「這位大姐,我並沒有要進去,只是想拜託你幫我們帶個口信給花神醫,還請大姐行行好,多多通融……」周子熙不顧身上的疼痛,仍是好聲好氣的對看門的店小二說着。
「你別想了!花神醫是多麼尊貴的人,你們這種人也配求見她!呸!少妄想了!像你們這樣的人,就該認命的跑去殘蓮島等死,居然還敢來找醫生!企圖改變自己下賤的命種,真是太不要臉了!」
「爲什麼他不能找醫生?」花靈走出來時,正好聽到粗壯女正發表完高見,所以也就很順口的接着問。
「這是當然的了,他不過是個低下的墨蓮,早該去殘蓮島的人,居然還敢死賴在這裡,真是我們盛蓮國的恥辱!這位客倌,您說是嗎?」店小二回頭看到衣着光鮮的花靈,看起來又那麼斯文貴氣,直覺是個書生,臉色轉變得好快,囂張氣焰馬上消失無蹤,改爲一臉的謙卑討好。
花靈沒理會她,越過店小二,走到周子熙面前,問道:
「你還好吧?」看到他左臂衣袖上沾染了絲絲血跡,她拉過他手,將衣袖推高,看到了一大片磨擦到的傷口。「是剛纔跌倒傷到的吧?」
沒有理會花靈的問話,周子熙緊張的看了下四周,並退開好幾步,有些倉皇的對她行禮道:
「多謝。你我素昧平生,姑娘無須理會我……」
「子熙,你不會跟我一樣也得到失憶症了吧?我跟你怎麼會是素昧平生?我是花靈啊!花靈你記得吧?我們見過一次,還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就是那個——」
「姑娘!」周子熙口氣帶着點焦急嚴肅:「我並不認識你!請你別再胡說了!青隱,我們走!」說完便要轉身定。
花靈錯愕了下,但反應可不慢,一大步跳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你真的有失憶症啊?你不會連李格非那個好朋友都要說不認識吧?李格非啊,就是那個收留我、讓我住在他別院的傢伙啊,你記起來了嗎?我是花靈、花靈、花靈——」
「姑娘!」周子熙的表情可以說是鐵青了,看起來像是就要破口大罵她一頓的樣子。
但他還沒有開口罵出惡言,就被一羣女人圍上來打斷了他的聲音——
「她說李格非!是那個李格非嗎?」
「啊!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相傳被邪惡墨商李格非豢養的女人!就是她!她剛纔說她叫花靈!」
「什麼?她就是那個自甘墮落的女人?太可恥了!」
「等等,她姓花?怎麼可能姓花?一定是騙人的吧!」有人驚叫。
「當然是假的,花家的人才不會被男人養!」不客氣的否定。
「管她姓什麼!真的有女人甘心被那個男人收養!真是女人之恥!全天下女人的臉都被她丟光了!」有個老女人槌心肝、泣熱血,悲痛得滿地打滾。
七嘴八舌中,更有一個女乞丐以趾高氣昂的聲音叫道:
「怎會有這種女人!就算當個乞丐都比被那個墨蓮包養強!身爲女人,就算餓死,也不該被男人養,而且那個人還是李格非!對不對?各位!」
「就是,就是!」
「還敢冒充花家人,太過份了!真是膽大包天!」
「對!我們絕對不能饒恕她!」
各種尖酸刻薄的批判從四面八方轟轟傳來,語氣還愈說愈火爆,拳頭開始在空中亂揮,吸引來更多同仇敵慨的人,教情勢漸漸險惡。
花靈被這種情況錯愕得目瞪口呆,完全沒辦法理解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明白這些人怎麼突然就聚在一起,還對她氣成這樣,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沒有吧?如果有,她本人一定是最先知道的是吧?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們這些人似乎覺得自己氣得非常有理。
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她的手臂被一左一右的拽起,姿勢有點奇特——也就是花靈面對羣衆,而周子熙與青俊挾緊花靈,背對羣衆。
「快走!」青俊與周子熙同時道。說完,衝!
然後的然後,先是一顆不知名果子往她頭上砸來,接着,帶起更多人對這個動作的跟隨,石子、菜屑、果核等各形各樣的東西全往花靈身上招呼。可憐她一張正面對着暴徒的臉,成了最理想的標靶,不時被雜物K中,只能痛呼連連。
花靈被兩個弱男子以吃奶的力氣抓着跑,她便這麼足不沾地的被一路擡到周子熙的小船上。在周子熙大聲命令下,兩名船伕死命的划船,迅速離開那片莫名其妙的沙洲。
在花靈仍然驚訝得沒法回神、仍處於石化中時,關於她的事情,她這個號稱神秘的墮落女人的事情,已經被加油添醋的傳遍了整個盛蓮國上下了。
神秘的墮落女人,其姓名正式揭曉,叫做——花靈。
從此花靈這兩個字,便成爲女人一切罪惡與墮落的代名詞。
正式位列《盛蓮國史》冊上,登記在案之最墮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