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華麗，平穩。
夜色深沉，葉庭關了車窗，那甲辰在外駕車，車廂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還有些恍惚，自己這就成了馭龍城弟子了？而且還是城主宇文玄的入室弟子！不知道狼溪他們怎麼樣了。
自己受傷，還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剛纔應該問問師傅的。
先不去想他，葉庭索性打開書本，開始閱讀那十方煉獄道的煉氣篇。狼溪等人的事情，可以回頭再打聽，自己要抓緊時間修行。
在荒原上，那些粗淺的鍛體法子，大家都是日夜不綴的練習，現在有了無上秘法，再浪費時間就是犯罪了。
這個世界，有四種文字。
道文，魔文，梵文，妖文。其中梵文最爲怪異，其它三種文字，還有相通之處。凡人之中流行的，就是妖文。聽起來有些詭異，實際上也是正常。
上古之時，統治大地和天空的原本就是妖族。
妖文簡便，道文繁複，魔文艱深。但是三者發音接近，在北荒之上，流行的就是魔文。北荒魔文，應該是馭龍城傳授過去的，幾乎每個村落都有魔文傳承。
這樣才能保證在馭龍城招收弟子之後，北荒來的弟子不用花費幾年的時間去學習文字。
葉庭去看那煉氣篇，也不管能否理解，先將口訣背誦下來。
這十方煉獄道的煉氣篇，是宇文玄親自書寫的。除了修煉的口訣之外，還有各種註解，深入淺出，葉庭感覺比自己在北荒修行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要簡單。
師傅不讓他急着修行，葉庭也沒勉強，他只是先將煉氣篇的內容徹底記憶下來，反覆對照，確定自己再也不會忘記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公子，咱們到家了。”甲辰打開車門，葉庭不等她扶，一步跳下。
葉庭見眼前的院子不是自己離開時的那個，就問甲辰，甲辰道：“公子，這裡還是城主的別院，你不必和別的弟子住在一起。”
“那是爲何？”
甲辰攤開手：“我只是個傀儡，城主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
葉庭進了院子，甲辰帶着他穿過廳堂，後面的居所是座木樓，後面還有個花園，在夜色中只聽見蟲鳴斷續，花影搖曳。
“你不用睡覺，對吧？”葉庭問那甲辰。
“恩，我這就去給公子弄吃的。”
葉庭本來想說不必，不過肚子真的餓了，他索性跟着甲辰去了廚房。
“你跟我說說馭龍城，好嗎？”廚房裡很乾淨，葉庭看那甲辰收拾柴火，取水，有條不紊的做着雜事，他閒着也是閒着，就和這傀儡聊起天來。
“你想要聽什麼？”甲辰反問。
“我……想要聽馭龍城格局，都有什麼樣的人。”
甲辰也無須思索，開口便道：“說起人呢？馭龍城有一個嬰境，就是城主了。二十七個結丹修士，其中九個駐紮在外，十八個在馭龍城各司其職。築基修士大概在三百個左右，大半都在外駐紮，或者做宗門的任務。凝液期的弟子，就有超過三千人了，至於煉氣期的，數量太多，總在五萬左右浮動。”
“我是入室弟子，這是什麼地位？”
“入室弟子是個形容，說明你可以和師傅住在一起，登堂入室而不避諱。在馭龍城的宗門規則裡，對外你只是真傳弟子。真傳弟子的意思，是能學習馭龍城正宗道法的人，而且會有單獨的師傅指教。真傳弟子之下，是內門弟子。內門弟子就沒單獨的老師了，馭龍城有專門的講堂，大夥兒一起學習。”
“那就是還有外門了？”葉庭詢問。
“恩，外門弟子是不住在馭龍城的，馭龍城掌控北方，下面有不少的凡人城市，需要外門弟子打理。凡人瑣事，則有僕役去做。人手不足的地方，會有一些修士家族幫忙管理。”
這個葉庭知道，修士家族，聽起來很強大，實際上這些家族之中，幾代人能出個築基境界的就不錯了。通過幫助上面的宗門管理地方，獲得超過凡人的權力。
這些家族還會招攬散修，相互之間明爭暗鬥，在宗門眼中，都是小孩子的把戲。
強大的家族也不是沒有，可你偶爾出個結丹，又有什麼用處？這種結丹，壽元不過八百，和大型宗門的結丹比起來，就是比壽命都能氣死。
沒有傳承的結丹修士，隨手都可以被宗門滅殺，翻不起天來。
“馭龍城分爲九部，每部都有一個結丹修士坐鎮。二十七個結丹修士輪換更替，總有九個可以安心修行的。”
“分成哪九個部？”
甲辰開始打井水洗菜，一邊幹活兒，一邊對葉庭道：“大多數門派都是差不多的，煉器部負責爲門派煉器，煉丹部爲門派煉丹，世情部負責收集資料，神兵部負責征戰。天律部負責考覈、刑法，天府部負責資源收集調配，天音部負責傳道授業，同時管理內門弟子，和你一起渡河的那三個同伴，現在已經是內門弟子了，在天音部的管轄之下。”
“恩。”葉庭淡淡的回了一聲，情緒似乎沒有任何波動。
“天衡部，負責和其他門派的交流。就這些了。”
“還有一部呢？”葉庭覺得不對，這才八個部。
“天機部，我沒權限，你自己問城主好了。”甲辰已經把飯做好，端下竈臺，開始煮菜給葉庭。
葉庭心情略好，狼溪等人，順利加入馭龍城，而且是內門弟子，沒有分配去外門，這說明資質還是不錯的。這樣自己也就放心了。
不到半個時辰，甲辰已經忙活完了，四道青菜，沒有肉食，聞起來卻是異常的香甜，有元氣的味道流淌。
“公子你先吃着，我給你去準備熱水洗澡。”
葉庭低頭吃飯，那甲辰去了，葉庭這才感覺有些孤單。在村裡，一向是很多人一起行的，很少有單身一人的情況發生。荒獸經常襲擊村落，落單就意味着容易死亡。
吃過之後，甲辰回來帶着葉庭在樓下的房間裡洗澡，木桶裡的水溫略燙，葉庭脫光衣服跳進去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的疤痕都消失了。
“公子，我去給你準備東西。”甲辰也不伺候葉庭，自己忙去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纔回來，請葉庭出浴，又換了新的衣服。原來那套，給葉庭疊好收起。
甲辰幫葉庭穿衣，一邊服侍一邊給葉庭解釋：“你是入室弟子，這是火浣衣，門派發放的，一年一套，壞了的話自己想辦法。這是身份令牌，你看，可以鑲嵌在腰帶上。很多地方，你憑藉這個令牌才能出入，是你身份標示。”
咔的一聲，那小盾形狀的令牌就嵌入腰帶，摸上去圓潤的很，像是什麼妖獸的角煉製的，花紋暗淡，葉庭感覺這東西有些不同。
“這是好東西，空間法器，入室弟子纔有。真傳弟子的，纔是符寶等級。”
葉庭不懂得區別，甲辰也不解釋，她繼續道：“這令牌中的空間很大，三丈方圓，方在別的大洲也是了不起的東西，你這個是城主親自煉製的，別的真傳弟子令牌中只有半丈方圓的空間。不過你還沒凝液，神識不足，真氣不足，打不開的，現在只是身份象徵。”
“這是儲物袋，你有點真氣是能開啓的，裡面空間可是挺小，先湊合用吧。這本來是外門弟子的標準符器。”
葉庭看甲辰給自己穿戴好，渾身上下拾掇的像要出門一樣的正規，他問甲辰：“修士都是穿戴整齊才睡覺的麼？”
“當然不是。我是先告訴你怎麼穿戴這些東西，明天早晨我就不管了。”甲辰說完，又給葉庭脫衣服。
葉庭苦笑，原來甲辰只是暫時幫自己一下，短短兩個時辰的功夫，自己就被伺候得懶得動手了，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
“公子先睡下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去世情院。你在那裡看書，我替你去領每個月門派發放的東西。”
甲辰扶着葉庭上了牀，讓他躺好，然後掖了掖被角。
“甲辰？”
見甲辰要走，葉庭開口叫了一聲。
“公子，還有事麼？”甲辰回頭，臉上笑容幾乎從未變過。
“沒什麼，你去吧。”葉庭心中有些失落，他想要讓甲辰在這裡留下來陪他，哪怕是個傀儡。這樣的孤單，他不喜歡。整個居所前後三重院落，只有他一個人。
修行路上，也是如此麼？
葉庭睡不着，就默默的背誦十方地獄道的煉氣篇，背誦了上百遍，他才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夢境中，葉庭看到了父親垂死的臉，痛苦，絕望。
“葉庭，你得活下去。”父親喘息着，完全不顧胸口處巨大的傷口，緊緊抓着葉庭的小手。
那種感覺回來了，當時的葉庭，不懂得什麼叫做悲傷，不懂得死亡的意義。
“好的，爹。”
“要去馭龍城，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好的，爹。”葉庭反握着父親的手，平靜的回答。
夢境被扯得漫長，葉庭變成了旁觀者，看着這一切反反覆覆。他忽然痛哭失聲，我活下來了，我到了馭龍城。可是你呢？
遲來的痛苦更加深邃，葉庭沒有醒來，他也不肯醒來。醒了，就再也看不到父親的臉。爲什麼以前我會如此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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