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大湖上的孤行之船
北三區，深雪天湖。
深藍的湖泊在地面就如鏡子般倒映着天空的流雲，一艘小船緩緩駛過湖面，留下一道漣漪軌跡。
靠近船舵的地方，轟鳴的發動機聲不絕，翻起的浪花形成白沫，漂浮在水面，兩個男人靠在護欄旁說話。
“再往前就是隱藏基地的位置了，喬隆。”黑瘦的年輕人翻動着手上的記錄板，隨口說着。
“哦，看來是在湖底，這就告訴我了嗎。”喬隆此時穿着黑T恤，靠在船體的鋼板上，背後有些發燙，不過這樣的溫度對他來說就和溫水一樣。
“你進入組織也兩年了，再加上不久前的立功，大家覺得你值得信任，所以這次帶你來隱藏基地。”黑瘦年輕人將覈對完的記錄板合上，然後掛在一邊的牆壁上，暫且撐在護欄上看會風景放鬆下。
“這裡的風真舒服。”喬隆也仰頭看了看天空。
“很舒服沒錯。”黑瘦的年輕人回答，但話語裡有些心不在焉。
“因爲這是雨季前最後的憐憫了。”他站起身來，看了看頭頂那碧藍的天空。
“雨季很麻煩嗎？”喬隆隨口詢問，從褲腰帶裡抽出一包煙，然後遞給黑瘦年輕人一根。
“我不抽的，雨季確實很麻煩。”他嘆了口氣。
“雨季不能出來捕魚，因爲雨水腐蝕性很大，湖裡目前還能存活的魚，都有在雨季時下潛休眠的習慣。”
“就算部分魚上浮，也會很快死於毒雨的腐蝕，打撈起來也因毒素超標，賣不出去。”
“北三區沒什麼高山遮擋，雨水總是來的很快很突然，地面的建築很容易就被腐蝕損壞，必須每年刷防腐蝕的特製油漆，那些東西可不便宜。”
“那怎麼不生活在地下呢。”喬隆將吸完一口的煙拿出，吐了一個菸圈。
“地下也不行，北三區可不像伱出生的北七區，有不錯的地質條件，這裡的地下土層沙化，結構鬆散，還有不少鹽鹼地下積水，很不適合地下建築。”
“唯一稱道的是，這裡有着大湖，可以在雨季結束後的大半年裡捕魚，光照也算一個小優點吧，建有不少光能發電站，用電會便宜點。”星際時代裡，電能是相當廉價的資源，並不能帶來很高的經濟收益。
“我從小生活在北七區的地下城市，幾乎一年見不了幾次太陽，雖說地下不受毒雨干擾，但也很是沉悶，像個巨大的牢籠。”喬隆略帶回憶的說着。
“那也很不錯了，起碼格外安全，不用擔心外界的變幻，有如要塞堡壘一樣。”黑瘦的年輕人羨慕的說着。
“在你看來是很棒吧，不過我以前一直不這麼覺得，只是感覺底層人生活的苦。”喬隆緩緩的抽着煙，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底層哪裡都一樣苦，在湖上捕魚，雖說你能看到太陽和景色，但這些東西只要你呆上一個月就會膩。”黑瘦的年輕人評價。
“也是。”喬隆不再言語，只是默默抽着煙。
兩人望着船尾遠去的水沫和天空，安靜了許久，然後黑瘦的年輕人才再次開口。
“你爲什麼想到加入我們呢，以你的本事，去哪裡都不差吧。”
“去哪裡都不差……其實沒有哪裡，只有聯邦和聯邦下的陰影角落。”喬隆感慨。
“沒有那麼多選擇的，聯邦的調查機構搭配超級AI，想找一個人太容易了，這種強大和無所遁形，儘管保護了不少人，但也格外壓抑，就算是我，也不得不小心躲開。”
“加入組織我沒想太多，僅僅是想活下去，活的好點。”喬隆將抽完的煙彈起，看着煙柄飛起，在空中旋轉，然後落入湖水中。
“那你還真是不走運呢，我們組織可不是什麼安寧養老的樂園，反而是每一步都是在極度危險的邊緣蹦跳。”黑瘦青年咧嘴笑起來。
“既然我問了你，那我也說說加入組織的契機吧。”
“沒錯，我是有些討厭四葉晶星域的上層，那羣只爲了利益收入，不顧下面死活的人，但這種情感，說到底不過是年輕人的牢騷，真正推動我加入組織的原因還是因爲，我有個妹妹。”
“她不像我這麼笨，從小就很聰明，一直嚮往着去大城市上學讀書。”
“我想讓她能得償所願，看着她飛起來，離開這片貧瘠落後的地方，不要再重複父母輩的生活了。”
“很美好的願望。”喬隆簡單迴應。
“不過，組織裡也有那種很純粹的人，我一直很佩服他們。”黑瘦青年搖搖頭。
“比如指揮官，他看着有些老了，年輕時也是軍隊裡的新星，很早就被提拔爲‘少校’，不過因爲性格耿直，後來升職不太順，臨到退役，才授予‘中校’軍銜。”
“即便這樣，也是很高的職稱了，退役後能享受不少補貼和福利。” “不過那老人家還是冒着風險，慢慢的聚攏一批人，創建了組織。”
“是爲什麼呢？”喬隆難得的感到好奇。
“‘爲了給那些傢伙一個教訓！’指揮官是這麼說的，他進入過軍隊中上層，知曉一些四葉晶星域的內情。”
“所以，他很仇恨聖茵戈嗎？”喬隆問。
“是的，如果沒有聖茵戈，四葉晶星域不會停滯這麼久。”黑瘦青年搖搖頭。
“好吧，我也不知道就算沒有聖茵戈，翡翠裙能不能環境恢復，但至少，可能性會大很多。”
“他們在這樣的狀態下，藉助治理腐蝕環境，售賣防護材料、特殊防雨漆，各種隔離淨化裝置等等，獲得了大量利潤，自然不希望這場雨停下來。”
“下雨的時候，大家都在哭，但賣雨傘的人笑了出來。”
“這些傢伙的錢賺的太安逸，太沒有良心了，讓人難受和痛苦，必須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感到疼痛和刺手，才能促使他們結束這樣的行爲。”黑瘦青年說着指揮官的想法。
“很偉大的想法。”喬隆緩緩回答。
“聽你的語氣，似乎不怎麼贊同。”黑瘦年輕人轉過身。
“我不是不贊同，只是我覺得，這種事要做成太難了。”喬隆可不是眼前熱血上頭的年輕人，他對上層擁有的暴力手段很是瞭解，也清楚現實裡的殘酷。
以前組織隱匿黑暗中，只是賺取些利潤，不直接冒頭，這樣的模式風險很低，大家都能接受，可如果要轉爲明面上抗爭，他不覺得有多少人真抱有這種純粹崇高的理想。
越是底層的人，越是容易被一些短期利益干擾，因爲他們是真的缺少和渴求。
富人更容易堅持長遠利好的事，這並非他們天生高貴和優秀，僅僅是他們手中的資源多，無需太過擔憂，可以輕鬆堅持到利益兌現的時候，並且也有實力讓利益兌現。
如果抗爭勝利，會讓整個翡翠裙受益，環境改善後，北方區域的居民收入會大大提高，也會生活的更加幸福、
這樣的事情很美好，但也十分遙遠，讓普通人覺得遙不可及，遠不如眼前擺上的10萬聯邦幣，那般直接和實在。
指揮官有着聯邦的豐厚退役津貼，可以不顧利益的去追求一些理想，但組織裡不少成員還得擔心養家餬口的事，你想說服這些人去追求純粹的理想，是很奢侈和困難的事。
聽着喬隆緩緩講述自己的看法，黑瘦青年慢慢情緒平穩下來。
“沒錯，你說的沒錯，真是太難了啊。”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所在的組織，遠遠稱不上是可以改變星域局勢的力量。
可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指望那些傢伙有天良心不安收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一家收手，也很快有其他人佔據這個位置，來維持如今的局勢。
因爲維持如今的局勢，才能大量牟利。
兩人的交談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直到小船逐漸來到湖的中心緩緩停下。
“我們到了。”黑瘦青年上前，在小船內的操縱室內調整座標位置，並讓小船暫且停下。
“進來吧。”他招呼喬隆進入船裡，然後拉開船底的一個艙門，湖水立刻蔓延進來，但之後又穩定下來，大概是兩側的船體撐起了船身重量。
“從這裡入水，一直往下，會有人接應你。“黑瘦青年指着不斷蕩起水波的船底艙口。
聽完後，喬隆跳下，先是踩在敞口邊緣，試探感受了下，然後就紮了進去。
耳邊滿是水流氣泡的聲音，在水下，喬隆看了頭頂那小小的方口一眼，黑瘦青年對他揮手，似乎說了什麼。
之後喬隆轉身下沉，向着下方那漆黑的湖底前進，儘管他看不清前面黑暗的湖水，但既然黑瘦青年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是存在水下基地，並會有人接應。如果只是不信任他想殺他，實在不用這麼麻煩，轉移的路程中，有太多機會。
看着水底消失的喬隆，黑瘦青年停頓了小會，聽到耳機內傳來的話音，然後將艙門拉上封閉。
“雖說你不覺得我們能成功，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跳進來了了，喬隆先生。”
“就像指揮官說的，人總是會做一些不理智的事，如此耀眼，又如此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