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行的末尾幾天,緹蘭見到了和她接頭的情報人員,當然,對方的身份做了一定掩護,以避開審判庭的視線。
“小姐您好,在下就是您預定的嚮導。”
椰子樹和海風並存的亭臺下,少女見到了這位帶着羽帽的俊美男子,他的打扮有些類似過去的吟遊詩人,氣質悠閒而略帶憂鬱。
“看樣子有些不像導遊。”緹蘭很直白的說出感受。
“沒錯,我當上這裡的導遊才三個月,一直在聯邦各地旅行,爲了書寫我喜歡的故事和詩歌。”他摘下帽子,向這位少女行禮,姿態優雅。
“每到一個地方,逐漸熟悉後,我會試着去做導遊,給那些沒來過這裡的人,講述這裡的故事。”
“直到某天,我感覺故事逐漸完善,已經講的很好了,就將其寫下來,然後前往下一個旅行的地方。”
“很不錯的生活呢。”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海邊,不遠處則是連接到天地盡頭的白色海岸線,大片的浪花緩緩衝上岸,帶來海鷗歌聲和遠方的氣息。
步行的途中,這位詩人兼導遊給緹蘭介紹着這片海岸沙灘的來歷,以及這顆星球的歷史。
“很久以前的時代,世界全是蔚藍的大海,海中游蕩着自由的各種生物,他們有的醜陋,有的美麗,有的強大,也有的弱小。”
“有一天,海中的大家見到一條從遙遠的月亮上降下的大魚,大魚很大,讓海中的動物看不到它的盡頭。”
“如此雪白的大魚海中游動,帶起的浪花和海流擴散開來,讓海中的生物驚訝而崇拜。”
“於是,大魚成爲了海中世界的王,爲海中的生物追隨着,它們依附在大魚的身後和腹下,這樣游泳變得輕鬆而舒適,還能避開許多危險。”
“大魚遊的越來越遠,它身後的海魚也越來越多,漸漸地,這些跟隨的魚羣就如銀白的海浪般,劃過整個海域。”
“魚羣越來越多,他們追隨着白鯨般的大魚,無邊無際,吞吃着沿途的一切食物。”
“漸漸的,那些不跟隨大魚的動物,已經吃不到東西了,於是爲了活下去,他們跟了上去。”
“但終於有一天,大魚老了,遊不動了,死在了海中,那些跟隨大魚的魚羣蜂擁密集,也處在飢餓之中,於是他們瘋狂的啃食着大魚的屍體,因爲這具屍體足夠大,或許他們永遠也吃不完。”
“停滯下來的魚羣,越來越多的聚集在屍體周圍,他們不斷啃食,也相互爭奪撕殺,聚集的海魚越來越多,死亡的海魚也越來越多,而死亡的海魚又成了更多海中生物渴望的食物。”
“最後,這裡變成了海魚的墳場,而不斷堆積的海魚屍體,終於形成了大海中第一塊陸地。”
“至此,又過去數萬年,有新的海魚忘記了過去的一切,踏上了這片陸地。他們成爲了陸地上的第一批生物,慢慢繁衍,開花結果,過上了快樂而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個故事有點淡淡的哀傷呢,如果是某種童話,結尾或許應該點題,再加點感慨之類的。”緹蘭迴應。
“是的,但我不想用自己簡陋的話語爲這樣一個故事添上粗劣不堪的結尾。”這位詩人嚮導如此回答。
兩人的此時已經走過很遠的距離,慢慢來到海岸邊,這裡有處通向大海的觀景臺,遠處還能看到不少在海邊玩耍的人們。
順着觀景臺的道路向前,海風慢慢變大,空氣越來越溼潤,偶爾還能聞到微微的鹹味,一些海鳥盤旋着,羽毛在陽光和天空下格外潔白而耀眼。
走到觀景臺的盡頭,兩人停下腳步,站在圍欄邊上,這裡看到下面那些嬉笑着在沙灘上玩球和奔跑的孩子。
“這處叫‘落日灘’,等再過一個小時,太陽緩緩落下時,就能欣賞到美好的景色。”詩人導遊繼續介紹。
“嗯。”少女微微點頭,就這樣站在觀景臺上遙望風景。
風變得安靜起來,眼前的一切,無論是海面那細碎的鱗光、奔跑的身影、鳴叫的海鷗、潔白的石頭護欄,都成爲了畫面最好的點綴。
許久之後,緹蘭慢慢閉上眼睛,只爲好好銘記這樣的時刻。
數秒之後,她再度睜開眼睛,看向身旁這位詩人嚮導。
‘所以,你找我來,不僅僅是想講這個故事吧。’這時緹蘭直接用上了歌姬擁有的心靈對話能力。
‘是的,尊敬的緹蘭大人。’他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小巧的鵝黃造物,經過拉伸和展開後,成爲一把簡單的七絃琴,隨後微微撥動,一陣奇妙的感應在少女心中響起,雖然不如歌姬那般強大,但這也是另一種心靈對話能力。
‘請允許我在告訴您事情經過之前,問您一個質樸而簡單的問題。’
‘您認爲的聯邦,是什麼呢。’他的手指撥動,叮咚而舒緩的音樂擴散。
‘簡簡單單的名詞國家、利益集合體、還是某個曾經美好的願望。’
'在談論愛國之前,先要清楚國家是什麼,可惜如今的聯邦太大了,單單用一兩個句子,已經無法形容它在不同人眼中的模樣了。'
‘孩子們眼中的國家,大人眼中的國家,得利者眼中的國家,失意者眼中的國家,都有不同的模樣。’
‘有的人眼中,它如此美麗,蘊含着諸多正義美好的詞彙,也有的人眼中,它如此暴虐無情,是恐怖和強迫的化身,如果我們從每一個人口中詢問,將會得到上千種不同的答案。’
‘愛的誕生,不會是毫無緣由的,一定會有個最初的起點。’
‘如果是您所愛的聯邦,您會認爲它是什麼模樣呢。’對方閉目彈奏七絃琴,其樂聲吸引來周圍的人們,其中幾個孩子則滿是好奇的躲在父母身後觀看。
少女看着他演奏,些許劉海和髮絲爲風吹動,在視線旁搖動。
緹蘭沒有立刻回答,這位詩人也沒有進一步追問,只有淡淡的琴聲在風中飄揚。
一切是如此靜謐,遠處的夕陽緩緩落下,就像這位詩人之前說的那般,當夕陽照在海面和沙灘上時,格外驚豔和美麗。
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這讓緹蘭想起多年前,被母親第一次帶着去看海的那個下午。
“你將來想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緹蘭。”
“善良的。”
後來母親好像還和她說了許多,可惜之後的許多話,她都記不清了,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了。
如果是現在的她來回答,或許要爲這個答案找上很多理由和解釋,來說服他人和自己,以避免別人和自己的懷疑。
不過那個時候,她並不理解利益糾葛這麼複雜的事情,僅僅是想這麼回答,就這樣說了,沒有爲了任何理由和原因。
爲什麼要善良呢,因爲這樣很開心啊,僅此而已。
再度睜開眼眸,玻璃般清澈的眼瞳倒映着遠處那火紅的夕陽,瑰麗的晚霞彷彿在眼眸中熠熠反光。
‘如果是我所愛的聯邦,它應該是善良而強大的。’少女緩緩回答。
‘感謝您的答案,緹蘭殿下。’對方依舊手指緩緩拂動琴絃,沉浸在演奏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太陽落入海面,直到天色漸漸暗淡,直到人羣慢慢散去。
“旅途的終點就是這裡了。”夜幕降臨時,詩人導遊帶着緹蘭在海灘邊的一處小麪館坐下。
“這次就我來請吧,像您這樣聽衆,已經不多了。”這位詩人導遊微笑着招呼老闆,點了兩份樸實的麪條。
坐在麪館裡,就着熱乎乎的紅湯,兩人吃完麪,隨後這位詩人導遊向緹蘭告別。
“這是我搜集並記錄的詩集小故事,送給您,就當是臨別禮物好了。”隨後他揮揮手,消失在夜色中。
少女目送他離開,看着手中這本手工書寫的詩集,不得不說,在印刷如此發達的現在,還用手工筆記寫書的人,確實很少見了。
書冊翻開,其中有這位導遊偶爾閒暇記載的字句,還有簡筆勾畫的圖文,其中有路上見到的花花草草,可愛動物,有趣的小事情等等,看的出來,這位並不是很好的導遊,更像是位旅行的詩人。
一週後,緹蘭返回‘朝歌區’,答應了鳳見雪的邀請,承擔這次慶典上龍巫女的角色。
“爲什麼突然轉變了心意呢?”德洛麗絲好奇的問。
“大概是明白自己原本的心意了吧。”緹蘭微笑而安靜的回答,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的她,彷彿身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讓人有種無法躲開視線的美麗。
德洛麗絲也不知道該繼續問什麼,不過她知道,這個時候的緹蘭,有種發自內心的開心和堅定。
盛大的慶典在星球上的首府舉行,這是每五年一次的大型慶典,不僅是本星域的人們,甚至有許多遠方的遊客都會過來觀看參加。
當緹蘭首次穿着那清麗雪白的巫女華服,搭配青色的絲帶和青鸞珠釵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不得不說,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本就完美的容顏和身姿,在精心打扮,畫上淡淡的妝容後,更是無瑕而動人,尤其是眉心那一抹丹青描點,更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雪白的長袖,萬般柔順的布料隨着移動微微飄動,宛如游魚踏步於水中,微微盪漾。
首先是聲勢浩大的遊街隊伍,其成員有數萬人,前方是一隊隊樂師,他們使用各類傳統的樂器,諸如琵琶、銅鑼、喇叭、鼓、蕭、笛等等,這些樂師穿着紅底繡花衣袍,一路演奏一路前進,沿途不斷有花瓣和禮花灑落。
觀看慶典的人們密集而擁擠的站在街道兩側搭建的看臺上,空中不時有裝點喜慶的懸浮車巡邏,維護治安和秩序。
‘現在爲您播報的是XV電視頻道,我們正處在白澤星域最繁華的首府區,觀看盛大的‘五鳳慶典’,這是東方極爲重要的傳統慶典,每隔五年舉辦一次,而這次是在白澤星域……’
'現場我們可以看到聚集的觀衆遠超想象,慶典期間約有5000萬遊客來到白澤星域,而其中抵達現場近距離觀看的約有1200萬人,整個慶典的遊街路線全長20公里,街道上都裝飾了火紅的絲帶和鳳凰剪影,觀衆們站立圍觀的景象讓街道變得熱鬧而沸騰,以至於從高空俯瞰,整個街道就如遊動的火紅長龍!'記者也爲現場氣氛感染,激動的介紹此刻情景。
於長長的汽笛聲響中,遊街的隊伍開始啓程。
十面高舉的紅色御牌在前面開路,這些御牌上分別雕刻了五隻形態不一的鳳凰,在古老的傳說中爲青鸞、赤鳳、鴻鵠、鵷鶵、鸑鷟,以紀念從那五位從蠻荒的世界中開闢的五位特殊神女(魔女)。
十面高約10米的御牌隨着隊伍緩步向前,後面則是更爲高大瑰麗的鳳凰鏤空雕刻,其形態如展翅欲飛,如火焰般的羽毛一根根舒展,彰顯其華美。
這鏤空的鳳凰雕刻則是代表養育和教導五鳳的鳳凰魔女,也是東方古老記載裡的‘七凰應天真焰府君’。
繼續往後,則是古老神話中的山海異獸,這些內置機械,而外形裝點成閃閃發光鱗片和輪廓的‘異獸’約有七八層樓高,它們跟隨隊伍緩緩行走,金屬製造的身軀和肢體不時轉動,通過氣流的共鳴震動,發出類似獸類的吼聲,有的身體如獅虎,身上覆蓋雲朵般的毛髮和鱗片,有的渾身泛藍,豹身而蛇尾,有的身如巨鳥,羽毛明黃而鋒利,它們有的還向空中噴出火焰或者水霧,讓不少觀衆新鮮而驚訝,歡喜無比。
走過這些奇異的山海異獸,就是在地面前行的巨大龍船,龍船上高樓重重,每層樓都有隨行的樂師,甲板上則站立揮舞長袖的舞姬,她們身着鮮豔而鎏金的長裙,隨着樂聲緩緩轉動,有如盛開的金色蓮花。
繼續往後,還有龍船上林立的復古士兵,他們身着銅木盔甲,有如陶俑,偶爾整齊劃一的揮動兵戈,發出吼聲,讓人爲之精神一振。
再往後,天空偶爾有騎着巨龍的飛過的成員,寬大的龍翼扇起烈烈風聲,讓人感受這古老的龍騎強大。
繼各種展現古老文化的龍船走過,隊伍來到中腹區域,而這其中的一艘龍船格外高大醒目,其外形金色,龍船兩側有划動的金鱗風帆,而龍船之上更是宮閣華麗,衆多隨行人員簇擁的高臺上,那神秘的龍巫女跪坐在一柄橫着的古劍前,容貌爲輕紗所掩,只有那梳理的長髮和身姿爲衆人所見。
隊伍漸行,在一片熱鬧的歡呼和樂聲中慢慢走過長街,如此直到迴轉一圈,回到祭典的中心會場,這處可容納百萬人的廣場早已人聲密集,空中飛舞着裝點絲帶的自律單元有如燈籠懸浮,記錄着下方的景色。
在萬衆矚目的期待眼神中,整個隊伍至此分離,而後中央那艘龍船也緩緩停下,作爲這次祭典主角的龍巫女也緩緩站起,將眼前的輕紗逐步取下,露出那讓數百萬觀衆爲之暫停呼吸的絕世容顏。
無數的的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刻,慶典的氣氛也緩緩來到期待的環節。
那位身着雪袖長裙的少女持劍從空中緩步而下,一腳一步有如踩着透明石階,來到祈天的祭壇中心,隨後古樸無華的劍身慢慢拔出,這是未開鋒的禮器之劍,一面刻山川草木,一面刻花鳥魚蟲,劍柄處則銘寫有古老的祝詞。
隨後這位頭戴青鸞珠釵的少女隨着間歇輕緩的鈴音緩步起舞,劍身和衣袖宛若游魚,端莊而華美,靜謐而大氣,天空上一隻只飛鳥盤旋,層層迭迭,形成七道浩大的圓環,而隨着祈天祭典的進行,天上的雲彩爲之緩緩變色,微風帶着涼意吹過現場。
直至最後,那淡淡的霞光從雲層的縫隙間灑落,映照在天壇中央,落在那位少女臉龐上,那雙清澈的眼眸也爲之慢慢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