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邊。
身軀修長的莫求盤膝而坐,眉頭微皺,面上冒汗,口中不時悶哼,任由嶽雯幫忙處理肩頭的傷勢。
凌鈞幾人老老實實立在對面,雙手下垂。
他們的面上,沒了曾經的隨意、輕蔑,看過來的眼神帶有些許敬畏和不解。
五行之中,以木行最爲生機盎然。
迷月峰弟子多爲女性,所修法術也多爲水木兩類,嶽雯的回生術,更是出挑。
此即她指泛靈光,絲絲內蘊生機之力落在肩頭,也阻止傷勢蔓延。
“有勞嶽師妹。”
莫求緩緩點頭:
“想不到,這傷勢竟然如此麻煩,如若我自己出手,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莫典獄說笑了。”嶽雯柔聲開口:
“若非典獄出手,今日我們結局如何,猶未可知,道謝的應該是我等纔是。”
“不能這麼說。”莫求搖頭,看了眼凌鈞幾人一眼,道:
“這本是我們黑獄自己的事,把兩位牽扯其中,更是身陷險境,本就不該。”
“……”
凌鈞幾人聞言尷尬一笑,頭顱低垂。
他們如果知道莫求擁有這等實力,絕不會費那麼大力氣找外援。
結果,出力不討好,還差點出事。
莫求也心有感慨。
他也未曾想到,萬獸凝血功竟然如此強悍,不過嘗試一種異獸血脈,就能讓他硬抗煉氣八層的修仙者。
只不過……
體內血脈的異變,肉身力道的增加,也導致自身有些掌控不住身體的能力,竟然沒能留下一個活口。
此外,修仙者的手段也極其詭異,讓人防不勝防,稍有不慎就可能身死當場。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到過,竟然有人能夠目射劍光,威力還如此之大,即使以他現今的肉身強度,竟也絲毫不能擋。
幸虧反應夠快,若不然……
後果不堪設想!
“莫典獄,那人施展的法術,應該是內門弟子纔可修行的靈官法眼。”
李靜眼神閃動,道:
“據我說是,這種法眼神通難修難練,宗門中極少有人精通。”
“至少,黑獄之中應該沒有。”
“哦!”莫求皺眉:
“那會是誰?”
黑獄作爲蒼羽派關押凡人的重地,防守森嚴,就算是他也不能隨意出入。
外人闖入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就算有,目標想來也不應該是爲了那些許未經精煉的礦石。
“不。”馮五突然搖頭:
“黑獄中,有這等人,而且不止一兩位。”
“這不可能。”李靜皺眉:
“整個黑獄才幾位內門弟子,加上地肺火脈處的前輩,每一位我都見過。”
“那人,可不在其中!”
“師姐,你忘了,黑獄中還有一類人。”馮五伸手,朝下一指:
“罪犯。”
“罪犯?”李靜一怔,面色突然發白:
“押入黑獄的罪犯,都鎖死了法力,不可能還有煉氣八層修爲。”
“不錯。”凌鈞面露凝重:
“所以,很可能有人暗中幫那人結了封印,同時驅使他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難怪當時看見蒙面人長相的道兵,都被滅了口,當是如此。”
音落,幾人面面相覷,心有餘悸。
解開罪犯法力封鎖,行爲不亞於背叛宗門,這可不是小事。
這時,周康氣喘吁吁奔來,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叫道:
“找到了!”
“呼……呼……”
來到近前,他拼命喘氣,穩了穩氣息,才道:
“那人應該是火鞭張青,十年前的內門弟子,因殺戮同門被罰終身囚禁黑獄。”
“他以前的法器是件軟鞭,不是飛劍,同樣精通靈官法眼。”
“好!”凌鈞大手一拍:
“我們這就上報宗門,看樣子,黑獄也是時候好好查一查了。”
“那個……”馮五張了張口,道: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而且沒有活口,再說那人既然能解開張青的法力封鎖,地位定然不低,甚至……應該很高才對。”
凌鈞一愣。
確實。
遲疑之際,他看向莫求。
“典獄?”
以往,遇到事他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解決,現今卻下意識請示莫求。
“張青。”莫求面露沉吟:
“此人的具體情況如何?”
“回典獄。”周康躬身,回道:
“張青有一位結拜兄弟,是位外門弟子,現任丁區典獄俞德。”
“嗯,從時間看,應該是張青入獄之後,俞德爲了照顧他才應了黑獄的差事。”
“若真如此,他們兩人感情應當不錯,若是知道義兄死在典獄手中……”
他語聲微頓,面露尷尬。
“沒關係。”凌鈞開口:
“只要我們報上去,宗門派人嚴查,姓俞的自顧不暇,怎麼可能找典獄的麻煩。”
“再說,他就算來了,典獄也不怕!”
莫求沒有理會凌鈞的討好,正色問道:
“外門弟子,能不能解開宗門在罪犯身上所下的法力禁制?”
“這……,不成。”周康搖頭。
“這樣。”莫求眯眼,緩緩點頭:
“既如此,如實上報就是。”
“典獄。”馮五開口:
“上面怕是不信。”
不止不信有人解開張青身上的禁制,怕也沒幾人會相信莫求擁有擊殺煉氣八層修仙者的實力。
“信與不信,是他們的事,我們只要把事情經過報上去即可。”莫求擺手,隨即看向凌霜華:
“凌師妹,勞煩你跑一趟,穿天鳩的血液,我可能還需要幾次。”
“莫典獄客氣了。”凌霜華屈身一禮:
“不過穿天鳩的血液並不容易得到,所以,下次可能需要一個月後。”
“沒關係。”莫求面露淡笑:
“我不急。”
“對了!”
他想了想,問道:
“師妹在迷月峰負責養育靈獸,應該精通御獸之術吧?”
“算不得精通。”凌霜華搖頭:
“我只是做些雜事,略懂一二,甚至有些凡人雜役在御獸之道上都比我強。”
“師妹過謙了。”莫求笑着朝下方一指,道:
“不知以迷月峰的御獸之術,能否御使下面的火鱷,因爲它們,許多地方的礦脈都不能開採。”
“讓典獄失望了,此法難成。”凌霜華遺憾搖頭:
“御獸之術也有極限,異獸靈性十足,本就難馴,如火鱷這等生性暴戾的,更是難以馴化,這點宗門前輩也有過嘗試。”
“那真是可惜!”莫求輕嘆,隨即擺手:
“凌鈞,帶兩位師妹下去吧,好好招待,至於我……”
“告訴白主管,我身受重傷,需要靜養一段時日,不便前去稟報情況,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是!”
幾人應是,恭恭敬敬退下。
懸崖上,獨留莫求已然盤膝而坐,垂首看向下方那不停翻滾的岩漿。
某一刻。
一頭長達十餘丈的火鱷自岩漿中冒出頭,猩紅雙眸帶着股疑惑看向上方的‘同類’。
“嗚嗷……”
御獸之術!
莫求眼神閃動,取出身上的蜘蛛傀儡,讓它縮成一團,彈在火鱷鱗甲縫隙。
控制火鱷,迷月峰的人做不到,但經由火鱷鮮血激發血脈異變後的他,卻能勉強爲之。
…………
丁區。
下方,暗紅岩漿翻滾,濃郁高溫瀰漫。
不遠處,身着獸皮的罪犯、勞役大聲呼喝,揮舞巨大重器拼命捶打山石,從中挑揀礦物。
一處幽靜之地。
典獄俞德面色陰沉立於一塊山石之上,目視遠方,好似在靜靜等待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
“呼……”
冷風颳過,一個身着黑袍之人突兀出現在他的身後。
“死了!”
黑袍人聲音清脆,年紀應該不大,開口道:
“剛剛得到的消息,張青遭遇酉區的人埋伏,一行人盡數喪命,無一倖免。”
“酉區?”俞德眼眉微挑,面泛不屑冷笑:
“就憑那裡的幾個臭魚爛蝦,也配殺死義兄,這話你信不信?”
“信與不信,又有何妨?”黑袍人聳肩:
“現在的問題是,他確實死了,還是死在前去酉區的路上。”
“而且,這件事已經鬧到我父親那裡,接下來怕是會有宗門執法使前來詢問情況。”
聽的出,黑袍人對此絲毫沒有擔憂,反倒是有些奇怪的迫切。
“能瞞得住?”
“死無全屍,沒有證據,只要你咬緊牙關不承認,最多小懲一番。”
“是嗎?”俞德擡頭,頓了頓才道:
“是誰殺了義兄?”
“說是酉區典獄莫求。”黑袍人音帶遲疑:
“不過據我所知,這人只是一個凡人,唯有機關術還算不錯,很有可能是個替罪羊。”
“機關術,莫求。”俞德雙眼微眯:
“我有一個要求。”
“明白。”黑袍人輕嘆一聲:
“不過不能是現在,你也知道,這時候姓莫的如果出事,你難脫干係,就算沒罪也有罪了。”
“嗯。”俞德點頭:
“我明白,不過義兄之死,總要有個交代,讓姓莫的下去陪……”
“轟……”
他話音未落,周遭陡起轟鳴。
狂暴的烈焰岩漿,好似怒浪翻滾,轟然落下,把無數山石遍裹其中。
混亂中,只見一頭火鱷穿天而起,張口嘶吼,把兩個人影扯入滾滾岩漿之中。
“彭!”
岩漿如水花四濺,下方有漩渦浮現。
“咕嚕……咕嚕……”
伴隨着幾個火焰氣泡升空、炸開,沒入其中的人影也消失無蹤。
唯有一頭火鱷愜意的張了張嘴,口吐一道烈火,搖晃着身軀沉了下去。
周遭。
忙碌的罪犯、勞役,緩緩停下手上的動作,彼此對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