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刮落了樹葉，吹皺了水面。
也讓呂子同平靜的心緒。
泛起波瀾。
他一身白衣盛雪，長髮經由細心打理，柔順的披散在背後，一股無形的波動，自他身上涌現。
雖面無表情，卻已顯出動容。
“你是誰？”
他慢聲開口，視線略顯艱澀的從對方掌中那丹瓶上移開。
築基丹！
若非修爲不夠，他怕是都要上去強搶了。
“能幫的上你的人。”黑衣人淡然一笑，收起丹瓶：
“呂子同，以你的修行天賦，不論在何門何派，除了那些先天道體，無人能夠遮蓋。”
“何必困守一個區區蒼羽派？”
“家師待我恩重如山。”呂子同面色一沉，道：
“讓我背叛她，往往不能！”
“何爲背叛？”黑衣人搖頭，道：
“你師父對你有授業之恩，這不可置否，但現今的她，卻已是你證道之途的阻礙，卻也是事實。”
“古人曾言，斷人道途，無異於殺人父母！”
“哼！”呂子同輕哼：
“閣下堂堂一位道基前輩，難道就只會挑撥離間嗎？”
“非也！”黑衣人再次搖頭：
“我只是邀請你加入我們，而非讓你與恩師互爲仇寇，如果你師父真的爲你着想的話，也不該阻攔。”
“畢竟……”
“蒼羽派，現如今還沒有築基丹的路子吧？”
呂子同沉默，眼神漸漸變的幽冷。
他的修爲，自前年就有資格衝擊道基境，但薛綠衣以他根基不足爲由，讓他繼續錘鍊法力。
這也許是真的。
但呂子同也清楚，就算他真的積累足夠，現如今，宗門也難以提供築基丹。
那位莫長老據說可以煉製築基丹，但……
沒有藥材！
築基丹的幾份主要藥材，被九江盟和四大世家牢牢把控，每年流出來的份額少之又少。
在北川島域立派不過十餘年的蒼羽派，還不夠資格參與瓜分。
見他面色變換，黑衣人知道對方已經心動，再次開口：
“入了我宗，你依舊還是你，他日你證得道基，雖不能重返蒼羽派，出手相幫也很正常。”
“這對蒼羽派來說，也是好事！”
“是嗎？”呂子同並非被人幾句話就能哄騙的人，聞言冷冷一笑，面露不屑：
“呂某就算真的爲了築基丹捨棄宗門，有爲何要選擇閣下，閣下藏頭露尾，就連來歷都不言明，怕非善類。”
“況且！”
他雙手抱拳，遙遙拱手，道：
“我家掌門乃道基圓滿修士，現今正在尋求結丹之法，他日若成金丹，蒼羽派飛黃騰達在即，呂某又何愁道途不暢？”
“金丹？”黑衣人音帶不屑：
“小輩，你以爲金丹是這麼好結的？偌大北江，修士無數，尚不知多少年纔出一位金丹。”
“就連那先天道體，鍾天地靈秀，能否結丹還是兩說，更何況爾等普通修行之人？”
“你家掌門壽元將近，結丹不成還能護佑幾年？而且，就算她真的能夠結丹，那時候的你，怕也無望道基了。”
“至於我們……”
他冷冷一笑，手一揮，一枚暗紅令牌落入呂子同手中：
“此物你且拿着，打聽打聽上面的字代表什麼，待想清楚了，再來尋我。”
“記着！”
“我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並非所有人都有這等機會，而且若是不能成就道基……”
“同樣是廢物一個！”
音落，場中黑風驟起，憑空一卷，已是捲起黑衣人，遁入高空，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獨留呂子同一人，呆呆的立在原地。
他緩慢垂首，看向掌中令牌。
“血河。”
…………
聖宗四脈，黑水、血河、北冥、玄幽。
其中，血河一脈最是兇名遠播。
想不到。
北江也有聖宗的人。
不過這也正常，九江盟早非當年，各方勢力交錯，彼此勾心鬥角，互相不服，難以統御。
內裡，早已被人滲成篩子。
北江自然也不例外。
莫求沒有現身，也未曾出手攔住那人。
沒有必要。
他不可能一直護着蒼羽派，又非關係宗門存亡的大事，區區一個後輩，還輪不到他來管。
遁光如一抹黑線，掠過虛空，在一片漆黑如墨的雲團前停下。
莫求身罩黑煙，煙氣如披風在背後散開、翻滾，火紅眼眸若隱若現，給人一種陰怖之感。
真容，則隱於黑煙之後。
“嗡……”
前方黑雲輕顫，顯出一條通道。
通道的盡頭，竟是一條石階，石階上方煙雲籠罩，好似有處山巒隱於這片黑雲之中，更有些許雜亂之聲傳來。
莫求閃身入內，沿街而上。
不多時，行入一處繁華的雲中宮殿。
殿內人流不多，大多遮掩修爲、掩蓋了真容，不過但凡顯露氣息之人，無一弱者，最差也是道基修士。
乃至……
金丹宗師！
“莫大先生！”
剛剛行入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遙遙響起，讓他腳步一滯。
“周兄。”莫求回首，朝着來人拱手。
北川仙島除了九江盟高高在上之外，就以四大世家爲最，周家就是四大世家之一，周玄感乃周家三爺。
同時，也是一位金丹修士。
兩人這幾年交易過幾次，彼此也算是熟人。
“莫大先生，又來收集靈藥？”周玄感哈哈大笑，舉步上前：
“正好，我這邊剛剛收來一批上佳靈藥，看看合不合你的需要，另外也有一事相談，不如找個地方詳談？”
“哦！”莫求念頭轉動，伸手示意：
“請。”
“請。”周玄感在前引路，行入不遠處專門交易的靜室，入內後大手一揮，靈光罩落，外界的聲響盡皆消失不見。
“這兩年前去水域獵殺妖獸的修士不少，好東西也多。”
拉過軟椅坐下，他遞來一枚玉簡：
“東西名錄都在裡面，莫大先生看看，有沒有你需要的東西，有的話我讓人送來。”
“好。”
莫求點頭，接過玉簡，神念一掃，眼眸就是一亮，又略帶遺憾：
“好東西確實不少，可惜，莫某囊中羞澀，大部分也就是解解眼癮，不過有勞周兄了。”
“哈哈……”周玄感朗笑：
“以莫大先生的煉丹術，想要靈石，還不是唾手可得？”
“嗯。”莫求不置可否，想了想，問道：
“周兄，你手上可有築基丹？”
“築基丹？”周玄感一愣，沉吟片刻後，緩緩點頭：
“莫大先生可是有後人需要此丹？我這裡雖然不多，但勻出兩粒的話，倒也沒問題。”
說着，他輕輕拍手，傳出訊息：
“我這就讓人送來。”
築基丹對他們來說自然已經無用。
但卻是修行一途必不可少之物，各大勢力爲了維護自身地位，更是霸佔了主藥的入手渠道。
每年放出去的份額，也是爲了平息衆怒。
周玄感隨手就讓出兩粒，無疑是賣莫求一份人情。
“有勞。”莫求拱手：
“價錢……”
“見外了。”周玄感擺手，打斷他的話頭，道：
“正好，有人託關係要見你，我就當賣個人情。”
“要見我？”莫求一愣：
“誰？”
這裡是九江盟一些高階修士聚會的地方，他這個‘莫大先生’的名號也甚少有人知道。
會是誰要見自己？
周玄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莫兄這幾年，似乎一直在找尋金丹境界的火行法門？”
“不錯。”莫求點頭：
“周兄有線索？”
“無需獨本，拓本也可，莫某隻求一觀，不求私藏。”
“哈哈……”周玄感笑着搖頭：
“功法品階一旦進入金丹，無不是難道之物，可做一宗根基，就算有，也無人願意出手。”
“哦！”
“倒是有一個法子。”
“什麼辦法？”莫求雙眼一亮。
自進階金丹之後，他常感自己所修法術威力跟不上，十方殺道雖強，卻唯有近身才可發揮作用。
焚天大咒，已經漸漸跟不上他的修爲。
自是急需高階法門。
“在九江盟，有一個內部交易會。”周玄感道：
“裡面可以以物易物，若是莫兄願意拿自己的功法交換的話，當能換得同階法門。”
“……”
莫求面色一滯。
他雖然機遇不凡，但身上金丹法門，也唯有靈柩八景功、閻羅心經，和五嶽鎮獄真身而已。
這些，都是他證道之基，自不可能給別人看。
就算可以。
在入手靈柩八景功、五嶽鎮獄真身之際，他也答應過太乙宗，不可外傳，並立下誓言。
想來，其他人也是如此。
對此，他唯有輕嘆：
“那就算了！”
他現在壽有八百，服用丹藥的話，活個千年不成問題，時間寬裕，自然沒了曾經修行時候的緊迫感。
而且。
有着太乙煉魔劍訣和天雷劍，足夠應付普通對手。
“我要說的事，恰好與此有關。”周玄感側首，聲音傳到外面：
“進來吧！”
音落，兩人聞聲入內。
進來的是一老一少，老者白髮蒼蒼、滿臉褶皺、氣息衰敗，少年不過十七八的年紀。
“晚輩吳用，見過兩位宗師。”
老者顫顫巍巍拱手，又伸手一引少年：
“這是吳家小輩子聰，快快見過兩位前輩。”
少年應是，雙膝跪地，脆聲開口：“吳子聰叩見兩位前輩！”
“起來吧。”周玄感揮手，一股無形勁力當即托起少年：
“莫兄，這兩人是玄火教的傳人，玄火教在數百年前也曾興盛過，有着金丹宗師坐鎮，不過早已衰敗。”
“他們，當是僅存的後人。”
“玄火教。”莫求挑眉。
這個名字雖未聽說過，但毫無疑問，所傳法門與火有關。
“不錯。”吳用顫巍巍點頭，道：
“莫前輩，老朽這個名字沒有起錯，就是個無用之人，玄火傳承自老朽，幾欲滅亡。”
“還請，前輩出手相助！”
說着，也跟着跪倒在地，更音帶哽咽。
“起來說話。”莫求皺眉，心中已生不妙的感覺：
“到底何事？”
“回稟前輩。”老者跪不下去，唯有起身回道：
“玄火教自四百年前而滅，殘存後人散落北江各地，老朽祖上帶着後人在仙島定居下來。”
“數百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直至三十年前……”
他擡起頭，滿是皺紋的臉上遍佈悽苦：
“當年滅教那人再次現身，殺我烏家上上下下三百餘口，僅剩老朽與這後人僥倖逃脫。”
莫求雙眼一縮。
他看的分明，這老者雖然氣息衰敗，但卻是一位實打實的道基後期修士。
能滅有金丹坐鎮的宗門，更追殺數百年。
下手之人，定然是位金丹宗師！
“老朽無奈，現今不求復仇，只求一個庇佑之所。”吳用繼續開口：
“若前輩願意答應庇佑我這後人，助他成就道基，老朽願意呈上玄火教傳承秘典。”
“老祖！”年輕人身軀一顫，淚眼朦朧看向老者，咬牙道：
“我們用不着求別人，待我修成了家傳法門，證得金丹，再找那人討回公道不遲！”
“胡鬧！”吳用重重揮袖：
“你懂什麼，莫要多言！”
隨即看向莫求，道：
“前輩，我教功法傳承不凡，曾連續出了三位金丹宗師，似乎還有結嬰之法，更有煉製法寶的煉器秘術。”
“此外……”
“夠了！”莫求揮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
“你們得罪了哪位？”
“這……”吳用聲音一滯。
“千機公子赫連羽。”一旁的周玄感小聲開口：
“此人有着金丹中期的修爲，其祖父……是雲夢川散修，萬象真人。”
聞言，莫求一臉古怪的看向周玄感。
金丹中期！
元嬰真人！
對方倒是看得起自己！
而且赫連羽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雲夢川四公子三女仙之一，雖是金丹中期，實力卻不亞金丹後期，乃是有望元嬰之人。
“呃……”周玄感面露尷尬，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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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兄身份成謎，誰也不知道，況且千機公子也未必會趕盡殺絕，只是庇佑一個後人的話，未必會惹上麻煩。”
“當然，莫兄自己考慮。”
“用不着考慮。”莫求搖頭：
“能讓一位金丹宗師隔了數百年還要趕盡殺絕，仇怨其實輕易，請恕莫某沒這個能耐。”
說着，大袖揮動：
“慢走，不送！”
他是想入手金丹法門，卻還沒有這麼迫切，上趕着給自己招惹明顯不能招惹的麻煩。
就算他不招惹，這年輕人又遭一日也會去找麻煩。
難怪周玄感剛纔一臉歉意。
原來如此！
也不知他得了什麼好處，才能拉下臉面，介紹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