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落下。
周玄感、周長天盡皆面色冷肅。
後院中的閒雜人等早已被清空，唯有周家幾位精擅刑訊探查的道基修士留在此地。
“可曾查出來什麼？”
周長天乃周家上任家主，金丹中期修爲，數百年身具高位，威嚴之深，遠超凡間帝王。
只是悶聲開口，就讓人下意識屈膝跪地。
“回老祖。”一人抱拳拱手：
“當時此地氣機混亂，更有一股玄妙之力鎮壓，陣法、回光術盡皆不能重現當時的情況。”
“不過……”
他聲音一頓，道：
“事情發生在一瞬，根據周圍留下的氣息，動手的兩人在瞬間爆發出的力量堪稱恐怖。”
說着，屈指一劃，場中當即浮現一面水鏡。
水鏡中沒有人影，唯有刺目電光和一道一閃而逝的刀芒。
即使只是根據當時的情況幻化而來，那電光、刀芒，依舊讓周遭圍觀之人心頭髮緊。
“驚神刺！”
那電光，周玄感再熟悉不過。
修習的同爲周家秘傳五雷正心法，他自也清楚驚神刺的威能，和倉促而發的難度。
可以說。
當時的周雲霓既然施展了此法，定然已經竭盡全力。
奈何……
還是沒能改變結局！
“十方殺道！”周長天眼神變換，隱泛殺機：
“不愧是被高衝、竹老稱之爲近戰無敵的鬥戰之法，換做你我，在這等距離下，也未必能躲的過去。”
他與周玄感的實力，要比周雲霓強上不少，但三人同爲金丹中期，就算有差距，也不會太大。
“十方殺道雖強，卻也不是不能破，只要拉開距離，就能讓他無計可施。”周玄感搖頭：
“但此人的隱匿之法，纔是真正了得，竟能逼近一位金丹宗師十丈之內，才被發覺。”
這意味着什麼，兩人更是清楚。
頂尖刺客！
神秘莫測的隱身法，近戰無雙的十方殺道，兩者合二爲一，就算是金丹後期修士怕也會心頭髮寒。
而周家。
卻偏偏招惹了這等對手！
“難怪。”
周長天輕嘆：
“難怪那原天衣，也栽在此人手裡。”
“祖父。”周玄感拱手：
“現今怎麼辦？”
同爲金丹，彼此之間的歲數能相差好幾百歲，同族之內更是能差好幾輩，這在修行界十分常見。
此前，周家輩分最高的，實則是周雲霓，她活了將近九百歲，堪稱是千年的老古董。
不過自二百年前，顯出天人五衰，她的精力就已不復巔峰。
其下則是周長天。
“你覺得哪？”
周長天捋須，不答反問。
“北江四大家族，現今又有了天涯道場，各方勢力都在看着，如若我們不做出反應，怕是會讓人以爲周家好欺。”周玄感面色冷漠：
“況且，老祖宗爲周家奔波數百年，現今被人所殺，若是就此作罷，族人也會心有不甘。”
“不錯！”周長天點頭，神情又是一沉：
“可……”
“莫求，也非好惹的，他如若有牽掛也就罷了，總有辦法可制，卻偏偏是一介散修。”
金丹難成，散脩金丹更是罕見。
偏偏。
此人還實力強悍，招惹這等存在，是任何一個家族都竭力避免發生的事。
退一步海闊天空，這話說的好聽，卻意味着周家那麼多年積累的名望，被人一掃而盡，顏面無存。
“周家與莫求之所以生出嫌隙，實則從我而起。”周玄感深吸一口氣，目泛靈光，身上衣衫無風自動：
“此番，就讓我與他做個了結吧！”
“嗯？”周長天皺眉：
“你打算……”
“不錯！”周玄感點頭：
“事已至此，不妨來一場死鬥，不論誰輸誰贏，恩怨全消，這也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雲夢川歷來都有這般做法。
如果雙方勢力的矛盾難以調和，卻又不想拼個同歸於盡，約定俗成，由雙方各派出一人或幾人鬥法。
生死天定，恩怨盡消。
誰也不能插手。
“……”
周長天眼神閃動：
“你有幾分把握？”
“幾分？”周玄感眯眼：
“只要拉開距離，當有八成勝算，就怕姓莫的不答應，與我等死纏爛打，纔是真正的麻煩。”
“唔……”周長天面露沉吟：
“此事，還需再想想，想找此人麻煩的不止我們周家，而且……”
“嗯？”
說話間，他面色微變，從身上取出一物，待看清之後，不禁目泛動容，手上微微一緊。
“開始了！”
…………
洞府內。
莫求盤膝跌坐，身上氣息忽強忽弱，靈光也起伏不定，直至伴隨着一聲悶哼，才睜開雙眼。
“你太沖動了。”
王喬汐立於對面，搖頭無語：
“剛剛穩住傷勢，就找人報復，如此睚眥必報，我倒是奇怪你是怎麼能活到現在的？”
她話中雖有埋怨，卻也有着關切。
“心懷仇怨，不殺之，難以心安。”莫求起身，輕抖身軀，渾身噼裡啪啦一陣亂響：
“而且，周雲霓怕也想不到，她以爲重傷垂死的我，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手刺殺她，出其不意成功的幾乎更大。”
“是啊。”王喬汐輕嘆：
“更加想不到的是，你竟然還成功了。”
周家金丹的名號，她也曾聽聞，更知道周雲霓乃是一位活了近千歲的老牌金丹宗師，實力可想而知。
這等人……
竟然被莫求所殺？
莫求的年紀她更加清楚，滿打滿算，進階金丹也沒有多少年，現今竟然連金丹中期修士也是說殺就殺。
也不知，他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念頭轉動，王喬汐的眼神也泛起漣漪。
“說起來，此番還要多謝你。”莫求擡頭看來，面帶淡笑，顯然殺了仇人後心情一暢：
“若非喬汐你幫我拼組神石，我也不能壓制體內傷勢，更難談報復。”
“舉手之勞罷了。”王喬汐搖頭：
“我倒不覺得那神石上面的東西有什麼奇妙，想來也是你底蘊深厚，方纔能人所不能。”
“唔……”
莫求面露沉吟，頓了頓，方道：
“那神石，其實並不簡單。”
說着，單手輕點額頭，識海靈光綻放，地獄圖好似一副畫卷一般，在場中徐徐展開。
畫卷中，十八層地獄之景，輪番起伏。
王喬汐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目泛驚訝，她未曾想到莫求的神魂之力竟然如此浩瀚，且神念變化如此玄妙。
更想不到的是，對方竟願意分享自己的感悟，心思不由變的有些複雜。
莫求卻沒有多想，念頭轉動，地獄圖逐漸擴張。
在地獄圖正中，一方斷碑深扎地面。
斷碑上，有着一個古字。
鎮！
“傳聞，上古之際有神物天降，鎮壓九幽，自此陰陽分隔、大道不全，世間再無真仙。”
莫求開口，隨着他的聲音起伏，地獄圖也出現各種各樣的幻境，最終匯成一面巨大石碑：
“這塊斷碑，本體有着四個大字。”
“永鎮幽冥！”
“唔……”王喬汐秀眉微皺，雙目直視石碑上的文字，識海似乎也因此發生某些不可名狀的細微變化。
即使現今石碑只是莫求演化而來，但依舊帶有些許道韻，可供參悟。
尤其是，現今兩人處於地獄圖之中，神念來回碰撞，彼此的感悟甚至能夠相互交換。
她念頭轉動，道：
“上古傳聞，真假難辨，你覺得是真的？”
“此前，我也只當是謠傳。”莫求面色不變，道：
“但現今經歷了不少事，卻似乎都有驗證，尤其是這個鎮字，與我而言，好處多多。”
他所修行的五嶽鎮獄真身，傳聞就是有人觀天降神物鎮壓九幽，然後繪圖留存於世，後人觀圖而悟。
如若是同一樣東西，那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
爲何在上清玄幽洞天之際，石碑文字初顯，他冥冥中就有一種感覺，此物於自己有大用，所以千方百計收集。
現今……
一朝得悟，不僅壓制住身上的傷勢，真身也再進一步。
第五重！
第五重的五嶽鎮獄真身，已經不亞太乙宗的那位，缺的只是時間積累和修爲底蘊而已，距離六重圓滿不過一步之遙。
“神石來歷神秘，其上文字更內蘊玄妙。”
莫求盤膝而坐，淡然開口：
“這個鎮字，我觀之有鎮壓萬物之意。”
“陰陽五行變化，八卦星辰之相，天地元氣靈機，神魂念頭法身，乃至不可觸碰的時空……”
“都可鎮壓！”
說着，他單手虛擡，五指伸展，朝前虛虛一按。
隨着掌勢落下，前方天地元氣隨之壓縮、凹陷，好似一個無形的孔洞吞噬着周遭一切。
而這一切的奧妙，也盡數顯露在王喬汐的感知之中。
“我把這一式，稱作五指山，可鎮壓一切，金丹以下修士，當無人能擋，當場鎮壓，此法也可作用於自身，鎮壓身上氣息，讓人難以查知，也是因此我才偷襲成功。”
“五指山？”
王喬汐側首，美眸眨了眨：
“名字有些奇怪，不過你也太小覷自己了，依我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掙脫出去。”
她已是金丹！
而且所修法門頗爲玄妙，雖然剛剛進階，實力卻不弱，只不過手上沒有趁手法寶而已。
莫求笑而不語。
五指山的威力在他看來，不過泛泛，但此法初立，有此威能已經足夠自傲，以後有的是時間推演完善。
當下他放緩掌勢，細細描述其中變換，並不吝嗇自身感悟。
王喬汐知道機會難得，對方只是寥寥數句，其中涉及的陰陽五行、虛空變化就遠超自己感悟，當即收斂雜念靜心傾聽。
兩人一說一聽，不知不覺間，已是過去了數日。
“嗯？”
陡然，莫求話音一滯，眉頭皺起，從身上取出一物。
幻夢神石！
此物，正自閃閃發亮。
…………
同一時間。
天涯道場龜島，高衝掌中同樣出現一枚幻夢神石。
麻衣教秘地。
閉關多年的賴天衣大步行出。
九江盟總壇，真仙道道場，兩位金丹宗師齊齊睜眼。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