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一根長幡急速抖動。
幡面繪有幽冥鬼域圖案,好似內藏一個無盡空間一般,無數頭猙獰鬼物從中咆哮而出。
黑煙瀰漫周遭、覆蓋八方,內裡生靈與之一觸,瞬間肉身腐朽,神魂異變化生鬼物。
閻羅幡!
此時的閻羅幡,顯然處於失控的邊緣。
絲絲裂痕出現在旗杆、幡面之上,些許微光外泄,一股似要吞噬天地的氣息蠢蠢欲動。
鬼物正中,陸文仲雙眼微縮,凝立不動:
“了不起的役魂御鬼之法,讓人歎爲觀止,此人所修法門,當與閻羅宗有着很深淵源。”
陰魂無智,鬼物癲狂,修行役魂御魂之法的修士,即使修爲高深,也要時時刻刻擔心遭遇反噬。
若想隨心所欲操控,更是艱難。
而今。
御使鬼物的那人明明不在,數不清的陰魂厲鬼竟依舊能結成陣勢把他困住,且有序撲殺。
難免讓他心生讚歎。
不過雖被萬鬼襲殺,陸文仲的表情卻至始至終未有變化,身上幽光起伏,輕鬆剿殺來襲厲鬼。
聲音,也不疾不徐。
下一瞬。
“轟!”
閻羅幡轟然碎裂,積蓄無數年的陰氣在一瞬間爆發,天際正中陡顯一個巨大的黑洞。
萬千鬼物當場撕裂,隨即朝內瘋狂回縮,恐怖的力道甚至扭曲了那片空間。
陸文仲的身形,也微微變形。
“錚!”
怪異、刺耳的錚鳴響起,一抹幽光直射九天,如一道筆直光線,牢牢立於混亂之中。
也讓他在這等情況下,毫髮無損。
片刻後。
一切煙消雲散,碎成無數斷的閻羅幡才被陸文仲隨手收起。
“鬼魅魍魎,天地所鍾。”
“出!”
十指掐動,面無表情的他朝着虛空遙遙一指,幽光閃爍,一頭身高丈許的鬼物悄然浮現。
“契約……”
鬼物外罩黑煙,煙氣晃動,低沉幽冷的上古音符緩緩吐出:
“因果!”
陸文仲眼中顯出一絲肉疼,咬了咬牙,從身上取出一物扔了過去,道:
“我要找的人在那裡?”
“呼!”鬼物探手抓住扔來的東西,當是面頰的部位浮現詭異笑意,黑煙隨即朝內一聚:
“契成。”
“東南,一千三百里,山峰……”
隨着它的聲音落下,場中水氣瀰漫,一副遠在千里開外的畫面,出現在陸文仲面前。
…………
“唰!”
舟船上,莫求睜開雙眼。
藏於額頭皮肉下的大羅法眼幽幽轉動,傳來一絲警兆。
似乎。
天地間有一個冥冥之中的存在,隔空朝着此地投來視線,雖無威脅,卻顯露了行蹤。
“我們被發現了!”
他輕嘆一聲,無奈搖頭。
不愧是聖宗宗主之子,傳承了得,不論他施展何等隱匿法門,都會在不久之後被尋到。
這次甚至舍了剛入手不久的閻羅幡,也未能見效。
只能說。
他太過小覷對方了,身爲元嬰真人血脈,一身傳承、底蘊絕非普通金丹所能比擬的。
“又被發現了!”
瘦了一圈的重明火蟒正自閉目調息,聞言急急擡頭,有些氣急敗壞的看向舟內幾人:
“肯定是他們泄露的行蹤!”
“主上。”
它側首看來,道:
“這幾人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拖累我們,不如找個地方扔下去,興許還能拖延些時間。”
風四娘、呂子同聞言,面色不由一白。
他們早已身受重傷,一身修爲幾乎蕩然無存,若是放下,怕無需他人動手都活不下去。
幾人並非是被莫求所救。
而是逃亡的方向恰好位於王喬汐設下的埋伏處,她自然也認識薛綠衣的親傳弟子呂子同。
也就順手救了下來。
“與他們無關。”
莫求搖頭,他對此還是有把握的:
“應該不是循着氣息追來的,當是……”
“某種因果聯繫!”
“因果?”王喬汐美眸閃動:
“真仙道記載的涉及到因果的法門,無不艱澀玄奧,極少有能被金丹宗師能掌握的。”
“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重明火蟒有些氣急敗壞:
“是我們又要逃了,這次誰也不能保證還有前面幾次的運氣,我可不想被人烤着吃。”
此前,它爲了逃命,拼命壓榨體內妖丹,差一點導致妖丹破碎,境界再次滑落下去。
“夠了!”
莫求擡手虛敲,重明火蟒當即哀嚎一聲,蜷着身子縮在一旁:
“廢話別那麼多,趕緊走。”
說着,大手虛按,身下的四品靈舟輕輕一顫,隨即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前方狂掠而去。
他的感應沒有錯。
沒過多久,後方就出現了一道幽光。
幽光只有一線,在漫天雨幕之中,可謂毫不起眼。
但在它出現的一顫那,一股封鎖天地、無窮無盡的威壓,就隔空落在舟船數人身上。
“嗯!”
王喬汐悶哼一聲。
重明火蟒就如炸毛的長蟲一般,身軀瞬間繃緊,風四娘幾人則是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莫求面色微沉,回首看了一眼,屈指朝前輕彈,一團烈焰已把舟船給盡數包裹在內。
“轟……”
好似突然加持了燃油,舟船遁速猛增。
“你們逃不了的!”
陸文仲的聲音幽幽響起,聲音不大,卻直入神魂,讓人下意識生出一股絕望無力之感。
正自消弭元磁阻力的王喬汐,就眼泛迷茫,手上動作一緩。
閻羅心經!
莫求心頭一沉。
他修行的就是此法,自清楚此法加持在陰詭之術上,威能對於實力不足之人何等恐怖。
當下口中低喝:
“靜心,凝神!”
音如悶雷,在幾人腦海裡炸響,雷音滌盪雜念,讓人精神爲之一振。
“我先攔他片刻,你們先走,三日後匯合。”
說着,就欲遁出舟船。
“別!”王喬汐搖頭,深吸一口氣道:
“不必如此,我們分開逃,逃走的機會反而更大些。”
“是啊。”重明火蟒苦笑:
“主上您逃走的機會,確實比我們要大。”
它與王喬汐,都是剛剛進階金丹境界不久,在陸文仲的面前,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就連拖延時間,估計也是不成。
“好了。”莫求淡然搖頭:
“沒必要如此絕望,對方雖強,卻也……”
“嗯?”
話音未落,他眼眉突然一挑。
“怎麼了?”
王喬汐察言觀色,率先開口。
“走!”
莫求沒有回答,只是再次猛催舟船,朝着遠處疾遁,不過片刻功夫就已掠出百里開外。
“轟……”
舟船巨顫。
“怎麼回事?”
“風!”
什麼風能讓一艘四品靈舟晃動?
幾人面露詫異,莫求面上卻不見動容,舟船在他的操控下輕輕一擺,如游魚般扎入颶風之中。
舟船疾遁,直入風核。
“爾等何人?”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兀自前方響起,也讓靈舟一頓:
“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道友!”莫求挺身而出,拱手開口:
“聖宗欲在此界效仿閻羅宗,血祭衆生開啓陰陽兩界同道,爲此不惜屠戮入內同道。”
“我等正自被聖宗修士追殺,還望道友施以援手,莫某感激不盡。”
他拱了拱手,繼續道:
“若是不願,我等也不做耽擱,不過此事涉及入界的所有同道,道友怕也不能置之度外。”
“哦!”
颶風之中,一道身影緩步踏出。
來人身形高挑、婀娜,肩披純白貂裘,身裹潔白紗裙,赤足踏空,宛如仙子落入凡塵。
女子垂首,眸子好似兩個瘋狂旋轉的漩渦,深邃不見其底,更是讓人望之心生畏懼。
相貌,則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她看着莫求,淡然開口:
“血祭衆生?此言可真?”
“千真萬確!”莫求直視對方,面不改色:
“道友只要稍作打聽,應該就能知道,最近幾年入內的金丹宗師,有不少失蹤不見。”
“這話……倒是不假。”
女子緩緩點頭:
“不過,就算此事是真,閣下禍水東引、居心叵測,我又憑什麼幫你?”
莫求搖頭,道:“對於他人來說,自是禍水東引,但對於胡仙子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你認識我?”女子挑眉。
“風雨悽惶,梅嶺居士,胡氏仙子胡清菊,莫某雖未親眼見過,名字卻是久有耳聞。”莫求拱手。
雲夢川不乏金丹,其中最近百年名氣最大的當屬四公子三仙女。
這七人,修爲也許有高有低,但實力無一不是金丹後期翹楚,與之比肩者寥寥無幾。
大概也僅有麻衣教教主賴天衣,散花教散花老祖,這等人物,才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但與這兩位相比,七人更爲年輕,也更有突破的潛力!
而梅嶺居士胡清菊,就是其中之一。
“有意思!”
胡清菊目視莫求,緩緩點頭。
她也清楚最近幾年屢屢有金丹宗師失蹤,卻不清楚到底爲何,來人的說法倒是很有可能。
閻羅宗……
陰陽兩界!
胡家雖是萬年傳承大族,元嬰老祖還有三百壽數,卻也扛不住這等事。
“唰!”
胡清菊雙眼一縮,覆蓋周遭數十里的颶風陡然變小,眨眼功夫化作兩縷細小漩渦沒入她的眼眸。
瀅瀅光暈一閃,眼眸已復平常。
這神通……
莫求心頭微動,據聞胡家有上古血脈,似乎是風神之屬,看樣子傳言果然有着原因。
胡家的傳承血脈與異族血脈不同。
乃是大能者純化自身而來,一如莫求,體內的控火血脈就是一種,只不過遠不能與之相比。
“胡仙子。”
遠方,陸文仲遁光一滯,眼泛忌憚,遙遙拱手:
“在下與此人有私仇,還望仙子不要插手。”
“私仇?”
胡清菊淡然一笑,素手一翻,一個迷你颶風就在掌中浮現,周遭天地元氣隨之捲動:
“當真是私仇?”
陸文仲雙眼一縮,下意識駕馭遁光後退,隨即死死盯了莫求一眼,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竟然真的走了?”
胡清菊眉頭皺起,面色漸漸凝重。
低頭沉思片刻,她側首看向莫求幾人:
“你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