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後的一個早晨。
在一片靜謐的森林裡面,一隻蝸牛正在沿着一個平面爬行,蝸牛爬的很慢,作爲腐海中的新生物,它絲毫不用擔心任何強大的外界捕食者存在,一旦進入腐海之中,他們就會由於肺部潰爛而立刻死亡,最後連屍體都化爲這片森林生長的養料。
蝸牛的身體不斷分泌着粘液,潤滑着它身下的地面,雖然明顯感覺到肚腹在這坑坑窪窪的平面上爬行並不舒服,不過蝸牛還是勉強接受了,它那被X病毒感染的大腦,甚至沒有足夠的智慧來思考“舒服”這個詞的含義,更不要說怎樣變得“舒服”。
蝸牛探路的觸角感到前面有一個懸崖,它小心翼翼的爬下去,不多時就爬到了谷底,谷底佈滿了灰塵,讓它前進的路變得崎嶇起來,當蝸牛爬完一段路程以後,它有限的大腦中出現了一個圖形,那是它剛剛走過的軌跡。
那是一個巨大的G字。
蝸牛沒有得到爬出谷底的機會,就被一隻從天而降的怪鳥叼住,怪鳥的喙緊緊的夾住了蝸牛的殼,後者正在拼命的縮進殼裡,來進行最後的抵抗。
怪鳥撲閃着翅膀飛走了,捲起一陣風,輕輕的吹掉了蝸牛剛剛爬行過的那個平面上的灰塵,露出了大理石的光澤,原來,那不是一個平面,而是一個紀念碑。
G市的紀念碑,已經碎裂成了幾塊,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城市中心的一個窪地裡,一條破裂的水管還不停的往窪地裡面注着水,企圖把這裡變成一片汪洋,但是,城市地面良好的滲水能力讓它始終沒有得逞,水管只把這裡變成了一個雜草叢生的沼澤。
至於窪地的來由,那是被一枚從戰略轟炸機上面投下來的足足有200磅重的航空**炸出來的,當**被丟向這座城市起,這就代表着這座城市已經和其他南方的城市一樣,被王菌徹底攻陷,軍隊還在進行着毫無意義的抵抗。
如果存活着的人類有幸見到,肯定會稱讚早晨的腐海是美麗的,樹冠的高處,一羣有着豔麗羽毛的鳥兒正鳴叫着準備起飛,去給他們在巢中的雛鳥尋找食物。再往下,則是各種各樣的靈長類動物在樹冠層之間騰挪跳躍,時不時伸出佈滿絨毛的手,從樹葉的間隙抓下一把對人類來說是劇毒的果子,連着樹葉放在口中咀嚼着。往下,就是陽光偶爾能夠照到的地面,一隻長相怪異的類似野豬的動物,正在帶着幼崽在水窪之中飲水,當水面上出現一陣波紋的時候,它大聲的嚎叫起來,示意它的幼崽們撤退,幼崽們爭先恐後的逃回媽媽的身邊,隱藏在水下的獵食者纔沒有得逞,而是繼續潛伏在水草的深處,等待着下一個受害者。
這裡,儼然已經成爲了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雖然這個生態系統並不屬於這裡。
自從G市被腐海完全吞沒以來,這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在更遠的北方,也再也沒有存活着的城市,兩天前,位於黑龍江省的黑河市已經失守。蔓生出的腐海和俄羅斯遠東地區的腐海匯合,把整個東亞大陸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森林。
澳大利亞全境除了大分水嶺外百分之九十五的地區被腐海覆蓋,存活人數不到20000人,在乾旱的盆地邊緣,忍受着脫水的危險來逃避腐海的不斷蔓延。
歐洲各國除了芬蘭,挪威等地部分高山地區以外,全部被腐海覆蓋,人們在雪原中搭建着簡陋的庇護所爲生,腐海依然一天天的向他們蔓延,另一邊,就是翻卷着怒濤準備吞噬他們的北極海。
美洲,非洲全境已被腐海吞沒,美國在海上利用大型油輪建造了流亡**,隨着洋流到處飄蕩,他們不敢靠岸,去那些沿海城市裡面蒐集補給,因爲腐海一直延伸到離海岸線不足50米的地方,纔在沙灘上停止了生長,腐海里有一些攻擊性很強的植物,能夠把帶着面罩冒險進入腐海的搜索隊員輕鬆的絞成碎片。
整個亞洲,除了一部分在太平洋的島國和中亞的青藏,帕舍米爾高原,以及俄羅斯北方地區以外,全部被腐海吞沒,昔日強大的俄羅斯,如今克里姆林宮的紅星和紅場上的紀念碑都已經被腐海淹沒,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高大的王菌。他們的國民不得不退到那些被廢棄多年的軍事基地中,祈禱着腐海不會進入地下。
日本,目前存活下來的150000人,全部蜷縮在緊急建造的數個地下大型基地裡,忍受着食物儲備不夠和能源極度匱乏的恐懼,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建造出大型地下維生系統,這十多萬人可能連活下去都是問題。美麗的富士山,也失去了漂亮的雪頂,被蔥綠完全覆蓋。
人類,在王菌面前,儼然是渺小的生物。
此前,***已經在地球上爆炸了無數次,每一次耀眼的亮光之後,都會代表着大片王菌和腐海的消亡,但是,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這些恐怖的腐海又會重新把爆炸的大坑填滿,它們似乎從來不在乎***爆炸多少次,只關心今天又吞噬了多少土地。然而,每有一顆***的爆炸,那些在高溫的衝擊波面前,化爲灰燼的腐海,會把自己的毒素毫無保留的釋放到空氣中。
在第六千五百枚核彈在地球上爆炸的時候,大氣層裡面的毒素含量已經到了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步,這些空氣被換氣扇吹進那些地下的人類避難設施裡,存活下來的人們又有一半由於各種呼吸道疾病死去了。就連那些曾經被認爲是承載着希望的新生兒,也遭受了這種程度的污染,或是輻射的侵蝕,總之,能活下來的實在很少。
在漫長的歲月裡,留下來的唯有黑暗。
唯有黑暗。
漫無邊際的黑暗……
共和國,青藏高原。
達克拉瑪依雪峰上面的暴風怒吼着,咆哮着擊退一切要入侵這裡的敵人,極高的海拔和遠遠低於零下的氣溫,把這裡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地獄。就算是強大的王菌,也不可能在這裡生存,因爲它們沒法獲取足夠的熱量和光照。
在雪峰的一個避風的山口之中,停着一個碩大的白色橢圓形氣球。在氣球的下方,似乎還掛着一盞小燈,穿過猛烈的暴風雪,靠近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海市蜃樓的幻覺,而是一盞真的燈光。只不過,那是從窗戶裡面傳出來的燈光。
對於已經熬了四個月的楊楓華一行人來說,今天不是個沒有意義的日子,今天已經到了新年,只不過,現在也沒什麼人像他們一樣會過年了。
外面凜冽的寒風,隔着一層厚厚的窗玻璃,再也不能進入溫暖的吊艙半步,吊艙裡面,一爐子的炭火正在燃燒,往上是一層鐵絲網,網上,是滴着油的肉塊,刷滿了燒烤醬的玉米和肉丸,還有切開的,包在錫箔紙裡面的茄子。
炭火發出的噼啪聲完全被吊艙裡面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掩蓋了,一羣人圍坐着炭火,正在大聲的談着笑話,還有人談論着家鄉的美食。
“距離新年倒計時還有三十秒!”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大聲的叫起來,衆人都被他點燃了情緒,看着牆上掛着的原子鐘慢慢指向12點,衆人跟着慢慢的倒數。
“十,九,八,七……四,三,二,一!”
隨着原子鐘敲響的聲音,衆人爆發出一陣歡呼“cheer!”然後就是十幾雙手拿起啤酒杯碰杯的聲音,歡慶的酒液在碰撞中飛濺,灑在炭火中,發出呲的一聲。
坐在角落的楊楓華把一串烤肉丸子塞進自己的嘴裡,肉丸子上面的燒烤醬在丸子被牙齒咬爆的瞬間,迸發出鮮美的味道,這種滋味久久的縈繞在楊楓華的舌尖,讓他無法自拔。一仰脖子,咕嚕嚕的喝下一大口酒,楊楓華感覺自己整個人彷彿都要融化在壁爐的溫暖裡了。
“小孩子喝那麼多酒對身體不好。”感到身旁有人拍了拍自己,楊楓華扭過頭,瞪着一雙醉意迷濛的眼睛,看清了來的人是蘇姐。
一抹寒風從還未關嚴的窗戶中灌入,楊楓華身上有了些寒意,他推了推身後的抱枕,坐了起來。
“我成年了。”楊楓華淡淡的說道,眉宇間卻帶着一抹憂傷。
“哦?”蘇姐饒有興致的看了看楊楓華,眉毛翹了翹,隨即沉默了下去。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戰狼小隊依靠大白號,在邊緣地區一直遊走,隊員們經歷了不少的戰鬥,接受了不少的考驗,變成了一支強大的隊伍,同時,也目睹了整個國家一步步的被腐海吞噬的悲慘畫面。可是,憑藉他們的力量,似乎真的改變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