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泉節點的顏色錯誤製造的特殊風景雖然已經存在了很長的時間,但之前一直默默無聞,本地寥寥無幾的居民看久了之後基本視若無睹,因爲外來藝術家而出現的‘閃彩節’,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節日,只正式舉行了大約20多屆的樣子。
隨着近些年的覺醒者中,越來越注重自我的‘獨立意識’的增強,能夠滿足他們表現欲的‘閃彩節’,正在逐漸成爲一個在隱世有一定知名度的節日。
節日的內容也從一開始單純的色彩創作,向着全方位的展示個性轉變,所以凌夏樹和老狗來到作爲節日主會場的‘綻放街’時,就見識到了無數各式各樣的攤位,繪畫、服裝、美食甚至音樂,都有人能夠把它和白泉節點的特殊性連接在一起,創造出讓人感興趣的東西。
當然,還有直接用自己的身體來驕傲地展示自己藝術理念的那幫人,她(他)們舒展着近乎赤果的身軀,搖曳着那上面精心調配的色彩和繪畫,流光溢彩伴隨着曲線起伏,確實能帶給人巨大的視覺衝擊。
凌夏樹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健美的女性,她巧妙的利用一組組盪漾着無盡顏色的圓潤線條,在體表繪製了大量充滿神秘意味的斜向流紋,不但修飾了自己稍微有些不夠女性化的輪廓,還把高挑身材的美感發揮到了極致,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地球古代神話中的女武神瓦爾基里,強大而美豔。
而老狗目光的重點當然就截然不同,情感、象徵、內涵什麼的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的眼睛只盯着那些女性‘藝術家’,誰身上的顏色越少、他關注的程度就越高,甚至在遇到一個身材姣好、全身卻是隻在額頭塗了一個白點、半跪在地上伸手向天做絕望狀的女性‘藝術家’的時候,毫不客氣地緊盯着對方看了足足5分鐘,這才心滿意足地再次邁開步伐。
凌夏樹也懶得管他,有了費爾南和勞埃德兩位大佬的雙重保證,他心中始終壓抑着的焦慮終於能夠淡化一些,而且已經和勞埃德約定了時間,在這之前,着急也沒什麼用了。
還不如徹底放鬆心情、逛一逛這光怪陸離的閃彩節,看看能否受到什麼啓發、讓自己在編程的道路上更進一步——比如說,編制出一個不但味道最令人難忘、而且顏色也最獨特的蛋糕。
要知道,僅僅在一個月之前,他還是一個生活中只有烘培屋和姐姐唯二的兩個重心、爲了一個果醬的顏色能夠反覆調整比例長達三週的西點師……
‘綻放街’上,同樣有像咖啡店老闆那樣、有志於把美味的食物和美麗的顏色結合到一起的創作者,只可惜他們中的大多數只是簡單的想要更加花哨的效果,做出來的東西雖然對普通人來說不算是難吃,但在凌夏樹的心裡卻只配和垃圾箱爲伍——你能相信嗎,他們有的甚至用常溫的雞蛋來打發蛋清!
沒有經過冷藏的雞蛋雖然更容易打發,但是打出來的那叫什麼東西?既不綿密也不堅實,根本就毫無價值!
好在並不都是這樣的樣子貨,一堆譁衆取寵的所謂藝術家裡面,偶爾還是有那麼一兩個認真對待西點的人。
凌夏樹的目光停駐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小店面上,看得出來店主人身家比較拮据,只租用了一個勉強能夠容納烤爐的狹小空間,然而用來調製巧克力的大理石操作檯卻一看就是高級貨——當然對於隱世來說這點反倒很容易做到——但是旁邊那一整套擺放的一絲不苟、分門別類的精緻攪拌工具,纔是創作者嚴謹態度的最好說明,也讓他對這個老闆產生了強烈的好感。
攪拌在西點的製作中是一個看似不起眼、實際上卻極端重要的步驟,可以說決定了整個製品90%的口感,因此蛋糕胚、麪糊、奶油必須根據情況選擇不同的攪拌器具,而不同人份數量的西點,製作時的容器自然大小不同,因此對於真正想要把西點做到極致的糕點師來說,他的攪拌器具應該是非常嚴謹而繁瑣的一整套纔對。
凌夏樹自己就擁有這樣一整套攪拌工具,雖然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他買的是一套某豪華品牌的仿製品,但這無礙他對西點的執着。
然而這個和凌夏樹有着相同執着的店主人生意卻相當的差,周圍那些被凌夏樹視爲垃圾的西點都賣掉了大半,他這裡卻幾乎紋絲未動——
原因一目瞭然,他的技藝或許精湛,但他這個人,實在是長得太抱歉了
店主人穿着整潔的全套廚師裝,只可惜他身材非常的胖,而且圓圓的大臉上五官卻距離很近地擠在一起,鼻子偏長,嘴巴偏厚,眼睛偏小,眉毛偏粗,耳朵偏大……總而言之,他的臉孔充滿了不和諧,讓人無論怎麼看都無法和‘美味’聯繫在一起。
這裡又不是隻有他一家在做特色西點,而到這裡來過閃彩節的大多數又是追求‘美’的‘自由靈魂’,當然沒心思照顧他這樣糕點師的生意。
只是店主人好像並不在意,在凌夏樹目光的注視下,正全神貫注的把隔水融化後的巧克力倒在大理石板上,然後看也不看的用手朝身側一抹,一把透射着歲月光澤的古樸刮刀就精準的握在了手中,開始認真地刮開、抹薄化開的巧克力。
“這是……天然巧克力?”
凌夏樹瞄了一眼另一盆中切碎的巧克力,眼中橙色光輝一閃,不由得露出微微訝異的表情——這位醜陋店主所使用的巧克力原料,竟然不是其他人用得那種在隱世中製造出來的產品,而是來自現世的‘天然品’!
對於編程眼高手低的凌夏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區別,雖然無論外形或者味道上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從代碼角度來說,兩者的差別就比較大了。
隱世製造的巧克力原料,代碼規整簡潔,在矩陣視覺中看起來就是一個規則的發光塊;而來自‘現世’中的巧克力,雖然外觀上和隱世製造的相同,但在矩陣視覺中卻充滿了微妙的隨機性,
前者就像是機械切割的幾何體,後者則像是由人手工捏製的方塊,雖然看起來相似,但卻依然能夠比較容易地識別出來。
“你能分辨出來?”
醜肥的店主人第一次中斷了自己的工作,有點訝然的擡起頭看着凌夏樹,片刻之後,露出一個讓他顯得更加醜陋的笑容: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像我一樣分辨出天然巧克力……你好,邵佳延。”
他熱情的打了個招呼,隨後又低下頭去開始繼續抹開板上的巧克力。
“凌夏樹……爲什麼要在這裡使用天然的巧克力?有什麼不同嗎?”
凌夏樹欣賞着對方行雲流水一樣的動作,下意識的內心模仿了一下,遺憾的發現自己在巧克力調溫這方面,恐怕比不上眼前這個相貌不佳的店主。
“當然會有所不同……你要知道天然的巧克力,誕生在矩陣之中,它的編譯過程是由一個非常巨大的混沌系統來完成的,因此即使在虛擬世界中,每一份也都完全不同,而這種不同帶給了天然巧克力不可替代的特殊風味——”
邵佳延在閃彩節上恐怕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不由得眼睛一亮,圓圓的臉上像是要放出光來,連正在收起的巧克力都不管了,轉身從店內端出了一個小型的烤盤,上面是一枚造型優雅的巧克力夏洛特蛋糕——
“要不要來親自品嚐一下?”
他一臉期待的看着凌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