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
手握馬格南M29經典復刻版，面對費爾南深沉甚至有些陰森的目光，凌夏樹沙啞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低垂目光，打量着手中沉重而堅硬的槍械——這把古老經典名槍的復刻品有着長度令人矚目的槍管，而鑲嵌在彈倉裡的粗大子彈，則無言地訴說着那足以令肉體粉碎的威力。
“是的，最後一次——”
費爾南對凌夏樹的冷靜表現看起來很滿意，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仁慈。”
隨後，他一邊繼續整理裝備，一邊給凌夏樹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把槍的‘用處’。
所有人都知道，當你在現世不小心觸發警告時，agent會用‘跳操作’迅速出現在你面前，但矩陣世界不是個遊戲，AGENT也必須有‘賬號’才能出現在‘物理空間’裡，因此所謂的‘跳操作’，實際上就是對現場附近普通人類的人機界面進行劫持，
這一點隱世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甚至親眼見過的也不少，只是發生在現世中的戰鬥，死掉的一方會迅速被矩陣處理，以至於大家這方面感觸不深，對於那些可憐的被佔據的人類只是有些惋惜，矩陣那把死亡的AGENT化作光點消散的美化修飾操作，更是把這其中的殘忍遮蓋沖淡到了極致。
然而這次的行動完全不同，他們將穿入不同於‘現世’的系統其他區域，比‘現世’更加底層，趕來的AGENT死掉之後無法被矩陣回收，於是那些被佔據的普通人，就會面臨一場驚異、詭秘而殘忍的‘生死停留’：
他們的人機界面已經開始導入名爲‘死亡’的刪除流程，但是竊據在其內的AGENT數據傳輸的權限卻高於這個指令，於是在等待數據被傳輸走的這幾秒鐘，他們將處於神經信號被無視、神志卻完全正常的狀態——
一種痛苦的、清醒的死亡。
凌夏樹雖然實力不錯，但即使對於隱世也還是一名新人，更不要說參加這樣高層次的行動，讓他突然揭掉矩陣那‘化光而去’的美化修飾、直接接觸殘忍的真實，並不是個好主意——平時看似實力不錯、結果到了真正戰場上崩潰得一無是處的‘天才’，兩百年來不要太多。
所以費爾南特意挑選出這樣一把手槍，又煞費苦心地突然用言辭來恫嚇，歸根結底還是愛護凌夏樹的‘才能’。
只可惜他並不知道凌夏樹身爲B.B.D感染事件中唯一生還者的真相，這些功夫，90%都是白費了的。
在過去六年裡，凌夏樹幾乎每一次睡眠都要經歷數十次真實的搏殺、以及最終無可逃避的一次終結的死亡，對於殺死AGENT他已經毫無感覺——對自己的‘死亡’也同樣如此。
他的內心，比費爾南以爲的要冷硬得多。
“不要以爲老費在說笑，這真得是他們能得到的‘最後的仁慈’。”
澤辰靠了過來，溫和而鄭重地拍了拍凌夏樹的肩膀，同時展示了自己挑選的一把外形中規中矩、槍口卻異常粗大的1911TRP，
“矩陣中，超大威力手槍近距離射擊時，在致死計算上存在一個BUG，能夠讓人機界面錯誤地略去一切中間過程，立即讓目標的‘死亡’成爲現實，
比起讓他們在詭異和痛苦中緩慢掙扎，瞬間就能解脫，這對於他們來說真的是一種仁慈……而且如果做得好還能損壞那些AGENT的數據！
這些AGENT可不是編寫出來的，需要時間自我學習和成長，能夠暫時削減他們的數量，對我們來說可是一件大好事。”
“仁慈嗎？”
凌夏樹用明顯生疏的動作打開彈倉，仔細審視了一番之後，啪地一甩、準確地合上，“我明白了。”
“好了，閒聊到此結束，準備出發。”
費爾南一揮手，整片橙光倉庫區就開始坍縮，最後這點時間周瑞禮趕緊操作着「WIRE.SHOCK」又拾取了一堆大威力的步槍，凌夏樹也在適當地拾取了一些編程基材和藥品之後，額外選擇了幾隻口徑巨大的狙擊步槍——這是給「瘋狂希望」準備的，它自從智力進化之後風格反而變得不喜歡正面搏殺，最近幾次戰鬥都偏愛偷襲，應該會比較中意這些遠距離、大威力的狙擊槍。
橙色光團在一陣陣抖動中，重新變回了那塊固實壓縮晶體，被費爾南一把抄住，放入自己的口袋裡。
“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負責好自己的位置，開啓戰鬥模式！危險隨時都會出現！”
費爾南此刻的氣勢堅定而無情，隱約透出鐵血的氣息，已經徹底轉變成了那個被稱爲「SOUL.MAKER」的大佬，自然而然地成爲了行動的核心和最高指揮，“就在剛纔這幾分鐘裡，已經有三個小隊全軍覆沒！”
“天……”
本次的JUMPER臉色有點小蒼白地感嘆了一聲，隨後伸手在載具中控臺上按下，一個隱蔽的掌紋驗證框亮起，認證完成之後，整個載具發出了一長串細小的機械聲，內部的佈局也隨之變化，座位只留下了幾個特定位置，升起了幾塊面板，一些複雜的端口從原本的內殼下面露出。
在場的人看上去除了凌夏樹都很熟練，幾乎在變化開始的同時都開始行動起來。
“前炮就位。”
澤辰的聲音首先響起，他已經在JUMPER身旁的一個位置上坐好，幾條隱約可見的手臂從背後伸展，指尖變成端子連接在武器端口上，“已連接個人武器庫，正在上傳……上傳完畢，武器激活中……完成！”
“嘖，一場地獄難度的遊戲。”
周瑞禮活動了一下脖頸，轉身走到載具中部的一個平臺上，「WIRE.SHOCK」彷彿線蟲一樣蠕動起來，大量的線扭動蜿蜒，很快把他包裹在內，各種插頭分別連接在了他的頭部和載具兩側提供的端口上，“側炮就位！”
“夏樹，你去後邊。”
費爾南坐在載具中央的位置，眼睛緊盯着幾塊快速刷新中的反饋屏，口中安排着凌夏樹的位置。
凌夏樹迴應一聲，轉身朝載具的後部走去，很快就在相似的端口附近站定，略一思索，「瘋狂希望」就從地面之下徐徐地上浮出來，略有些好奇地伸出兩隻猙獰巨爪，在端口附近試探了幾次很快就搞清楚了協議，爪尖一陣扭曲，就和端口嚴絲合縫地插在了一起。
“RUA?”
隨着「瘋狂希望」疑惑的輕鳴，一個奇妙的視野在凌夏樹面前展開，並不是普通的視覺轉移或者投影，而是某種‘信息增強’——他現在能夠清晰地同時獲得廣達270度視野範圍內、身體周圍立體世界中每一個微小的信息，而且這種超然的感官信息是以經過非常精密設計的方式傳送到大腦中的，凌夏樹完全沒感到任何的負擔——也可能是經過了「瘋狂希望」的中轉的原因。
而與這些信息一起傳輸過來的就是載具後方各項武器的控制模塊，如果你覺得武器太差還可以直接上傳你自己的。
“後炮就位。”
凌夏樹感受了一下武器控制模塊，結果發現非常簡單，也就失去了繼續研究的興趣，動手和更多的後部位置武器建立鏈接，同時從自己剛剛建立的武器庫裡挑選出一些合適的狙擊槍進行上傳，準備看看是否有機會。
“自檢完成！燃料餘量88%，整體完好度96.6%，各模塊報告正常！”
JUMPER也很快給出了自己的數據，費爾南的目光從信息屏上離開，輕輕捻了捻自己的鬍子，“出發。”
彷彿憋足了勁奮然一跳的青蛙，載具顫抖轟鳴着瞬間穿透周圍的空間，窗外的世界在一陣劇烈的顛簸翻滾之後驟然變化，彷彿進入了厚厚的岩石圈內部，所有空間都被雜亂而破碎的色塊佔據着，只有眼下這條澤辰用炮火楞開出來的道路，才勉強能夠容納載具的體積。
“全力開火，我們帶了一整個軍團級的補給。”
費爾南迴頭瞄了一眼。
凌夏樹點點頭，視野中那些被打碎的色塊都在彷彿時光倒流一樣自我修復着，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已經快要和載具持平。
“砰、砰、砰、砰……”
似乎永不停歇的沉悶爆炸聲中，凌夏樹緊緊地扣住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