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學習編程的時候，凌夏樹也曾經去專門瞭解了一下詹覺明的資料，在所有的矩陣編寫者之中，他雖然不是金字塔頂尖那三五個，但已經可以算是‘僅次於’的精英行列，特別是在入侵矩陣硬件方面，掌握了好幾個秘而不宣的漏洞，能做到不少別人無法完成的委託，讓他在編寫者之中名聲很高。
前些天他受到闌安武的襲擊，現世中虛擬軀體的頸椎直接被捏碎了，也是受了點罪纔算修復過來，凌夏樹本來以爲他會一直老老實實躲在自己老窩，沒想到居然在女神狩獵區的入口區見到了他，雖然打扮得像個變態。
轉念一想，詹覺明出現在這裡也非常正常，女神狩獵區對於編寫者來說，可謂是隱世活動中、硬的不能再硬了的領域，完全都是和矩陣硬件相關的事項，一些實力強橫的大組織，邀請一兩個硬件領域的編寫者前來助陣，也是件合理的事情。
只不過，他打扮成這個樣子是爲什麼？
“喂，給我一個看看。”
凌夏樹一時間想的有點多，看起來就像是沒聽見似的，於是詹覺明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口氣中已經帶了點不滿。
“哦，請便。”
凌夏樹提着嗓子，放慢語速，儘量讓自己那比較容易辨認的沙啞嗓音不要太明顯，不過詹覺明顯然絲毫沒有把女神狩獵區入口處自由市場的一個攤主和一個剛進入矩陣的年輕人聯想到一起，毫不在意地接過，就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起來。
作爲一個在編寫者中成名了快二十年的老牌強手，詹覺明一開始只是有點興趣，隨便看看打發時間的，但當那枚奇特的晶體落入手中之後，他只看了幾秒鐘，不知不覺就變得專心致志起來——這上面採用了一種他看不懂的方法！
作爲老牌強者、最近又剛剛被闌安武襲擊，詹覺明身上的探查、防護道具不要太多，他的眼鏡、口罩其實都是功能複雜的編程作品，看似平凡實則功能強勁，然而就在這些超級模塊的探查之下，他依然沒能看懂眼前這枚晶體的編程手法，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能探查出眼前這東西的結構。
“這是從哪來的？”
詹覺明有點驚喜地詢問凌夏樹。一個真正的編程者，想要提高自己，最高興的就是遇到自己搞不懂的東西，一旦研究成功肯定會有收穫，其他最有效果的是想辦法搞到大神的源代碼一行行學習，實在不行，能搞到沒加殼的程序也可以。
“無可奉告。”
凌夏樹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儘量減少自己之前的特徵。
“我有好東西可以交換。”
詹覺明也不生氣，在這裡擺攤的可都是亡命徒，還不到一定是什麼來路呢，若是有別的回答纔是怪事。
“看看。”
凌夏樹心中泛起一點喜悅，詹覺明作爲一個強大的編寫者，拿來交換的很大可能也是他自己編寫的東西，如果能想辦法搞到源代碼的話，對他現在學習編程很有幫助。
“這個絕對能夠抵得過你的情報價值，”
詹覺明從懷裡掏出一個同樣方方正正的幾何體，只是看起來像是鋼鐵一樣，沒有什麼光澤，“醫療組合包，能夠進行兩次急救，不管你瀕死的原因是什麼，只要你真正的軀體沒事，就都能強行延長生存時間半個小時……內置了常用藥物的代碼，能夠處理一些輕傷，幫助你進行一次輕微程度的肢體修復，比如再生個手指什麼的，絕對是進入女神狩獵區的好搭檔。”
凌夏樹從他手裡接過這個鋼鐵似的幾何體，仔細端詳着。在矩陣視覺裡，這個幾何體的光芒大致可分爲四塊，應該是分別對應了幾個功能，亮度只比周圍的普通物體強一點，一看就不是什麼很高級的東西。
不過他要兌換的B.B.D版‘止疼藥’，凌夏樹這個攤主的定價也不過一盒八百點數，用這個交換來源情報倒也合適，再貴的話，一般的攤主就要起疑心了。
“這可絕對是正品貨，這裡有出品人的數字簽名，你要是帶着查詢模塊，就能驗證。”
詹覺明儘量表現的不那麼熱切，眼前的攤主顯然是不識貨的，只把這些當做普通的藥品來賣，實際上如果把它作爲一種新奇的算法實例賣給編寫者的話，價格至少是現在的二十倍，而如果能知道具體來源，沒準就是提高自己編程能力的一次寶貴機會。
“我不懂這些。”
凌夏樹故意裝得比較冷漠，把鋼鐵方塊又遞了回去，“要不，你買一盒回去自己研究？”
“真是對牛彈琴……”
詹覺明苦於不能自報身份，沒想到自己的作品還有被拒收的一天，有點懊惱地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V卡，扔在宿營布上，拿起那盒奇特的紫色晶體，起身掉頭就走——
“算了，這個還是給你，就當做是提前預支的報酬，你要是有類似的好貨，就通過這個聯繫我。”
他邁了一步之後，又轉身回到攤位前，把剛纔那個鋼鐵方塊又放到宿營布上，同時留下了一個匿名通信號，“要是準備出手這東西來源的情報，也可以聯繫我——報酬絕對讓你滿意。”
他很有氣勢地說完這句話，這才帶着那盒晶體離開。
“喲，看起來是個有錢的顧客哦。”
旁邊擺攤的中年人又湊了過來，羨慕地看着宿營布上的鋼鐵方塊。他怎麼就遇不到這麼豪邁的顧客呢，光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情報來源，就肯隨手扔出一個價值不低的醫療包。
“嗯，還好。”
凌夏樹拿起鋼鐵方塊，仔細看了片刻後，嘴角的弧度一閃而逝。在他的矩陣視覺裡，這個方塊非常醒目地比剛纔多了一種顏色，雖然極其巧妙地把結構都穿插在其他模塊之間、看外形幾乎毫無變化，但在凌夏樹的感覺裡，這突兀的多出來的顏色卻是鮮明無比。
果然，編寫者的習慣。
凌夏樹把這塊明顯包含了後門的鋼鐵方塊仔細地收起來，反正他是拿來當做範例學習，不會直接使用，自然也就不用擔心裡面詹覺明動的手腳。
隨後他開始收起宿營布，準備收攤的樣子。
“小兄弟，你那個止疼藥還有嗎，賣我一盒？”
中年攤主笑嘻嘻地靠過來，剛纔的事情他從頭看到尾，那個小隊他之前也見到過，應該不是設局的圈套——再說了，八百點數而已，被騙了最多也就心疼一小會兒，就當買個新奇。
“沒問題。”
凌夏樹又拿出一整盒八隻，從攤主手裡接過V卡，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朝着詹覺明離開的方向。
要知道，詹覺明可是剛剛被闌安武差點搞死，現在卻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裡，凌夏樹和他接觸時間不長，但共同經歷過一場生死難關後，對他的性格還是有一點了解，反正其中絕對不包括膽大這一點。
所以凌夏樹肯定，他必然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由必須要出席，纔不得不喬裝打扮出現。
而凌夏樹對他的目的非常好奇，因爲詹覺明是一個編寫者，讓他覺得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會和編寫者的圈子有關？
慢悠悠地在路上閒逛着，凌夏樹看似毫無目的，卻牢牢地鎖定詹覺明懷裡那些B.B.D的蹤跡——諷刺的是，詹覺明還想通過加了後門的醫療模塊來摸凌夏樹的底，卻不知道他拿走的這些‘止疼藥’，都是由非常特殊的、曾經和凌夏樹的神經系統嵌合過的‘基材’編制而成，雖然已經被移出、固化成晶體，但就像「瘋狂希望」一樣，只要在一定範圍內，都能被凌夏樹感應到。
至於原理，凌夏樹自己分析，應該是B.B.D擁有部分神經元特性後，彼此之間總是會自發組成一個新的網絡，然後按照本能，繼續試圖朝中央神經系統發送信號——至於已經離開之後的B.B.D子體究竟通過什麼途徑還能把信號發回來，凌夏樹表示，自己還需要大量的學習。
所以，儘管詹覺明警惕性非常高，卻對凌夏樹的跟蹤毫無所覺，因爲後者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也沒有任何能被探測的信號發出。
很快，凌夏樹就跟隨詹覺明，來到了一座外表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的帳篷面前，然而在矩陣視覺裡，這座帳篷卻是完全的純黑色，不但沒有明亮得光輝，甚至連普通物品的光芒都沒有。
過猶不及。
凌夏樹回憶起了姐姐給自己講的成語故事，如果不是這個自由市場十分龐大雜亂，這樣一座帳篷，他來時第一眼就能看出有問題。
詹覺明在帳篷門口一個擺攤人面前停下，低頭在攤子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里挑挑揀揀，片刻後挑出一個遞給擺攤人，後者默默地點點頭，遞給他一個光溜溜的戒指，詹覺明把戒指往手上一套，整理了一下衣領，邁步走進了帳篷裡。
這一次，連b.b.d的感應都消失了。
凌夏樹一直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朝那個帳篷望去，不時在一些攤位前停留，彷彿一心尋找好貨的普通人，直到溜達到帳篷門口，他才模仿着詹覺明的動作，二話不說就低下頭擺弄攤上的東西——
如果真的是普通買家，那麼這個攤子最多看一眼就沒興趣了，因爲上面擺着的都是些非常普通的貨色，看上去就像是個回收廢品的傢伙一時興起，把不知從哪裡搞來的一堆垃圾擺出來，準備忽悠一個是一個。
而只有凌夏樹，才震撼地感覺到這其中的魅力——即使是在他的矩陣視覺裡，這些東西依然不起眼，唯有當他的手碰觸到它們的時候，這些看似零碎垃圾的東西纔會撕去面紗一般，從他手指碰觸的地方展露出真實的內蘊，那璀璨的光輝，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挨個試驗了一下，其中超過七CD是這樣的僞裝貨，剩下三成大概就是真正的垃圾了……選擇，應該就在這七成裡面。
凌夏樹心裡思緒翻涌，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按照剛纔詹覺明的頻率，拿起一個來仔細研究幾秒鐘，然後再放下、換另一個。
攤主彷彿雕塑一樣，任憑他隨意挑揀。
很快，凌夏樹就捕捉到了其中的規律，這些有內蘊的僞裝物，也有很多都是樣子貨，堆疊了很多結構，光芒很璀璨，但是根本不能自洽，凌夏樹雖然不知道這個程序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但是憑藉自己的通感，這個程序究竟好不好，他還是能判斷出來的。
眼高手低，就是他現在編程能力的真實寫照。
那麼，到底是交給擺攤人哪個？是最正確的，還是最錯誤的？
凌夏樹看着眼前兩個挑選到最後的僞裝物，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