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那像兩根針一樣紮在自己臉上的兩道視線在閃躲了一下之後更加的尖銳而不加隱藏,夜天星的眉頭輕輕地挑了一下。
盛嫣她是應該激動的,看她這副樣子,她不睜眼都能夠知道,盛嫣現在肯定是很有自信的,而她自信的源泉,肯定是她的父母或者是舅舅多少已經通知給了她一點的他們將她拯救出苦海的計劃。或者,還有……
看盛嫣今兒個這麼膽大,趁着她在泰嶺基地的時候就直接撞上門來,夜天星的心裡也多多少少有些預料到,恐怕,今天盛高夫婦不只是想要把盛嫣救出去。
瞧瞧他們的這位豬隊友這連一場最簡單的戲都不會做的模樣,看看她那又怕,又得意,又幸災樂禍,又恨意滿滿的小眼神兒,夜天星忽然的也來了興趣。
看樣子,盛嫣的那幾位依仗,心有點大啊……有點不知足啊……
能把盛嫣從這棟別墅裡面拯救出去就已經夠難了,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話,盛嫣的那幾位依仗也應該滿足了,他們還想要做什麼?
唔,讓她想一想,剛纔盛嫣在別墅外面叫嚷的時候,似乎是說了一句“敢做不敢認”這樣的話吧?
夜天星的眉頭挑得更高了,她興致勃勃地睜開了眼,沒有半點兒疲憊睏倦的意思的突然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雙格外清明的眸子,十分仔細地看着被她這突然的坐起給嚇到,然後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所以又一下子立刻把臉上的表情切換成了趾高氣揚的樣子的盛嫣,同時有些不解地想着。
她做了什麼令人千夫所指、罪惡滔天、毫無人性、會被人一口一口唾沫星子淹死的事情了?事兒大到她都不敢認了?她怎麼不知道呢?
夜天星可以特別輕鬆地承認,她的確是做過很多沒人性的,絕對不敢透露出去,萬一被別人知道,萬一傳揚出去,她這個大救世主,瞬間就會變成大魔頭的事情。
她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倖存者基地遭受本沒必要遭受的巨大損失,就比如許多年前泉山基地那一次;她能讓數萬無辜的人死在她的計劃裡,就比如許多年前江中島禁區的那些守衛隊伍;她能對一個幼兒狠下殺手,就比如在她剛剛成功認主犀蘿界,離開那個生命空間到慶安基地尋找寒旗的線索的時候,她殺了秦小婉的兩個侄子;她能……
她做過的讓她都有些怕,有些自我懷疑的事情,已經多到數不清了。可是,就算是那些事情再怎麼用盡世間最邪惡的詞句也無法形容,夜天星她也認,那就是她乾的!
如果有一天,某一個很厲害的傢伙將她做的這些事情全部都捅了出去,在完全沒有回圜餘地的時候,夜天星是不會做死不認賬的事情的,那太丟臉了!她絕對會爽爽快快地承認!
所以,盛嫣這樣自信滿滿地跑上門來叫嚷她做了什麼不敢認的事情,這真的很讓夜天星疑惑。她做了什麼了,能讓盛嫣就這樣大膽的,反常的跑到她的面前來,得意的指控她?難道……
眼前的盛嫣早已經沒有了在兩年前的婚禮上那樣炫目而囂張的美麗姿態,雖然她現在還是一樣的囂張,但是跟兩年前比起來,她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她的頭髮雖然說不上是亂糟糟,如同一團雜草,但也絕不柔順亮滑;她的手雖然說不上是傷痕遍佈,到處老繭,但也絕不纖細柔軟;她的臉龐雖然說不上是滿臉污垢,皺紋遍佈,但也絕不白皙光滑……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那一對心靈之窗。
從前就算是不上妝,眼眶都略略有些紅,風風火火,生氣勃勃的眼睛,現在早已經有些黯然呆板了下去,便是她臉上那生動的囂張的表情,也沒有辦法讓她的眼睛靈活生動起來,深棕色的眼球裡,仍然是一片混濁。
看樣子,這兩年被奴役,被欺壓,一次次反抗,一次次被踩,終於滿腔陰冷仇恨的時光,到底是毀了這個年輕的姑娘。
看到這樣的盛嫣,連夜天星都覺得深深地可惜,更不要說是受害者的父母了。他們一定又痛,又恨,又氣,恨的人當中,也絕對會包括夜天星。
就算是他們並不恨夜天星,坐到了盛高夫婦那樣的地位,站到了那樣的高度的人,多半都是殘忍而沒良心的。不恨又能怎麼樣?無辜又能怎麼樣?如果真的有利用價值的話,莫說是仇人和陌生人,就是恩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拿來利用一把。
夜天星將這一點看得很清楚,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僥倖過,在婚禮上她留了盛嫣的一條命,她也沒有主動對盛嫣做什麼的這些做法,會讓盛高夫婦感激她,不恨她,不對付她。相反的,她對盛嫣的這幾位依仗的警惕心更高,對他們的種種作爲,也從來都是抱着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的。
所以,今天單單隻憑盛嫣的那一句“敢做不敢認”,夜天星腦子裡就轉過了很多個盛高夫婦針對她的,於她而言並不是多麼樂意看見其發生的計劃。
最有可能的,夜天星覺得是盛高夫婦打算污衊她虐待盛嫣。不是因爲有預料先知的本事,而是因爲細細一番打量之下,夜天星總是覺得,盛嫣今天身上穿的衣服,格外的破舊襤褸。而且,她衣服破口內的皮膚上,還若隱若現的露着幾點青青紫紫的傷痕。
如果今天盛嫣的這個樣子被很多人看見了的話,如果她的那些傷痕露出來了的話,別人暫且不用多管,首先那些嫉妒她能夠嫁給盛明光已經快要嫉妒的瘋掉的盛家的未婚女子們,肯定會一邊幸災樂禍着盛嫣現如今過的日子,一邊瘋狂地指責她這個家主夫人的。
法不責衆,罵她的人要是真的多的話,就算是那些人再弱小,夜天星還是不可能挨個兒殺過去的。所以,哪怕她最後能夠找出盛高夫婦污衊她的證據,哪怕她最後能夠證明她根本就不是錯的那一方,哪怕她最後能夠得到盛家那些女人的集體道歉,首先,這一份兒晦氣,她就得白受着了。
別的不說,盛嫣的那幾個依仗的這個心思還是不錯的,難怪盛嫣會如此激動。今兒就算是她沒辦法逃離這棟別墅,能看見她被一堆人罵,盛嫣估計也會很高興。
只是可惜,不管盛嫣是因爲她今天就能脫離苦海才激動,還是因爲她能夠看到她吃癟被罵的場景才激動,過會兒,她怕是都要在她的頭上澆一盆冷水了……
好端端的,她纔不會去受那一堆女人的罵。還有,盛嫣既然敢在她的婚禮上做出那樣的事情,就必須要受懲罰。兩年的婢女生涯,這怎麼夠?兩百年、兩千年纔是最好的……
不過,她這算是想的有點遠了,盛嫣應該活不到那麼久的以後。別說她一直這麼蠢,就算她現在突然一下靈光一現聰明瞭,她也沒什麼別的結果了!
她要出氣,更重要的事情是,盛嫣姓盛,而且她還有那麼猛的父母和舅舅……這怪不得她,人都是要爲自己考慮的,盛嫣算是她的什麼?
人還是要自私冷酷一點才能活得好,如果這句話是真理,像夜天星這樣自私冷酷到極致的,簡直會活得好的不要不要的。
現在看起來,這句話雖然不是真理,但卻也錯不到哪裡去。從某個層面來講,夜天星可以說是活得很好。站在極高點,有權,有勢,有名,有財,雖然身邊還有危機,雖然還有跟她站得一樣高的人,但是大多數人看她,如今也都只能仰望了。她一個眼神,便能把別人嚇的半死。就比如現在……
盛嫣原本是非常趾高氣揚地看着夜天星的,一想到兩個舅舅安插進家主住宅的那個人給她說的消息,盛嫣在無比高興的同時,簡直得意極了。
像是夜天星這樣的女人,她竟然有一天也能看到她吃癟捱罵的場面。雖然那個場面之所以會發生,很大的原因並不是她,但是她到底是出了力了嘛!再一想到夜天星這樣的人因爲自己的算計吃虧,然後因爲不能回擊而難受,盛嫣簡直激動的心跳都不規律了。
可是,就算是再自信,盛嫣到底還是沒膽子和夜天星對視。在夜天星的目光灼灼的放在她臉上的時候,她一邊罵自己孬種沒出息,一邊卻還是隻能盯着夜天星的鼻子看。
打破了夜天星和盛嫣之間這個你看我我不看你的場面的人是盛辜衣,但是盛辜衣發誓,她真的沒有想做什麼,她只是盡了一個仕女的責任而已。她看見夜天星猛然坐了起來,因爲她的動作,沙發上原本被她半枕着的那個靠枕歪了。盛辜衣再一次發誓,她真的只是想要把那個靠枕扶正,然後再墊到夜天星的背後去,好讓夜天星在突然靠過來的時候可以舒服一點。盛辜衣再一次發誓……
只可惜了,盛辜衣不管心中暗暗地發多少次誓,不管她有多麼的虔誠,盛嫣都是聽不見,也感受不到的。所以,在盛辜衣有了動作的那一秒鐘,她幾乎瞬間就感覺到了盛嫣朝她看過來的仇恨的視線。
垂下了眸子,盛辜衣一時間想要閉上自己的耳朵,但可惜她不是兔子也不是豬,耳朵不大,塞不住耳孔,所以就只能聽着盛嫣對她“噼裡啪啦”好一通的得意宣昭。
“盛辜衣,我告訴你,你今天死定了!我離開這裡之後,一定要讓你把我這兩年所受的苦全部受一遍!不,受十遍……”
昔日的第一貴女在那裡不停的放着狠話,盛辜衣一時間聽得有些無聊,懶懶的低着頭,連一句迴應都不想給。殊不知,她這副樣子,會更加容易激怒盛嫣。
“你剛纔說我敢做不敢認,說的是什麼事情?”
盛嫣對盛辜衣可不會有什麼害怕,她簡直是恨透了這個女人,這會兒要是沒有夜天星這尊大佛在這裡鎮着,所以她實在是不敢幹出太掉價,比如衝上前去踹上盛辜衣幾腳的這種事情的話,盛嫣覺得,盛辜衣的臉上早就多了好幾條傷痕了。
而夜天星在這裡,盛嫣雖然不敢鬧騰的太兇,手腳雖然不敢有什麼動作,但讓她的嘴巴停下來,那卻是不可能的。她不敢直接張嘴罵夜天星,要是連盛辜衣都不敢張嘴罵的話,那她還不如去死了算了,活這麼窩囊,還活着幹什麼?
因爲不願意太慫了,所以盛嫣罵盛辜衣罵的特別兇。夜天星覺得她的唾沫星子都快飛到自己的身上的時候,纔開了口,解救了盛辜衣的耳朵。
卻沒有想到,她這突然的開口,彷彿是給這別墅客廳按下了靜音鍵一樣。盛嫣沒想到夜天星會開口跟她說話,一時間怔怔的住了口,眼睛條件反射的看向發聲的人,對上夜天星的視線的那一秒,盛嫣突然想後退兩步。
盛嫣知道她這樣的確是很沒出息,但是……其實細細想一想,她與夜天星的確是沒有說過兩句話的。
兩年前,她被盛明光送到她的身邊來,她聽着盛明光一字一句的說着她該受到的懲罰,就沒有聽到夜天星說哪怕一個字。一直到最後,盛明光走掉,留下她一個人,梗着脖子,滿心不忿,但卻也已經忐忑害怕至極地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夜天星也就只跟她說了一句話。
“以後你跟着辜衣。”
就這麼短短的七個字,平淡冷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甚至都不算是正經的對話。因爲夜天星只是說,並不打算聽她的迴應,說完之後,就離開了。
她那個時候簡直都不敢相信夜天星這麼容易就放過她了,畢竟,她已經知道了不是嗎?在婚禮上指使人放出那段視頻的人就是她,她難道不生氣嗎?她爲什麼……
帶着這樣的疑惑,她在盛辜衣的手底下過起了暗無天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