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紫玉越靠越近,整個人帶着一種她以前從來都不具備的壓迫感,竟能令白雲飛想要往後退。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聽在白雲飛的耳中,卻是越來越震耳欲聾。她的話語帶着一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篤定,讓白雲飛莫名就覺得,她在預示着什麼。
白雲飛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多想了,但是白紫玉的聲音卻一直在從他耳朵裡往他腦子裡面鑽,他不由自主的就去構想白紫玉描繪出來的那種畫面,不由自主的就順着白紫玉的想法,把自己代入“那一家的家主”。
那一家的家主是哪一家的家主,他很清楚。因爲那一家的家主盛明光的死亡,他曾親眼目睹。不僅如此,盛明光在變異獸羣之中的隕落,還有他幫着夜天星做的手腳。
盛明光的死相尚算是體面的,但不管屍體再美觀,他的生命到底是不在了,他到底是已經死了,什麼都再無法影響,什麼事都再不能做了。而盛明光落到了那樣的境地,他白雲飛,會怎麼樣呢?
白紫玉說龍三長老和夜天星合起夥來耍他,這是不是真的?她這些年來一直呆在夜天星的地盤上,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她是不是知道龍三長老和夜天星合作了,他們打算先除掉白家,再鬥個你死我活?
白雲飛是明白的,就白紫玉的那點兒本事,莫說是呆在阜市基地,她就算是一天到晚地跟在夜天星的屁股後頭,也不一定能看出來夜天星在幹什麼。但儘管清楚,白雲飛卻還是不由的去猜想白紫玉這些話的真實性。
因爲不管怎樣,這兩年來發生的事情,真的就好像是龍三長老跟夜天星合起夥來耍他一樣。這不是白紫玉說的,這是他親眼看見的,親身體會到的。
而如果假設夜天星和龍三長老是一夥的,假設他們兩個人是想先除掉所有別的勢力之後再獨自爭鬥,那就算是沒有白紫玉這個搗亂的,他恐怕也撐不下去。更不要說現在,白紫玉一臉要跟他撕破臉,完全不在意白家的生死存亡的打算給她的父親報仇了。
“終於慌了是吧?”白紫玉一語道破白雲飛此刻的心情,聲音裡帶着滿滿的成就感的道:“原來你也是會慌的,原來你白雲飛害怕的時候,是這個模樣。”
剛剛想要轉頭去看一眼夜天星的白雲飛,立刻被白紫玉的這句話拉回了注意力。臉色嚴肅而陰沉下來,白雲飛眼底的殺意也少了。他此刻只打算把白紫玉這個他從來都沒有看在眼裡,覺得她能夠影響自己的瘋女人處理一下。
今天已經夠了,再放任這個女人發瘋下去,她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白雲飛迅速地調動着自己的腦細胞,想找一個理由把白紫玉趕下去,但卻沒有想到,在他側面不遠的地方舒服坐着的夜天星,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一齣戲碼看到這裡的時候,夜天星使喚阿夜去提醒了一下白紫玉,早點把該要說的正事說了。這姑娘今天的確是發揮的很好,但是她也不能任她就這麼即興表演下去。凡事都要有一個度,眼看着白雲飛這會兒智商已經上線了,再拖下去,一會兒白紫玉就說不出話了。
接收到了夜天星的提醒,本來就想要早點兒提正事的白紫玉話頭一轉,自己反駁了自己之前的話。
“呵呵,”一聲冷笑之後,白紫玉安了白雲飛的心:“不過,白雲飛,你暫時是不用這麼害怕的。我從來都沒打算把白家家主的位置送給星場主去坐,我從來都沒有打算把白家的任何東西送給她!她想要,就自己去搶,自己去爭!想要從心甘情願的我手裡拿,那不可能!我丟不了那個臉,我更丟不了我父親的臉!剛我不過是逗你們玩呢!可笑的是,你們居然還都當真了!”
“瞧瞧人家,”又是一聲冷笑之後,白紫玉擡手指了指坐在那裡的夜天星,“你看到了沒有?你們看到了沒有?人家星場主聽到自己有可能要成爲白家的家主之後,連一根眉毛都沒動一下。人家要麼是看不上白家家主的位置,要麼就是哪怕身爲一個外人,她也信我白紫玉對白家的心。無論再怎麼樣,我白紫玉有再多的恨,也不會直接把白家供手相送。但你們呢?你白雲飛呢?剛纔氣死了吧?剛纔嚇死了吧?”
“哈!這就是我白紫玉的自家人!自家人!我信口胡謅,連一個外人都全然不信,你們一個個倒是相信的比誰都快!”
“呵呵……”嘲諷不屑地又笑了笑,白紫玉微微低下頭去,迅速的抹去了心底裡的那一絲苦痛和傷感。
白家會亡,她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更加的能夠看清楚這個事實。她出生的家,她長大的家,給了她太多幸福,也給了她太多悲哀的家,會亡,這真的是讓她覺得難過!
神思恍惚了一剎那之後,白紫玉又立刻堅定了下來。她總得要做成一件事情,實在是沒有能力替父親保住白家,那她就要爲他報仇!
不給白家人爲自己申辯的機會,白紫玉趁着自己剛纔的難過和寒心剛剛感染到了這宴會賓客中的別家人的時候,繼續對白雲飛道。
“白雲飛,你不用解釋什麼,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安慰什麼,你也不必說什麼。你白雲飛的口才從來都是好的,我不敢跟你多說了,我實在是怕被套進去,再被你找到一點錯處趕下去。那樣的話,我想要說的話就說不了了……”
“好了,我也不再說廢話了。事實上,我今天來這裡,真正要辦的事情就只有一件。白雲飛,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誠實的回答我。只要你別騙我,只要你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讓我或好或壞的死了心,那就可以了。”
說着,白紫玉舉起了手中的家主令,“只要我得到了讓我死心的答案,我馬上就走。而只要我能得到答案,家主令就可以留給你。從此以後,你名正言順,誰也找不出你的毛病來。”
眼睛被那家主令閃了一閃,白雲飛雖然直覺得認爲白紫玉這是給他挖了個坑,然後讓他往前走着跳下去,但到底還是沒有扛得住這塊令牌的誘惑。他沉默着沒有說話,眼睛直直的看着白紫玉,等待着她開口。
白雲飛默認同意的態度,讓白紫玉的嘴角露出了一點笑容。下一秒鐘,她走上前去,把家主令放到白雲飛的手中,同時,說出了一句話。而她說出來的話,不亞於一個原子彈投放在這宴會會場上的威力。
“白雲飛,你爲什麼要害了我父親?”
“啪”,“喀嚓”,“咣”……各種各樣的東西落到地上的聲音,響徹夜天星的耳朵。她雖然姿態悠閒,看戲的時候,眼神卻一直認真慎重。直到此刻,她才漸漸地放鬆下來,微微的合上了眼,不再用眼睛,只用耳朵去聽所有一切都如她預料的進展。
在那一片各種東西落地的聲音之中,響動最大的,就是本來應該握在白雲飛手中的家主令砸到地上發出的聲音。也不知道是白紫玉故意沒有遞好,還是在聽到白紫玉的話之後白雲飛一時手抖,反正,那重量不輕的家主令,就那麼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菱形銳利的尖角砸到地板,很是清脆的“咚”了一聲之後,整個摔平在地板上,“哐哐”響了兩下之後,終於沒有了任何聲息,靜靜的躺在那裡。
而此刻,這滿場的宴會來賓,尤其是剛纔大驚之下沒有拿穩手中的東西的來賓,他們也很想像那枚家主令一樣,暈倒在地。
他們什麼都不想聽了,他們想要回家!
許多重物與易碎物品落地的聲音響過之後,宴會再次恢復死寂。片刻沉默之後,同樣也是被驚了個七葷八素的白雲飛,乾乾笑了一聲,開口打破了這一層重的能壓的死人的沉重氣氛。
這個時候可不能不說話,那會被別人誤會死的。雖然,也的確是沒什麼誤會……但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認。
白紫玉她是有病還是怎麼的?怎麼直接說這種話?沒有證據,她就算是說的再篤定,還不都是在被別人當笑話看?
果然,智商缺線的人的世界,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白雲飛的心緒混亂,一時間連腦筋都亂了。亂七八糟的想了些什麼之後,他才努力的穩定下來了自己的舌頭,十分緩慢的否認道。
“白小姐,這種問題可不能隨便亂問,這不是可以拿來當玩笑的話!白小姐已然不是小孩子,沒有證據說這種話,雲飛是可以告你惡意污衊的。”
“惡意污衊?”白紫玉看着白雲飛,真的是驚歎於這世上竟然有人這麼會演戲。
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白雲飛怎樣害死的她父親,但是在舟谷中,她跟白雲飛解除婚姻關係的時候,她被白雲飛拋棄的時候,這個男人已經跟她撕破臉了,已經完全不在她的面前帶着僞善的面具了。
他親口告訴她,是他害死的她父親。他的嘴脣一開一合,說的是他這些年來的隱忍和算計。他聲音裡的惡毒和得意,硬生生的是將她心裡堆滿仇恨!
他那個時候承認的多爽快?現在這裡人多了,他就張嘴,如此淡定,如此不虧心的先說她是惡意誣衊!
笨人的世界,有的時候,聰明人的確是理解不了。但不要臉的人的世界,當真從來都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了的!
白紫玉整個人氣得有些發抖,一直到兩片冰冰涼的葉子貼在她被頭髮遮擋住的太陽穴上的時候,她才一個激靈,突然的清醒過來。
有什麼好生氣的呢?不是早就知道的?不是早就知道了白雲飛就是這麼一個無恥的,不要臉的東西,她現在還憤怒什麼呢?趕緊照着計劃毀了他纔是最要緊的事!
“好!就算這是惡意誣衊!那白雲飛,我再問你,在你心裡,我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紫玉怒的快要吐血,白雲飛卻是很弄不明白她。她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就跑來這裡說他害了白鳴風。就算事實的確如此,可那又怎麼樣?他又不會承認!他不承認,別人就不會信!
沒有半點成就感的氣了一下白紫玉之後,白雲飛很認真很虔誠地回答了白紫玉的問題。
“義父對我恩重如山,如父如師。義父天資卓絕,實乃千百年難出的人間俊傑。義父……”
“夠了!我不需要你來誇我父親!你只要告訴我,我父親對你,真的是很好很好,都快要把你當了親兒子一樣的吧?”白雲飛一臉緬懷人間至尊的語氣,但他的話卻被白紫玉打斷了。看白雲飛這樣說她的父親,這實在是讓白紫玉覺得很噁心。
“義父對我,的確是盡心盡力,多年拳拳愛護,雲飛永世不忘……”接下來,省略應該有很長很長的白紫玉嫌惡心,或者是不耐煩聽完的話。
“看吧!你也是承認的,我父親對你,當真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你爲什麼要害他?”繼續說着能夠讓白雲飛告她惡意污衊的話,白紫玉是當真有些激動了起來。
“你當年身份微末,白家很多人看不起你,曾欺辱於你。你後來,沒有給那些人一個好的結果,都是逮着機會不弄死對方不罷休!我曾經刁蠻驕傲,給過你很多次沒臉。你讓着我,哄着我,隱忍的久了,心裡憤怒憋屈,所以後來娶了我,然後再拋棄我……”
“我和那些曾經對你不好的白家人,得到現在的結果,那就算是活該,那就是報應不爽,說給誰聽都討不到一點同情!但是,我父親呢?他怎麼着你了?”
“我父親對他收的義子,不論身份差別,都是一同對待。他沒有看不起過你,在你沒有顯眼起來之前,他也沒有任何的虧待過你。在開始看重你之後,更是對你盡心竭力的教導……”
“你告訴我,他這一輩子,哪怕有一點點的對不起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