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至二十年前。
繁華京師之中,街市上人流不息,白舞影牽着馬匹在人羣之中小心前行。
對於已經十六歲的她來說,這眼前的一切都是之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離開聖殿不過短短半月有餘,卻叫她着實大開眼界。
這一路上的山水風光旖旎無限,令她陶醉心迷。而一路上的人情世故,卻更是令她心神搖盪。
原來,這世上的男男女女竟然如此之多,哪裡是那聖殿之中來來回回在自己眼前不斷晃悠,早就讓自己看到厭煩至極的十幾人所能比的。
這一切對於初涉人世的她來說,都充滿稀奇之感。真是一雙眼睛看也看不夠,一雙耳朵聽也聽不完。
她放眼望去,大街上兩溜兒排開擺滿了小攤。賣頭花的、字畫的、小玩具的、胭脂水粉的……每一樣東西都讓她愛不釋手,每一樣事物都讓她心花怒放。
她擠到一處擺滿了各色銅鏡的小攤子前,低頭看着攤子上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銅鏡,拿起這個,放下這個,只覺得哪個都好看,哪個都令自己心頭開了花。
小攤主看這個遮着白色紗巾的少女,不停拿起放下自己攤子上的物品,滿眼豔羨,卻並不掏錢去買,而且她似乎忘了,身後還牽着一匹高頭大馬,已是將自己的小攤主全部擋住,使得其他人難以靠近過來,嚴重影響了自己的生意。
雖然這個少女單看那雙露在紗巾外的雙眼,就可以想見,她應該長得甚是貌美如花,但畢竟生意關乎着自己一家老小的生計活路,絕不能馬虎。
他甚是不悅,就伸手過去,一把搶過來白舞影手中的小銅鏡,高聲呵斥道:“我說這位小姑娘,你看夠了沒有?若是真心想要買一樣。就快些掏錢。若是隻是瞧瞧,就請你快些離開,免得擋住了我的小攤子,影響其他客人過來。”
白舞影一心陶醉於這些從未見過的銅鏡之中。尤其方纔手中所拿着的這面小鏡子,做工甚是精美,大有和自己聖殿之中的銅鏡相媲美。
但這時,突然被他劈手奪了過去,不覺惱怒起來。
“喂。我說這位大叔,你怎麼如此無禮?我已是看上了這面小鏡子,正要掏錢去買呢,你卻爲何劈手奪了過去?”
小商販一聽,急忙含笑點頭道:“好,十五個銅板!”
白舞影即刻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繡工精美的小袋子來,打開來這才驚覺過來,裡面早就空空如也,再無半個銅板了。
她這纔回想起來。從昨日起,自己就再無一文錢去買什麼東西了。當初從聖殿逃出來時,帶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十兩紋銀,這半個月來,除了住店吃飯,剩下的全部都換做馬背上所負着的那大包小包的各色東西了。
她失望的收回錢袋,留戀的最後看一眼那面可愛至極的小鏡子,怏怏無力的轉身離開小攤子。
小商販看她無錢買東西,卻呆在這裡已是半個多時辰,甚是不悅。就嘴中嘟囔道:“沒錢還要影響人家生意,真是氣死人了!”
他正要將手中銅鏡放回攤位之上,眼前卻突然伸過來一隻細白手掌,上面整整齊齊碼好了十五個銅板。
小商販一愣。本能擡頭去看,卻見得一位翩翩公子哥兒正自含笑看着自己。
“哎呀,雷公子,怎麼是你?難不成你也看上了這面小鏡子了?無需給錢,你儘管拿去就是了!”
雷嘯天卻搖頭笑着,硬是將手中銅板全部塞入小商販手中。取過來小銅鏡,轉身擠出人羣。
遠遠地,他看着那個呆呆站立在酒店門口的少女,不知爲何心頭又開始狂跳起來,腦中更是轟隆隆亂響不停。
他是京師大鏢局雷武陽的獨子,今年剛剛十八歲,卻已是被自己的爹孃無數次的逼婚了。
論理來說,他們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大戶,但也是生意紅火,在這京師之中數一數二的好人家。
爹爹雷武陽在江湖之中向來以豪爽狹義著稱,而孃親馮氏更是這京師之中人人讚歎的賢惠妻子。
自己長得一表人才,武功自幼深得爹爹親手傳習,甚是得到他的精髓,在同齡人之中已是出類拔萃之人。剛剛十三四歲開始,就已經有人上門來提親,但卻被自己厭倦趕走。
爹孃每當提及此事,他就會以“好男兒志在四方,不闖蕩出一番事業,豈不白活於世”,生生阻擋回去。
雷武陽知道自己兒子的確不是一般平庸之人,心胸抱負甚是非同一般,也就不再勉強與他,只專心讓他修習武功。
眨眼之間,他已過十八歲生辰,卻依然遲遲不願成親,倒使得沉穩至極的雷武陽也坐不住了。
其實,他不過是在心底裡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夠偶遇一位心儀之人,令自己怦然心動,並能夠和自己心意相通,願意陪伴着自己一生一世罷了。
如此渴盼,卻始終未曾實現。
但似乎直至今日,在他偶然之間掃視到這位癡癡看着手中的小銅鏡爲之迷醉一片,只露出一雙大眼的少女之時,他從未狂亂跳動的心,卻彷彿突然從沉寂之中甦醒過來,並且不受控制的開始砰砰砰亂跳起來。
而他卻也彷彿從這一刻纔開始睜開了雙眼,看到了自己一心想要去看的風景。
這女子的確美麗,但那光潔如玉的額頭,高高的鼻頭,長的遮住深深遮住眼簾的睫毛,都使得她異於其他女子,有着異族絕美女子的不俗之感。
他又怎麼會知曉,這女子的母親,原本就是來自天山的回族女子。
他如觸電般呆立在那裡,眼睜睜看着這位女子失望放下手中銅鏡,失落的轉身離去。
見不得她如此失落模樣,雷嘯天想也不想就躋身進去,將這面小銅鏡買了下來。
此時此刻,他手裡拿着這面小銅鏡,遠遠看着那位女子,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過去。
自己總不能開口對她說道:“我莫名喜歡上了你,這纔會給你買下了這面銅鏡。”
如此直白話語,雖然的確是自己心中所想,但卻如何能夠讓自己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