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張小紅就趕去渭源暫時的居所。
那裡是城郊的一處小村落，但由於是天子腳下，也比一般的城鎮繁華，來來往往等候入城的客商十分多，渭源的居所就是在村落的一條不知名的老街上。
剛走近正準備敲門，門便被從裡面推開。還好張小紅及時收住了手，不然就敲在了渭源的身上。
“你要出去麼？”看見他頭髮只是隨意的紮在身後，衣服也不再是以往華麗精緻的絲綢，只是普通的白布衫，張小紅心中微嘆，還是第一次在白天這麼近的打量他，渭源滄桑了許多。她想起了一句話，時間只能夠使人蒼老，而經歷才能夠使人滄桑。
他……他一定經歷了許多。
“嗯。”渭源只是淡淡一頷首，避開了她就往外走去。眼神從開始就從未停留在她身上過。
“渭源，對不起。你不要自責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將事情想得這麼簡單，我是懷着私心的，我一直都只想回家而已！”擦身而過時，張小紅拉住了他的衣袖，“因爲我的自私將你們至於險地，害了溪姐，也……害了你。”
渭源嘴脣微微顫動，似有話要說，最後還是隻擠出了四個冰冷的字符，“與你無干。”
“是因爲渭潛麼？”張小紅的聲音已經變得如湖水一般平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雖然惱怒，但更多的是欣喜，卻又不知如何去面對，是嗎？”
渭源的身子突然僵硬住，他慢慢回過了頭，眼中竟然泛起了點點波光。
“如果可以選擇，這不也是最好的結果嗎？”衣袖從手心滑落，渭源消瘦的背影漸漸走進了巷子深處。
“你，過來。對，就是你，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要去皇城。”張小紅朝身後樹上的身影嫣然一笑，也不理會那個黑影的驚訝與惶恐，大步走向了皇城方向，“你們五個都不用跟過來了。”
樹枝一晃，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第三次來到皇城了，但是一直都沒有去過內城，也就是皇帝的住處。
若是以往，張小紅還是很樂意偷偷潛進去窺探禁宮八卦的，可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過後，卻是沒有了一絲的興趣與耐心。
連跑帶跳得來到了皇帝的後花園，恰遇上某個妃嬪逛御花園的隊伍。
那個陣型也真夠威風的。張小紅暗自感嘆。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想法，速退去了隱身，朝衆人走去。
“大膽奴婢，你是哪座宮裡伺候的，竟敢擋溪妃娘娘的大駕？”爲首的太監一聲怒吼，周圍頓時上來了一圈侍衛。看樣子都是來給最近最得寵的溪妃娘娘“護駕”的。
“哦？嘻嘻。”張小紅眼睛都要笑成了兩條彎月，“我是來問路的，請問溪妃娘娘知道我的溪姐姐去哪裡了嗎？”她故意把“溪妃”兩個字咬得很重。
周圍的太監聽聞，忍不住怒火中燒，一個小丫鬟竟然敢擋駕還是問什麼姐姐的消息，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她不想活了嗎。要是這位正得寵的主子生氣了，她們兩條賤民都不夠砍吶。
“你們都退下。”溪妃華麗的妝容下面是慘白的臉色，她輕揮了揮衣袖，金絲的袖口富麗奢華。
衆人又是一驚，難道這個姑娘口中的溪姐是……皇宮裡面常常有新選的秀女互相結拜以圖個照應，可是很多時候一人得道未必就是雞犬升天，這些風光後面都不知埋盡了多少胭脂淚。這爲主子的意思如何，他們妄自不敢猜測。
“你……是怎麼知道的？”渭溪，現在得溪妃娘娘的語氣冰涼到讓張小紅快要窒息。
張小紅不答，手心的紙條已被汗水浸溼，上面是一行清秀端正的字體，“溪妃是渭溪。”
“哼，我還是低估渭源的能力了，原本以爲派人監控他，沒想到還是向你通風報信了。”溪妃的柳眉輕挑，滿是不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不知道，也許是從渭淩開始……”張小紅覺得雙腿變得很軟，已經無力站立，於是索性半跪倒在花叢中，“從你們的那個故事……你屠殺了妖龍一族，卻因爲影和渭源的求情連師門都沒有被逐出，不是太輕鬆了麼？這隻能夠說明一點，你是有後臺在皇帝面前是很能夠說上話的。”
“所以呢？”溪妃的嘴角一直勾着一抹冷峻的笑意，她的語氣冰冷卻又毫不經心似地。彷彿張小紅說的這些都與之無關。
“如果不是靈石，我真的就只能夠想到這裡。”張小紅深深吸了一口氣，滿鼻的花香卻絲毫無心去品味，“其實最大的疑點應該是渭淩的死。渭淩的死很蹊蹺，你最後滅掉妖龍一族也並非報仇，而是爲了滅口吧？你爲了獨吞靈石，不惜殺掉渭淩，而妖龍一族知道靈石的下落，更或者它們見到了你們倒戈相向，所以你要滅口。”
“的確如此。”溪妃的笑顏如花，這讓張小紅措手不及，她原本以爲她會抵賴，至少也會再編照一些謊言，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爽快。不愧是渭溪，她的性子素來都是這樣敢作敢爲。亦或者，以她今天的地位更本不用再去費心和她編織什麼謊話了吧。
“你……”久久，張小紅終於擡起了頭，滿臉淚水橫斜，“你有沒有……”
“我一直將你當做我的妹妹。”溪妃緩緩嘆了口氣，“你們都不是她的對手，放棄吧。”
“她”是誰？張小紅剛想提問，一道閃電重重砸在了慈安殿，太后的寢宮。
“該去面對的始終要去面對。”張小紅爲了控制自己情緒，緊緊捏着泥土的手指終於鬆開，手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鮮血，她剛覺到一直藏在背後主導一切的那隻手，終於要付出水面了。
此去，是吉是兇？
再回頭的時候，一大羣侍從太監已經擁了過來，只見溪妃的身體就這樣在離她幾步處緩緩地倒下，鮮紅的液體從她的脣角流出，她用盡了力氣望了她最後一眼，那個眼神令張小紅畢生難忘：不捨、留戀、離恨……包含了太多太多。
溪姐，終於你還是你。
張小紅釋然，周圍手忙腳亂的人哪裡還有閒工夫去理會她，就由她這樣慢慢地朝雷雨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