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河沅沅出面,楊帆的推理自然被證實正確無虛,圍觀的考生悄無聲息漸次散開,四面八方而去。
此去一別,再見面時就是敵人了,雖然不涉生死,卻關聯到一生命運,勢必不會留手,當然也沒什麼臨別贈言可說。
河沅沅很無奈,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思的必殺之局,竟被楊帆一張巧嘴輕輕鬆鬆化解。
她無奈,300分聯盟的高層只有更無奈啊!
真真是撞正鐵板呀,圍剿這麼個傢伙,好處沒落着不說,還把自己組織弄解散了,昨天一天的收穫更是“咻”一聲不翼而飛,找誰說理去?
人心就是如此,思失不思得,他們卻沒想過,如果不是楊帆揭發了他們,事情到後來鬧大了,他們被直接取消考試資格又該如何。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本來解散也就解散了吧,更讓他們無奈的是,末了末了,又被楊帆叮咣五四一頓臭罵,還不讓還嘴,萬般憤懣也只能嚥進肚裡。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那純粹因爲河沅沅公報私仇,楊帆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
好小子,你等着!人羣裡就有幾人,臨散場之前,將鬱悶不甘後會有期的目光死死投向了楊帆。
這些微妙的心思,這掩藏在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動,楊帆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長長鬆了口氣,背心裡處的衣服幾乎被冷汗浸透了:自己一條小命,總算是保住了呀!
“真是多謝河姑娘了,若不是姑娘最後關頭仗義出手,在下恐怕就交待了!”看着人羣散去,楊帆抱拳對尚未消失的河沅沅說道。
這傢伙是傻的嗎?難道真的沒覺出來自己對他的敵意,沒覺出來……剛纔的一幕完全出於自己的陰謀?
他人不是挺聰明的嘛,分析起事情來頭頭是道,剛纔那般萬劫不復的狀況都能安全度過……
河沅沅的心思,楊帆還真沒看出來。
此生前半,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宅男,宅男的意思就是,此人只習慣生活在純粹的精神世界裡,對於現實,對於周遭的一切都缺乏興趣缺乏瞭解。
宅男不是笨,甚至比大多數人還要聰明,只要給夠他們判斷條件,他們據此推理得出結論的速度絲毫也不比平常人慢,楊帆剛纔的表現就是最好的明證。
可是,宅男不擅於觀察生活,他們只有邏輯推斷的能力,卻沒有發現細節的眼光。
甚至……就算敵人站在他們面前,一語雙關指桑罵槐明褒暗譏的,只要不把刀子直接亮出來,他們都未必能夠明白,又怎麼指望他,楊帆能夠發現河沅沅那點彆扭的少女情懷。
剛纔河沅沅沒能第一時間站出來,楊帆還以爲那是她正跟試練總部的人據理力爭,卻一時間溝通未果呢!
宅男通常也都是很單純的人,最懂得設身處地與他人着想,不憚以最善良的心思去衡量他人。
楊帆一席感激地話,讓河沅沅很是無語,看着他誠懇真摯的目光,河沅沅心中五味雜陳,恍恍惚惚中忽然覺得,眼前這男人似乎不像心中想得那麼討厭了……
不對!不對!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他可是,他可是……察覺到自己那點點心思變化,河沅沅心中一凜,臉色頓時冷厲下來:“哼,真本事一點沒有,就知道油嘴滑舌!”
本來她還想加上一句,要是連你這樣的人也能成爲獵者,老天真是瞎了眼了,不過將吐未吐之際,忽然覺得這話太傷人,不知不覺就給咽回去了。
楊帆舔了舔上下嘴脣,自己的嘴有那麼油嗎?
300分聯盟解散,同時宣告了考試大廳裡血腥慘劇的真相以及有人盯梢的情況,整個考場秩序登時爲之一肅,重又乾坤朗朗世界清明。
這個時候,楊帆自然又過上了藏頭漏尾躲躲藏藏的生活。
骨質殖裝月光下會發出熒光,這樁事不解決晚上睡覺就很成問題,可現在是考試當中呀,楊帆實在沒有那時間和空間。
如果不用殖裝掩飾,就只能刨土掘坑或者樹上挖洞,反正都是大動作,肯定會發出聲音,而且也無法保證不留下痕跡。
不在晚上改在白天的話,雖然不能夠反光了,殖裝的質地卻又實在難以瞞過正常人的眼睛去……
樹洞裡睡得飽飽,接下來一天時間裡,楊帆就是在這種思忖中度過的。
楊帆的舉動讓河沅沅很不明白,不僅僅是他孜孜不倦想找地方睡個踏實覺的問題,還有他行動之間那些身姿動作以及纏繞在身體上的藤蔓枝葉僞裝。
在她看來,那都是些很平常普通的化妝方法,完全沒什麼值得稱道之處,且不說她們這些高年級學生,就是來參加試煉的普通考生,手法技巧比他更精湛高明也比比皆是。
可奇怪的是,一路行去,這些人的僞裝被發現,繼而引發爭鬥的情形遠不止一次兩次,可是楊帆的僞裝,偏偏就沒有人能發現。
鬱悶無奈之後,河沅沅也只能將這種情況歸結爲運氣、天意,可她哪裡知道,楊帆的僞裝雖然粗糙,卻是經過構圖學、人類行爲學等多種學科交叉研究之後的產物。
看似簡陋,其實顏色分佈、色澤深淺變化、造型特徵天生就帶有迷惑視覺的作用,不僅僅從表面上,甚至涉及了神經傳遞、大腦對圖形信號的處理規則等最尖端的科學領域。
符合科學的僞裝技巧,再加上卡片粉末的預警系統,楊帆能在一干考生中閒庭信步直若無物,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天時間,不知不覺就這樣過去,很快到了試練第三天清晨。
根據考試規則,計算着楊帆的生存時間,河沅沅無奈且不甘的向楊帆宣佈:“考生五十六號,你的分數已經達到六百分,可以離開了。”
“噢,已經到了嗎?”楊帆微微一愣,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卻完全出乎河沅沅意料之外,“請問,我不離開可以嗎?”
第十六章 世事不如意者
“你說什麼?”河沅沅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
“我說,我打算留下來,不想現在就離開,可以嗎?”楊帆重複了一遍。
“留下來,爲什麼?”河沅沅訝然,旋即又恍然,“難怪那時候你選了麪包,你早就打算多留一陣了是嗎?”
“姑娘聖明!”
河沅沅不明白楊帆恭維中的調侃之意,猶豫片刻點點頭:“好,那你就留下來吧,試煉規則裡沒有不許繼續留下來的條款,而且……600分似乎也不是滿分。”
“不過,多過600分也沒有任何好處的,決定你被分配到哪個學院系別宿舍的,是你的能力,你在試煉中的表現還有跟人交往的過程。”
“我知道。”楊帆的確打算多留一陣,不爲別的,只是因爲……這試煉對他來說太簡單了。
第一輪,連坑帶蒙帶外掛帶作弊帶秘技,無驚無險拿了將近滿分,這第二輪憑自己的僞裝術也是一帆風順,雖然有過危險,卻憑一張巧嘴就安然化解。
如果就這樣通過了,楊帆心中不安,會覺得對不起那些將這場考試當作一生命運轉折點的其它考生。
所以,600分根本不是他的目標,他的目標打一開始就定在796分,第二場的成績再差也不能借第一場的餘蔭,至少要獨立達到及格標準,這便是他的打算。
事情就這樣定下,接下來的日子,基本只能用四個字形容——風平浪靜。
河沅沅猜不透楊帆的心思,只是知道,這傢伙分數已經過了600分,就算自己繼續給他搗鬼,也改變不了他已經通過試煉的事實了,就乾脆收了那門心思。
沒有河沅沅公報私仇,楊帆僞裝術天衣無縫,一路行去自是暢通無阻。
雖然他這處無驚無險,不代表整個考場都一片祥和,事實上,這輪試煉就是越到後來才越激烈刺激的。
300分以上打定主意隱忍到最後的考生可以不管,那畢竟是少數,除他們之外,其他人都必須要殺人才能過關。
隨着時間推移,殺夠人離開遊戲的人越來越多,被殺而試煉失敗的人也越來越多,唯一欠缺的,就是能夠變成分數的敵人了。
強者肯定很快就離開了,弱者沒有實力保全自己也離開了,剩下的,就是那些不強不弱的,相互廝殺以爭奪生存空間了。
因爲時間拖的越久,剩下的人就越是身經百戰奸猾似鬼,到最後甚至可能出現,你很強,但就是找不到足夠多的人湊夠分數的尷尬局面。
越到這個時候,就越考驗人的膽略、隱忍和麪對危機時冷靜,經過這種磨練最終勝出的人,雖然沒有那些早早離開的強者的戰力,那些不殺人者的敏銳,顯然也有值得培養成爲強者的潛質。
在這激烈的戰場上呆的越久,楊帆就越是慶幸,自己選擇了留下來。
數次血腥慘烈的搏殺,就在他的行進路線上發生,對峙雙方的決絕、狠厲、全力以赴,都讓楊帆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做錯。
就這樣,一邊看戲,一邊趕路,眨眼之間,又將近四天時間過去了。
如果沒有額外延長的一天,距離第二輪考試結束就只剩半日了,現在嗎,自然還有一日半,是天已入暮日薄西山的黃昏時節。
而楊帆,距離他796分的預訂也只剩下6分了,換算成時間也就是2.88小時,172.8分鐘,10368秒。
可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楊帆出狀況了,他被人跟蹤了,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啊!
天色剛剛變暗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追蹤者,於是一路逃一路藏還做了許多引人向岔路的機關。
可是無論他怎麼擺脫,感覺中對方距離他卻越來越近,就算偶然被他的機關引偏,也頃刻間就能迴轉。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在卡片粉末感應器中,已經有對方的氣息出現了,可楊帆依舊沒能夠擺脫。
而且,對方藏身的方位,楊帆以肉眼看上去根本毫無端倪,對方的隱身技巧比河沅沅似乎也毫不遜色。
自己……什麼時候惹上了這麼一個厲害貨色了?楊帆心中納悶。
不過幾分鐘後,他就明白了,對方顯然也察覺到他的本尊就在周圍幾丈之內,乾脆也不找了,直接吐氣開聲:“楊枵,我聽其它人說過,你是叫楊枵吧?”
“不要躲了,沒用的,我研究你的潛蹤匿形之術已經快四天了,如果不是有了必勝的信心,我又怎麼可能靠近過來被你發現?”
“你不是很擅長推理嗎,這時候應該也推測出來,我是因何而來的吧?其它廢話也不要說了,現身一戰吧?”
楊帆的確推測出來的,三天之前四天不到的時候,正是他巧舌如簧解散了300分聯盟的時候,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在公衆場合現身並留下了痕跡。
理所當然,此人是那時聯盟中的人物了,只沒想到他竟這般的隱忍,一直遠遠的跟定了自己,不斷研究自己的行進方式蛛絲馬跡,直到有了確鑿把握方纔一鼓作氣殺出來。
楊帆還沒有應聲,對方已經再度開口:
“你不是指責我,都不給那些被收割的人公平一戰的機會麼?現在我來向你挑戰了,你怎麼也不給我機會啊?那麼冠冕堂皇,那麼大義凜然的你,怎麼就不敢現身啊?”
“難道說,你那時候說的話都是假的,是放屁,站着說話不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赤果果的激將法啊,雖然段數實在很低,於這個時代而言,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楊帆站出去了,並非爲對方所激,只是覺得,參加一次試煉不容易,若從頭到尾都不能真正一戰,的確也算不上有所作爲,哪怕自己最終湊夠了796分。
這挑戰雖然來的突然,時機卻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