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鳳凰花翻卷飄舞。
誼和高中,高三七班卻沒有往日郎朗讀書聲,教室角落處學生們神色訝異。講臺處語文老師安紅眉頭緊皺,她在猶豫着是否要找來班主任,年段長處理現在的狀況。
教室一片狼藉,課桌書椅倒翻滿地。
中央處,一個學生左腳踩住椅子,無框眼鏡下的雙眼專注,高挺鼻樑布着汗珠,擰動十字螺絲刀熟練地拆解課桌,全然漠視周圍的目光。在他低幫帆布鞋旁凌亂擺放着幾隻金屬椅腿,還有印着七班白色漆字的工具箱。
學生叫做陳青河,在班級成績中等偏上,同學印象中性格安靜低調,十分沉迷於網遊。但於半年前父親公司破產自殺,家庭遭逢鉅變後,變得鬱郁寡言,整日在教室末排昏昏欲睡像失了魂一般,本已經在班內邊緣化狀態愈加嚴重。
“青河,你這到底要幹什麼——”
體育委員黃子澄,小心問道。
他一直緊張盯着陳青河手裡的十字螺絲刀,就在幾分鐘前凡是靠近陳青河的同學,都被他揮舞螺絲刀驅趕。
雖然不知道原因!
但黃子澄感覺此刻的陳青河很危險,完全不似曾經那個沉默寡言,坐在末排作爲頹廢墮落,猶如團垃圾腐爛的傢伙。
“閉嘴!”
陳青河擡頭,冷厲掃了黃子澄一眼。
“……”
黃子澄如被眼神擊中,定在原地,張口半響最終閉上嘴,這陳青河的眼神好似盯住獵物的兇獸,銳利冷漠讓他心驚肉跳。
8:27分。
還剩五分鐘…或是三分鐘!
陳青河一直在默默注意時間。
“嘶啦——”
他從工具箱拿出膠帶,用力一撕,將金屬椅腿與十字螺絲刀握柄纏死,重複十幾次,一把簡陋武器便製作完成。
“他在幹嗎?”
“矛?”
“呵,做這種玩具有什麼用?”
“……”
議論聲四起,陳青河不爲所動,只是埋頭機械地製做,神情專注得可怕,彷彿人生到了最後時刻,每秒鐘流逝都意味距離死亡更近一步。
撕扯膠帶,纏繞。
重複,再重複——直至一把簡易短矛完成。
“不對,不對。”
黃子澄見到陳青河完成武器後,立即清空書包,將四周散落的礦泉水及零食拾起,便有莫名的焦慮在內心發酵。
“他沒有瘋,這麼做一定爲了什麼!”
無端端的,絕沒有可能一個正常人,忽然完全無視周圍人的存在,粗暴的打斷正在進行的語文課,從教室角落儲物櫃翻出蒙灰的工具箱,然後像着魔一樣拆解課桌,製作武器。
但是原因,他黃子澄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現在只能看下去了…
不少人同黃子澄有一樣想法,畢竟不靠近陳青河他便不會做出危險反應,這也是語文老師安紅不急於叫來段長的原因。
——呼。
陳青河長吐一口氣。
他便背起裝滿必需品的阿迪書包,踮起腳尖,掂了掂書包確認負重,然後擡頭看向紅星紅旗正上方的石英鐘。
秒針已走過半圈,分針近乎與三十分刻度重合。
“第一節課幾點下課?”
陳青河問道。
黃子澄回答道:“八點半,怎麼了?”
當秒針走過十二時刻度,語文課就將會結束…但這種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下課而已!
這不少人覺得陳青河的問題實在沒有營養,有學生會不知道下課時間嗎?……基於這樣的想法,許多人暗自搖頭。
如此鬧劇,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了。
安紅已經走下講臺,套裙下豐滿臀部扭動着走出教室,準備叫人來處理這破壞課堂的學生,宜和高中可是省內一級達標學校。
不允許有這種學生出現!
陳青河彎腰撿起武器,拉緊書包鬆緊帶,表情嚴肅對衆人道:“它們要來了…”
“它們是什麼?”
黃子澄疑惑。
“異生物——”
“毀滅世界的怪物。”
陳青河握着武器,用漠然目光環視周圍轟然大笑的同學,面前這一張張熟悉既陌生臉孔的主人,喚醒了他的深層記憶。
林靖、
李夕雨、燕馨婷、
馬楠、張怡雪、金志文……
黃子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應話。
這刻連他也難免浮現荒唐的感覺,覺得陳青河被末日電影毒害頗深。
“哈哈,搞了半天…”
學習委員林靖走出人羣走出。
他放聲大笑道:“陳青河,你現在是不是準備對大家說,你要去做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這一說!
不少人跟着起鬨,什麼要當內褲反穿超人,什麼生化危機看多的話接連說出。
而陳青河只爲抱以微笑,然後靜靜看着。
嘀嗒——
石英鐘秒鐘走過十二時刻,下課鈴迴盪在安靜的校園內,而這鈴音如迎接地獄到來的終焉之音,世界鉅變就此洞開。
2013年11月,上午8時30分。
嘰!!!!
一陣介於蝙蝠與鼠類間嘶鳴,仿若午夜淒厲哀嚎的鬼梟,響徹在整個白海市的上空,緊跟着地震山搖般便的震動出現。
隆,隆隆隆。
已有二十年曆史,經過數次翻修的教學樓猶如搖曳的紙樓,磚牆崩裂開一道道裂縫,每層樓教室的吊燈像鞦韆一般搖動,這刻全校師生都不知所措,茫然地按照地震演練去做。
地震?
還是海嘯?但這叫聲又是什麼?
第一放聲取笑的林靖,臉上的笑容就像烤乾的狗屎一樣凝固,惱怒難堪一類的感覺,在像他這樣取笑的同學內心涌現。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林靖盯着陳青河,覺得這樣異動與他有關。
“自己去看。”
陳青河冷眼看了林靖一下。
他記起了這個學習委員,三天以後這人會像餓瘋的野狗一樣發狂,捅死今年剛上小學女孩的母親,最後不知所蹤。
看?
林靖回敬地瞪了陳青河一眼,朝窗戶走去。
突然。
“怪,怪物物,怪物!!”
安紅猶如驚弓之鳥折回教室,全然沒有老師的風範,臉色蒼白如雪,失聲尖叫道:“外面都是怪物,滿天都是像蝙蝠一樣的怪物!!”
蝙蝠?!
全班學生臉色驟變,匪夷所思看着陳青河,他們還清楚記得他不久前的話——“它們來了…毀滅世界的怪物!”
不可能!
陳青河停在教室後門,回頭迎接全班同學如見鬼一樣的目光。
“什麼怪物!”
“都2013年了,陳青河你就別在玩2012了…”
林靖來到窗前,臉上掛着不屑,他要揭露陳青河無聊的謊言,腦袋就朝外頭探去,看到卻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什麼都沒有!
白雲朵朵,陽光明媚。
“看吧,什麼狗屁怪物都沒有!”
林靖收回半個腦袋,臉上掛着譏笑。
此刻,頭頂這一片萬里晴空讓他有了嘲笑陳青河的資本,他背靠窗戶繞有心情,欣賞着同學不知該相信誰的模樣。
白癡!
什麼狗屎瑪雅預言已經破產,還信這些糊弄小孩的東西。
陳青河默默搖頭。
此刻,林靖沒有發現一片望不盡頭的“血雲”將蔚藍晴空遮蔽,血雲如起伏浪潮掠過宜和高中,霎時有一道血影俯衝而下,以L形運動軌跡衝向從窗戶露出腦袋的林靖。
“陳青河,你…”
林靖話未說完,一隻黑爪便按住他的腦袋。
嘎吱,頭蓋骨碎裂的滲人聲音驟響。
他的腦袋如碎裂西瓜一般,半邊腦袋被黑爪生摳出豆腐狀的粉肉色腦組織,緊跟着鮮血猶如爆開榴蓮一樣噴灑,幾個講臺黑板一帶的同學首當其衝,被淋濺一身。
溫熱不知道是血,還是腦組織的東西,沾在這幾個學生的臉上,如鼻涕蟲一樣緩緩滑進嘴裡,直到味蕾傳來腥臭的味感,他們幡然醒悟——
渾身毛孔豎四,親眼目睹一顆林靖的眼球,如肉.糰子緩慢滾向他們。
霎那,血腥充斥整個教室!
恐怖的視覺衝擊猶如午夜噩夢,膽怯的女生當場反胃嘔吐,安老師更是不堪,直接雙眼一閉活活嚇昏過去。
血腥景象就在眼前,男生臉色泛白不敢去看。
只有陳青河神色不變,注視着林靖斜靠在窗口的無頭屍,鮮血宛如泉涌一樣噴灑把周圍染成血色,然後‘啪’地倒在血泊當中。
屍體一動不動,彷彿無聲宣告地獄時代來臨了。
——呼哧,
衆人膽裂得連尖叫都不敢發出,窗外黑爪“主人”一對兩餘米長的血翼力拍,震碎一排窗戶玻璃,沖天而去。
啪啦,啪啦,啪啦。
面目全飛的窗戶掉下幾片玻璃渣,在死寂教室格外清楚。
黃子澄雙目瞪圓,反覆吞嚥唾液。
他盯着神色平靜的陳青河,恍然方纔他所所的一切都是爲了應對現在,道:“你早就知道了?剛纔的怪物是什麼東西?”
絕大部分人沒有看清楚怪物。
不過,一剎那就捏碎活人腦袋恐怖怪力,卻是有目共睹,讓人脊尾發涼。
“血蝠。”
“一種極限飛行速度能夠接近馬赫,具有較弱視力,嗅覺靈敏,嗜血,雙爪握力能夠輕鬆捏斷5公分厚鐵板的怪物。”陳青河在一雙雙被恐懼佔據眸子注視下,平靜注視林靖倒在血泊中的無頭屍體,淡然介紹血蝠這類怪物的特性。
“咕嚕。”
不少人反覆吞嚥唾液,完全可以想象這樣怪物的恐怖。
“不想死的人,現在就跟我來。”
陳青河目光掃過失魂落魄的同學。
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逃離教室,尋找到一處安全避難所藏匿,反而是留在教室等待他這幫驚慌失措的同學——
並非是可笑的同情心!
末世首日的到來,將會有無盡怪物從華夏東南沿海登陸,然後向內地迅猛推進。如此糟糕的處境急需要一處安全的避難地,而這幫同班同學在逃亡途中就是最好的“炮灰”。
一幫象牙塔生活的學生,可要遠比思想獨立的成年陌生人好利用。
來?
大部人還愣在原地,從小在溫室環境長大的他們,在恐怖現實衝擊下已經不剩多少思考能力,甚至大半人還抱會有救援趕來處理的想法。
你看我看你…
不是在默默哭泣,就是在失神錯愕。
“哼,想死就繼續留着。”
陳青河留下一句話,毫不猶豫地掉頭走出教室。
方纔的準確“預言”加上,人類基於危難發生時的天性,他有相當自信這幫同學會跟上來,況且想在首日活下去——
唯一的選擇就是跟上他!
末世首日人口三百萬之巨的白海市,有超過90%的民衆死於洪流般魔物爪牙下。
沒有經歷過地獄之人!
難以想象這最可怕的末世首日,究竟會演變至何種的血腥恐怖,而他…他陳青河不僅親臨過地獄,更頑強活下來。
空無一人走廊,陳青河快步走着。
六班,五班,四班……凡是途經而過的班級,無一例外按照地震應急演練躲入課桌下,俯伏不動,血蝠的嘶鳴被他們錯認爲防空警報,所以根本就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
果然,離開不到數秒。
如陳青河意料一樣就有人離開教室,這第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體育委員黃子澄,他手裡揣着他刻意留在教室“武器”。
金屬椅腿,及螺絲刀做成的粗陋短矛。
陳青河加速度走下樓梯。
全班同學緊緊跟隨在其後,男生在前女生在後,秩序井然。
……
片刻後,衆人卻在二樓止步。
全部人焦慮注視着站在樓梯口,通過窗戶外遙望後操場的陳青河,這樣“浪費時間”舉動已經引起了不少人內心的不滿。
“他故意不走!”
“是不是想害死我們。”
英語代表燕馨婷就是其中之一,林靖與她在班內關係頗爲親密,不少同學認爲他們就快要發展成戀人關係,可以想象林靖不幸慘死,讓她內心對陳青河產生多大的怨恨。
“馨婷,別說了。”
李夕雨扯了下燕馨婷的袖子。
哼!
燕馨婷雖怨恨陳青河,好朋友的話卻聽進去。
平日,班長李夕雨就是老好人的性格,就算陳青河這種被邊緣化的同學也沒有刻意去忽視他,而正是性格讓她在校內贏得了極佳口碑,先前她正是對全班提議跟隨陳青河。
“他在看什麼?”
“這樣一直浪費時間會引起大家不滿的。”
李夕雨站在走廊垃圾桶旁,爲他擔心。
在她前方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根本看不清前方情況,除了能見到陳青河始終遲遲未動外,他向外注視窗景卻看不到。
時間流逝的焦慮!
已經在後排人心裡擴散,但前排同學卻無一沉默不言,眸子泛着越來越濃的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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