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並沒有特意去通知白狼,因爲晚上的肉湯白狼也沒喝,這就證明他應該也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既然以前是黑社會頭子,這點警惕心應該是有的。
夜漸漸深了。
窗外的雨在深夜就像是催眠曲。
過了很久,那些人都沒有動作。
顧寧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賈道長實在扛不住,迷迷糊糊的就靠在牆角睡着了,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向許正準備叫醒他,顧寧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
顧寧靠在牆邊,她閉着眼睛,她聽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的呼吸,他們躺在地上閉着眼睛,像是已經陷入了沉睡,很安靜,太安靜了。
睡着的人不是死人,即便是陷入沉睡,也會有些動作,動的時候自然就會有聲音。
但是沒有。
沒有人翻動身體的聲音,也沒有衣料摩擦的聲音。
只有因爲強烈的興奮和激動而紊亂的呼吸聲,低低淺淺卻無比清晰的傳進顧寧的耳朵裡,顧寧幾乎可以想象那些假裝陷入沉睡的衣物之下緊繃的、隨時準備暴起的肌肉。
這一屋子的人,真正睡着的除了賈道長之外,只有白天喝過肉湯的裴敬那邊的人。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醒着。
所有人都在等。
等一個信號。
終於,一陣極其細微的,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
有人小心翼翼的從那些躺着的人之中站了起來。
然後,一個接着一個的人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悄無聲息......這樣小心翼翼的動作,在他們開始第一次吃人肉之後爲了不驚醒睡夢之中的“食物”無數次進行過這樣訓練,在無數次的訓練和“實戰”之後,他們才做到像這樣不發出一絲聲音的站起來,然後在那些人的睡夢之中就進行宰殺。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無論是那些槍支還是顧寧他們那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肅殺氣息都證明他們這幫人十分的不好惹。如果不是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人闖進這裡,如果不是冬天就快來臨,而他們儲備的肉乾已經見底,他們或許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
但是現在,他們只能冒險。
想象着把他們身上的肉切成塊狀或者條狀煮熟之後曬乾,成爲他們的儲備糧,骨頭可以用來熬製鮮美的湯汁,這幫人有二十多個,而且不像他們之前宰殺的那些人一樣的瘦弱,這麼多的肉,足可以幫助他們度過即將來臨的漫長冬天。
想到這裡,他們心裡面的擔憂稍稍平定了一些。
酒窩女孩兒的臉上此時沒有一絲笑容,手裡拿着一把鋒利的刀,心裡還有些遺憾,她很喜歡那個金色頭髮的女人,只可惜那個女人拒絕了她的“好意”不然她倒是有點不想殺她。
如果有人能夠看到黑暗,那麼這其實是一個十分恐怖的畫面,在黑暗中這麼多人悄無聲息的站起來,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他們撕開了臉上人類的面具,毫不掩飾的露出了惡鬼般猙獰可怖的面龐。
向許甚至在這一刻覺得這些人比外面的喪屍更可怕。
在這樣恐怖的,寂靜的氣氛中。
黑暗中“砰!”的一聲巨響!
那些正往這邊緩慢前進的“惡鬼”全都停住了腳步,他們被巨大的恐懼感淹沒,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傳來的劇痛,他茫然地低頭,然而他什麼都看不到,他伸手摸到自己疼的地方,摸到了粘稠的,溫熱的液體,摸到了一個洞——
他不敢置信的發出了痛苦而淒厲的一聲慘叫,然後驟然倒地。
就連那些真正睡着了的人們也全都被槍聲這無比淒厲的慘叫聲給驚醒了過來。
一道光陡然在黑暗中亮起,那道光照在那些人的臉上,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收起他們臉上的興奮的、飢渴的神情,那些猶如惡鬼般猙獰可怖的臉就這麼暴露在光束下——
除了顧寧和向許之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夢瑤更是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沒有人去責怪她。
實在是這個畫面太過驚悚可怕,有的人沒有驚叫只是因爲嚇得呆了,嚇得甚至忘記了驚叫。
顧寧沒有嚇呆,她手裡拿着刀,目光穿透黑暗看向那邊端着槍的白狼。
白狼也看了她一眼,很明顯,他也能夠在黑夜中看到她。
兩邊的無聲僵持只保持了十秒鐘左右。
然後便是一片混亂。
顧寧迅速的把自己的人召集到了自己身邊,圍成一個圈,把向許圍到了最中間,讓他們按照向許的指揮進行攻擊。而她卻是直接衝進了人羣之中,黑暗遮不住她的眼,她矮身避過兩道胡亂揮過來的刀,手裡的小刀在手上靈活的一轉,然後在黑暗中劃出兩道雪亮的刀鋒,直接刺入身邊兩人的胸口。拔出刀的瞬間又藉着一人的肩膀一躍而起一腳將朝着她衝過來的男人踹翻,然後左手的小刀射出,直接射進那人的喉嚨!右手的刀鋒一閃,便割斷一名女子的喉嚨。
人羣擁擠,顧寧卻像是一尾靈活的魚,在人羣中快速遊動,刀鋒閃現,不斷有人發出慘叫然後在黑暗中倒下。
而顧寧此時並不是在孤軍奮戰。
即便是在黑暗中,殷桑並沒有顧寧的夜視技能,也一樣展現出了她的強大實力。這個時候擁有格鬥技巧的殷桑和只會根據本能殺人的顧寧就有了明顯的區分,顧寧雖然殺的人很多,但是她也感覺到吃力。而殷桑,則更遊刃有餘,她輕飄飄的提着一把大刀,每一次出手都準確無誤的擊打在對方最脆弱的地方,不浪費一絲多餘的力氣。
顧寧現在就像是仗着夜視能力在殺一羣盲人。
而殷桑現在本身就是一個盲人,殺的人卻不比顧寧的少。
高下立判。
顧寧看着殷桑直覺彎身躲過一記攻擊,然後再次準確無誤的揮刀削斷了一人的喉嚨,嘴脣抿的更緊。
一直躲在裴敬身後什麼也看不見的顏玉臉色蒼白的發出了兩個火球,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也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把火球丟進了那邊的人羣中,一直呆在這裡的人們顯然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異能,所以他們被憑空出現的火球給驚呆了,但是恐懼讓他們本能的選擇了逃避,兩個火球沒有砸到人,而是砸在地上就直接點燃了地上鋪着的所有可以燃燒的東西!
火勢一下子蔓延開來,黑暗的房間一下子被火焰照的通亮!所有人的驚愕只在一瞬間,然後就被這瞬間蔓延的大火給驚住了。
“快走!”顧寧第一個反應過來,從那邊的人羣退出來離火光遠遠地,然後對着程銘賈道長等人低喊一聲,隨手砍翻兩個擋在前面還在看着大火發愣的人就率先朝着大門衝了過去!
再然後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全都爭先恐後的朝着那扇門衝了過去!
整間房間幾乎都鋪滿了衣物或者報紙之類的可燃物,火勢蔓延的極快,一下子就燒滿了半間屋子,並且飛快的往門這邊蔓延過來,有人跑慢了幾步,被火舌舔上瞬間就變成了一個火人,他們下意識的尖叫着衝向這邊正在往門那邊擠的人羣,越來越多的人身上被點燃,他們撲倒在地上想要把身上的火撲滅,然而地上到處都是火,怎麼撲滅?渾身是火的人在屋子裡亂衝亂撞,慘叫聲越來越響,火勢越燒越猛,短短數分鐘的時間,這個房間就變成了人間煉獄!
那些無比痛苦的淒厲慘叫響徹在這座城市的寂靜夜空。
張小白被人羣擠過來擠過去,竟是直接擠到了人羣的最外面,腳腕上突然多了一隻手,他低頭一看,就看到一個下半身都燒起來了的女人正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腳腕,痛苦的朝着他喊道:“救我!救救我!”
張小白一時不忍,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正在此時,一隻腳從天而降大力的踩在了那隻手上,直接用力的碾了下去,張小白駭然擡頭,就看到一張好看而冰冷的臉,是那個經常跟在白狼身邊的年輕女人,殷桑看都沒看張小白一眼,直接踩着那隻手走了過去,然後抽刀直接朝着前面正在往前擠的男人的後背捅了過去,就這樣一刀一刀殺出了一條血路!
張小白心中驚駭不已,再也不去看那個在地上翻滾尖叫的女人,連忙跟在殷桑的身後往外面擠去。
賈道長衝出門來身後拖着長長的火尾巴,一邊哇哇大叫一邊在地上打滾,原來是袍子後面燒起來了,程銘幾個連忙幫着撲打。最後賈道長看着自己身上變成上衣了的長袍欲哭無淚。
從門縫透出來的火光中,所有人的臉上都透着心有餘悸。
“我兒子燒死在裡面了!你們還我兒子命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叫喊着惡狠狠地舉着刀朝着他們撲了過來。
顧寧直接把賈道長推到一邊,然後閃過那把劈下來的刀直接一刀捅進了女人的胸口。
女人不敢置信的瞪着顧寧,眼睛裡滿是惡毒,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胸口的血沿着階梯流了下去。
房間裡的火勢之大很快連門也燒了起來,火苗從門縫之中竄了出來。
顧寧在人羣中掃了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都在,頓時心中一定,然後帶頭踩着地上的血泊往下面跑去。
程銘賈道長等人都反應過來連忙都跟着顧寧往下走。
然後所有人都往下奔去。
剛剛跑到下一層,只聽到上面一聲巨響!關上的門直接被氣浪衝開,砰的一聲砸在了牆上,然後一股巨大的熱浪撲了下來——後面一些跑的慢的全都被這股氣浪正面衝撞,直接飛到了半空中,然後狠狠地墜地,一片哀鴻。
顧寧腳步不停一直跑到四樓才停了下來。
很快,所有人都跑了下來。
但是顧寧很快就發現,除了他們還有白狼裴敬那些人,酒窩女孩兒那些人全都趁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張小白打開手電,在人羣中迅速掃過,驚叫道:“那些人不見了?”
其他人這才發現那些人全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畢竟他們在這裡住了太久的時間,足夠把這棟大樓的地理環境摸清楚了。
“顧寧,那些人到底想幹什麼?我們又沒得罪他們。”賈道長問道。
“他們吃人。”顧寧頓了頓,突然有些惡意的說道:“今天晚上的肉湯也是人肉做的。”
房間裡寂靜了一下,然後有人開始乾嘔。
賈道長抖着嗓子說道:“吃、吃人?”
顧寧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們那個角落裡被篷布罩着的東西是一具屍體。準確來說是一具骨架,上面的肉全都被颳得乾乾淨淨。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殺了人之後就會把人身上的肉割下來煮熟曬乾......”
“那我咬了一口的那個肉乾——嘔——”賈道長話還沒說完就一陣反胃,弓着身子開始乾嘔。
那幾個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人一聽到賈道長乾嘔的聲音,又開始乾嘔起來。
顏玉乾嘔的連眼淚都出來了,聽到顧寧的話頓時氣急了,紅着眼睛憤怒的叫道:“你早就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們!你怎麼這麼惡毒?!”
顧寧冷冷的看着她:“我只是相信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就算有,那也是有毒的。自己蠢就不要怪別人。”顧寧對於顏玉放的那把火還餘怒未消,此時居然還敢出頭,顧寧便是絲毫不給她面子,直接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你!”顏玉憤怒之下居然又開始凝化出火球。
然後她就看到火光之中,有幾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
“有異能了不起麼?”顧寧冷笑着看着她:“還要試試看是你的火球快還是我的子彈快?”
“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火光下,顏玉惡狠狠地瞪着顧寧充滿着怨毒的說道,看着她怨毒的眼神,顧寧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沒有防衛,她真的會殺了自己。
顧寧的眼睛微微一眯,眼睛裡閃過一道殺氣,握緊了手裡的刀。
“顏玉!”正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裴敬呵斥了一聲,然後有意無意的把顏玉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對着顧寧說道:“對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還要刀幹什麼?”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白狼唯恐天下不亂的倚在牆上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