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時間。
田小麥跟頂頭上司吵了一架,就拎起包衝出公司。依然打不通老丁的電話,再次擠進沙丁魚罐頭似的地鐵。她依照昨天走過的線路,來到羣租着無數蟻族的工人新村。
剛走到那條樓道口,《FIRST LOVE》的鈴聲就響了,接起來卻是盛讚的聲音:“小麥,你還好嗎?”
聽到“男朋友”充滿溫暖的關心,她卻感到極度愧疚,看着還殘留戒痕的無名指,支支捂捂道:“哦,我,我還好啊。對了,你爸爸怎麼樣了?”
“哎!一言難盡!”
“怎麼了?”
這回她的關心是真心誠意的。
“還是沒有找到!在整個澱山湖打撈了三天,今天卻在湖面上撈起一條絲巾。”
“絲巾?”她下意識地問道,“什麼顏色的?”
“紫色的——對了,就跟你戴過的那條一樣!”
小麥的心臟再次遭受刺激:“啊?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把那條絲巾帶出來啊。”
“我又沒有懷疑你!不過,在絲巾上檢出了父親殘留的毛髮,警方並不排除......”說到這裡,電話中的盛讚有些哽咽,“並不排除......父親......已被人謀殺的可能!”
“不,不會的!”
“我也希望不會這樣,可是我媽媽卻說——他恐怕已經死了!”
還是女人的第六感厲害,或者說是妻子對丈夫的第六感更強烈,小麥已不知怎麼安慰他了,言不由衷地說:“親愛的,你在哪裡?我明天過來找你?”
“我還在度假村,你不用過來,我們會處理好的。”
“盛讚,你要挺住,要堅強!再見!”
掛完這個電話,小麥心亂如麻,看來盛先生很可能死了——他極可能是“魔女區”的買家。湖面上發現的那條紫色絲巾,會不會是在看到田小麥戴的神秘絲巾後,盛先生出於對這種紫色絲巾的喜愛,也找到“魔女區”買了一條相同的呢?就在他與“魔女”在黑暗中交易時,他......
“魔女”?還是,用絲巾殺人的魔鬼?
她恐懼地擡頭看三樓窗戶——無論他到底是什麼人?她一定要再找到他!
鼓足勇氣走進昏暗骯髒的樓道,當她剛剛走上三樓,卻發現那扇房門開了。
門裡出來的是古飛,他揹着一個又大又沉的旅行包,似乎把所有家當都背在了身上。
樓道昏暗的燈光下,他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又是你?”
“你——你要出遠門?”
小麥狐疑地看着他這副裝扮,而他走下樓梯說:“是,我要去火車站。”
房門已被他牢牢鎖住,秋收不可能在裡面,她便跟在古飛身後追問:“你要離開上海?”
“是!”他停下來嘆息道,“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爲什麼?”
“你沒在網上看到公告嗎?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魔女區’也沒有存在下去的意義了。”
他繼續往樓下走去,小麥跟着問道:“那麼秋收呢?”
“我不知道。”
古飛已走到樓下,正好底樓麻將房開着燈,照亮了他複雜的表情。
小麥跟着他往小區門口走去,這是她唯一知道秋收所在的地方,如果古飛就此搬走的話,她就可能再也找不到秋收了!
臨到馬路邊上,古飛厭煩地回頭說:“拜託你,別再跟着我好嗎?”
“請告訴我,你離開的原因?‘魔女區’關門的原因?”
“因爲,這座城市不屬於我,即便我爲之流汗流淚甚至流血,依然不屬於我!甚至也不屬於你,而屬於另外一些人。”他對着月光長嘆一聲,“如果不是因爲阿秋,一年多前我就應該離開這裡了。”
小麥還是抓着他不放:“請把秋收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不行!”
眼看着一輛出租車過來,古飛攔車就要離開時,小麥瘋狂地緊緊抓住他,在他外套口袋上摸來摸去,引來街邊許多人圍觀。古飛不好意思對女人動粗,大聲嚷着:“別動!你幹嘛!放手!”
終於,她摸到古飛的手機,不顧一切地掏出來,轉身向後跑去。
“哎,她搶我手機!”
古飛也沒想到她會來這一着,目瞪口呆地追了出去。雖然,旁邊圍觀了許多人,但都以爲是戀人吵架,誰都不敢上來干涉。
小麥像母鹿般快捷,輕巧地鑽進一條小巷,趁着夜色躲入樓房之間,很快就從小區另一邊逃了出去。
她確信揹着沉重旅行包的古飛,不可能在黑夜的小巷追上自己,放心地來到另一條馬路,打上一輛出租車離去。
手心裡,仍然牢牢捏着古飛的手機。
坐在飛馳的出租車上,她完全忘記了飢餓,翻出這臺手機的通訊錄,找到了“阿秋”的電話號碼。
謝天謝地!她趕緊把這個號碼存儲到自己手機上,然後就用古飛的手機給他打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半天,他卻沒接電話——可能,阿飛已用街邊電話通知了他。
小麥又試着撥了幾次,開始是不接電話,後來乾脆是“現在無法接聽”,顯然被拒絕來電。
她激動地喘息,迅速打開自己的手機,給秋收發了條短信——
“秋收,我看到那張紙條——太可怕了!那張紙條不是我寫的!錢靈冒充了我的筆跡!高中時我們互相摹仿對方筆跡,都能以假亂真!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請你相信我,那天下午,我是坐在爸爸的警車上被帶走的,根本沒機會去艙門等你——到底發生過什麼?”
發完這條自我救贖的短信,牙齒不斷打着冷戰,看着口中呵出的團團熱氣,彷彿身體和心臟都已凍僵。無論如何,必須當面說清楚,縱然他聽完就轉身離去永遠不會再見——只要能讓他知道,那不是她寫給他的紙條,甚至也不全是錢靈的錯,而是命運給他們開的玩笑。
沉默了十分鐘,還沒有收到秋收的回覆,她再次發出一條短信——
“我的一生,只愛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