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葉知秋點了下頭，盯着那牛頭人頭頂的ID如實作答。
希諾·德拉貢，他記得這個名字。
看官網設定集裡的簡介似乎是“地獄之炎”重步兵團的頭兒，魔都赫赫有名的德拉貢家族的一員。
令他意外的是，直到一個小時前，這個ID還是標誌着中立的白色，如今卻已經變成了綠名。
看來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應該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從兩隻骷髏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拎着戰斧的希諾總算鬆了口氣，放鬆了繃緊着的肩膀和神經。
說實話，他不喜歡這些會說話的骷髏。
都怪這幫傢伙賣的紅薯，害得他的戰士們便秘……而這顯然是那個該死的魔王的計謀。
不過在這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碰到一個能正常說話的傢伙已經足以讓他喜極而涕。
哪怕他們是魔王的手下。
“希諾·德拉貢，我的名字，”並不知道這些玩家能看見自己的名字，希諾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接着語速匆匆地說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們？”
“我叫一葉知秋，這位是忽晚。”一葉知秋說道。
“一什麼秋……好吧，真是奇怪的名字，”希諾摸了摸碩大的牛腦袋，最終放棄似的嘆了口氣，越過客套話問起了他最關心的問題，“話說這鬼地方到底是哪兒？你們有什麼頭緒嗎？”
“沒有。”
一葉知秋搖了搖頭，看着那張逐漸失望的臉，繼續說道。
“當時我們正在戰場邊緣收拾戰利品，地上忽然裂開了一道縫，我們來不及躲閃掉了進去，然後就到了這邊。”
“裂縫？”希諾愣了一下，連忙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他是昏過去之後一醒來就在這兒了，倒是沒有看見什麼裂縫！
“不知道，我們在迷宮裡待了這麼久，也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一葉知秋繼續搖了搖頭，接着又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個裂縫應該是什麼傳送門，只不過從迷宮到這邊似乎沒有固定的落腳點。”
這種感覺就好像漏斗一樣。
對面是從廣口的一側進來，而身在迷宮裡的他們則是從細口的那一端進去。
希諾馬不停蹄的繼續追問。
“那個裂縫在哪兒？”
“我們也在找……不過暫時還沒有找到。”一葉知秋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我們的故事說完了，該你了。”
“我？”希諾微微一愣，隨即苦笑着說道，“我以爲伱們都看見了……還需要我說什麼嗎？”
一葉知秋說道。
“我們只看見了一部分，你和你的人好像輸了。”
希諾聞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試着辯解說道。
“是的，我們輸了……我承認技不如人，但你們的魔王想贏過我也沒那麼容易，黑風堡易守難攻，僅靠一羣哥布林連城堡的正門都摸不到！”
一葉知秋和忽晚相視一眼，聽不懂這傢伙在說着什麼，更不知道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他有什麼好得意的。
見兩隻骷髏對自己說的話並不感興趣，這隻牛頭人終於是自討沒趣地打住了話頭，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好吧……你們大概不知道前因後果，不過我也是，和你們說這個幹什麼。”
一葉知秋看着他說道。
“確實，我們不知道你和魔王大人的交情，也許有空了我們可以聽一聽。不過現在，我們更想知道你掉進那個裂縫之後發生了什麼。”
希諾神色眼見嚴肅起來，認真說道。
“我看見了一個人。”
一葉知秋心中微微一動，立刻問道。
“是不是喊着卡奧的？”
希諾驚訝地看着他倆。
“你們也碰到了？”
一葉知秋點點頭，繼續說道。
“算是吧……然後呢？”
希諾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
“然後他自說自話講了一大堆，簡單來說就是要我和他們的人打一架，然後把武器還給了我。”
一葉知秋愣了下，語氣略微古怪。
“你照做了？”
希諾聳了聳肩膀，點頭說道。
“我沒得選，只能照做，因爲沒過多久那個拎着兩把雙刀的食人魔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是你們魔王的手下吧？那傢伙叫什麼名字來着？”
“喀森·碎顱，好像是這個名字……然後呢？”一葉知秋繼續追問道。
“然後……”
希諾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說，但想着自己就算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最終嘆了口氣說道。
“然後，我贏了。”
現場的空氣安靜了下來。
見沒有人說話，希諾接着又將當時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傢伙的實力很強，搞不好有黃金級，甚至是鉑金，不過我能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剛突破不久，還不熟悉自己身上的力量。我試着和他周旋了一陣子，幾乎快要招架不住，好幾次都差點死了。然而那傢伙也許是太着急想要證明自己還是怎麼的，結果被我抓住了破綻……然後我就像這樣，再這樣……”
說着的同時，希諾握着斧子上挑，又做了個橫劈的動作，用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將當時的情況演示了一遍。
“……然後就結束了。”
一葉知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尤其是盯着頭頂的ID反覆確認，而忽晚則是更乾脆，直接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手握住了匕首。
“你們和那傢伙很熟？”看着擺出警戒架勢的亡靈鼠，希諾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他倒不是被這隻亡靈鼠給嚇到了，只是這兩隻小骷髏是他在這唯一能說的上話的傢伙。
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不想和這兩個傢伙動手。
“那倒沒有。”
一葉知秋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我只是沒想到你能打贏他……再後來呢？有沒有發生什麼？”
“什麼也沒有，”希諾搖了搖頭，聲音沉重地說道，“我以爲贏了就能回去了，結果就聽見空中響了一聲，一道光落下來砸在了我的頭頂，再然後什麼也沒有發生……我還特意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未必什麼也沒發生。”一直沒說話的亡靈鼠忽然冷不丁地開口，從嘴裡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希諾看向了那隻小傢伙，眉頭皺成了一團青蟲。
“什麼意思？”
忽晚沉聲說道。
“我們之前也碰到過類似的情況，一個叫梅爾的NPC，也是被一道光劈中，然後他的頭頂上就出現了一道裂縫。”
現在來看，那個裂縫搞不好和迷宮第五層一樣，也連接着某個被混沌支配的世界。
不過也許是當時那個地圖還沒做好，他們纔剛剛贏下戰鬥的勝利，對面就主動把門關上了。
雖然沒聽懂npc是什麼意思，但希諾一聽說有和自己遭遇類似的傢伙，連忙開口問道。
“那傢伙後來呢？”
忽晚沉默了一會兒，如實回答。
“死了。”
希諾的喉結動了動，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他是怎麼死的。”
忽晚看向了一葉知秋，用肢體語言詢問是否要告訴這傢伙。
一葉知秋思索了一會兒，最終如實回答道。
“那傢伙成了混沌神選，被我們的魔王殺了。”
混沌神選？！
希諾愣住了，整張臉漸漸寫上了驚恐的神色，嘴脣顫抖着，甚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似乎並不只是對死亡的恐懼。
還有其他的成分在裡面！
“等等……這不關我的事！我也是受害者！我可以用我的姓氏起誓，我沒有答應過卡爾曼德斯任何事情！請讓我見魔神陛下！我是忠誠的！祂一定知道我是忠誠的！”
卡爾曼德斯？
看來是毀滅之焰，一葉知秋食指摩擦着下顎，回憶着官網設定集最新更新不久的內容。
見兩隻骷髏無言的看着自己，陷入恐懼的希諾接着又想起來什麼，胡言亂語的咆哮道。
“對了！都是你們乾的！我發現了……迷宮第五層的那些蘑菇，和這裡的那些蘑菇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從一開始那個混沌就是你們的陷阱——”
“那你就更完蛋了，”忽晚沒忍住打斷了他的話，提醒說道，“大墓地接管迷宮才兩三個月，在此之前迷宮的領主一直是雷吉·德拉貢。換句話說，退一萬步第五層的那些蘑菇真和這裡有關，也是你的老爹種的。”
希諾呆住了。
好像……有那麼點兒道理？
看着眼神漸漸絕望的老牛，忽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我們沒有把這頂帽子扣在你頭上的意思，你也冷靜一點，現在不是討論是誰的責任的時候。”
“……也許你們是對的。”
希諾頹然的垂下了肩膀和腦袋，看着手中的斧子，終於回想起來此刻嚴峻的處境。
這兒搞不好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魔神陛下壓根就聽不見他的祈禱。就算他要證明自己的忠誠，也得等回去了之後再說。
看着眼前兩隻小骷髏，他用緩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們現在打算去哪兒？有什麼計劃沒有？”
一葉知秋說道。
“我們打算先回去。”
希諾聞言臉上頓時一喜。
“你們找到那個裂縫了？！”
一葉知秋搖頭道。
“沒有。”
希諾愣住了。
“那你們怎麼回去？”
“當然是自己畫個傳送陣……話說找到裂縫有什麼用，你還能讓他們把混沌之門借給你不成？”說到後面的時候，一葉知秋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就其他玩家在第五層看見的情況，那個裂縫的對面似乎有一座卡奧人的城市，僅憑他們三個的力量，能不能衝進那座城都難說，更不要說用那座城裡的傳送門了。
“自己畫個傳送陣？！”希諾詫異地看着他，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那東西……能管用嗎？”
“管不管用，那得試試才知道了……對了，佈置傳送陣需要魔晶，我們不確定那些紅色的血晶能不能用，但目前來看那是唯一可能的代替品。考慮到傳送陣消耗的能量可能不小，可以拜託你幫我們打點兒嗎？只要擊殺這個世界的魔物就會掉落那東西。”
希諾默默從腰包裡取出了一支系着繩的錢袋，拉開之後裡面正裝着不少血紅色的晶體。
那是他在路上擊殺的魔獸身上掉落的遺物。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但他看着還挺漂亮，於是就順手收着了。
“你是說這玩意兒嗎？”
一葉知秋見狀大喜。
“沒錯！就這些應該夠了！對了，我還沒問你，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希諾嚥了口唾沫，匆匆點頭。
“嗯……反正我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
一葉知秋笑着說道。
“那就跟我們來吧。”
扔下這句話的同時，一葉知秋走在了前面，朝着他先前選中的那座山峰走了過去。
希諾跟在了兩隻骷髏的身後。
這對他來說還真是個新奇的體驗，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和亡靈打交道這麼深入過。
當然買紅薯那次不算。
……
兩隻亡靈外加一隻恐魔，三個來自異世界的傢伙沿着山路一路前行，路上遇到的怪物基本都被希諾解決了。
這傢伙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一般的魔物在他面前還真不是對手，有的甚至都不需要他動斧子，一個眼神過去就給那魔物瞪死了。
一葉知秋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用眼神殺人的，嘖嘖稱奇之餘也是羨慕不已。
希諾見狀也是一陣得意。
“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們。”
“真的？！”一葉知秋驚訝地看着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這遊戲的開發團隊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希諾拍着胸脯打包票說道。
“當然是真的，我希諾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當然……前提是我們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問題不大……我們已經到了。”說着的同時，忽晚擡頭看向面前的那座古堡。
如他們預料中的一樣，這裡已經荒廢了許久，以至於城堡門口堆積的灰塵都快形成了一片沙丘。
見兩隻亡靈看向自己，希諾自覺的走在了前面，率先進入了這座古堡的內部。
“裡面什麼也沒有……進來吧。”
一葉知秋和忽晚跟在了他的身後，也紛紛走進了古堡之內。
“就這裡吧。”
說着的同時，一葉知秋從隨身攜帶的揹包裡取出了魔晶粉筆，以及作圖用的木棍和繩子。
看着在地上搗鼓起來的兩隻骷髏，希諾摸着下巴不解的問道。
“我不明白，爲什麼非得是這裡？其他地方不能畫傳送陣嗎？”
一葉知秋認真的在地上打好了做圖用的輔助點，同時隨口回了一句說道。
“這裡的地勢易守難攻，向下俯瞰視野開闊，比較便於防守。而且根據我的觀察，那些卡奧人都住在蘑菇林的附近，這裡又相對蘑菇林比較遠，自然也相對安全些。”
“便於防守？”希諾愣住了，一頭霧水的說道，“你們還打算在這兒呆很久嗎？”
他巴不得立刻從這裡離開，連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待！
然而蹲在地上的那個骷髏卻是說道。
“爲什麼不呢？一直以來都是我們被動防守，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把這枚釘子插在混沌的地盤上，不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我們絕不會鬆口。”
希諾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
從混沌的身上咬下一塊肉？！
確定這塊肉不會把他們自己毒死嗎？！
這傢伙絕對是瘋了！
無論是在地表還是地獄，混沌的腐蝕都是所有生靈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主動把腦袋伸進混沌的地盤上的！
“真是瘋了……”
希諾搖着腦袋，嘴裡嘟囔着，心中愈發後悔，自己當時爲啥要找一個瘋子決鬥。
這傢伙遲早把自己玩死！
就在他這麼想着的時候，傳送陣終於畫好了。
一葉知秋將魔石擺在了傳送陣的各個位置，後退一步誦唸了咒語。
就在咒語完成的同一時間，那傳送陣就像被點亮的蠟燭一樣，散發出一絲絲恍惚的光芒。
位於陣眼的猩紅色晶體逐漸被魔法陣抽取了能量，色彩逐漸變得黯淡，最終化作沙礫消散在空中……就像這個世界裡被殺死的魔物一樣。
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一葉知秋的臉上逐漸露出狂喜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成了！”
也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傳送陣的上方猛然撐開了一道散發着幽綠色光芒的傳送門！
再接着又過了幾秒鐘，那座傳送門一陣閃爍，幾隻骷髏兵外加小惡魔掉在了傳送陣上。
“哎喲，老子的屁股！”
“嘶……這裡就是副本世界？！”
“狗策劃牛逼！！！”
傳送陣的周圍一陣吵鬧，一隻小惡魔忽然竄到了天上，飛去了外面，接着外面又傳來一聲尖叫。
綾波小惡魔：“臥槽！氣態巨行星！！居然是真的？！”
忽晚聽見沒忍住吐槽。
“真的可還行……不就是個貼圖嗎。”
然而他的吐槽根本無關緊要，那幾只小惡魔就像離弦的箭一樣，嗖嗖嗖的飛了出去。
“在哪在哪？！”
“我瞧瞧！！！”
希諾一臉傻眼地看着瞬間吵鬧起來的城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居然真的成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對那個叫羅炎的競爭對手，心中竟是隱隱生出了一絲敬佩的感情。
這傢伙是個瘋子不假。
但一般的瘋子可幹不出來“反攻混沌”這麼牛逼的事情。
這時候，那個叫一葉知秋的骷髏忽然看向了他。
“你要回去的話最好趁現在。”
希諾點了點頭，走到傳送陣的邊上，一臉鄭重的看着他。
“你們保重！”
說完，他擡步走向了打開的傳送門，下一秒已經消失在了這棟破敗荒廢的古堡裡。
而也就在同一時間，站在開啓混沌之門的祭壇上的卡奧人祭司，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同時還有一絲絲的驚恐和顫慄。
他看見，一羣亡靈正在玷污他們的世界。
前所未有的腐蝕居然先他們一步，搶在了他們的前面，朝着卡爾曼德斯大人的世界蔓延。
千百年來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如此荒謬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炎之巨人的怒火！
他看向了站在祭壇前那位整裝待發的卡奧人將軍，朝着那傢伙發出了嘶啞的吼聲。
“找到他們……”
“將他們燒成灰！”
聽到大祭司的命令，那卡奧人將軍微微頷首，眼中閃爍着高昂的戰意與嗜血的兇芒。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