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午吃飯開始, 肖莫的話就很少。下午,單寧楚還給了張單子,讓他和淺淺去超市。一路上, 他更是一言不發, 而淺淺難得安靜乖巧的跟在旁邊, 她可不想撞在槍口上。
年三十的下午, 各家都忙着補齊年貨, 超市裡人忙爲患,就連空的車位都沒有,他們的車停在離超市還有兩條街的停車場。
以往和淺淺去超市, 他都會貼心的用輪椅,她推着他, 而他則可以抱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彆扭的他, 今天偏偏沒有, 硬是撐着柺杖自己走,即便剛剛病癒的他體力完全跟不上。
走在肖莫身邊, 淺淺看着他一臉陰鬱也不敢去搭理,只能時不時的變換臉上的表情自娛自樂一番。大條的她留意到街上路人向他們投來的怪異目光,自己都有察覺何況是肖莫呢!
一旦迎上行人的帶着深意的眼神,淺淺不會逃避的轉開臉,她總是帶着點點微笑看過去。她覺得如果自己因爲害怕尷尬而不敢正眼看別人, 肖莫會更加難受的, 他本不應該受到歧視。
確實因爲這些原因肖莫不喜歡上街, 今天看着身旁的淺淺像只小豹子一樣護着自己, 他卻覺得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只不過, 他還在爲了跳舞的事鬧彆扭的對淺淺生氣。
進了超市,那個人滿爲患啊, 不得不感嘆中國人口的衆多,春節前的超市就是一個好例子。貨櫃與貨櫃間的過道里全是人,都不大動的了身。
淺淺一邊推着購物車,還一邊注意這旁邊的人羣,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擠到肖莫。
氣頭上的肖莫哪裡領情,哪兒人多往哪裡走,也不管用不用的着看的順眼了就往小車裡扔。
眼見着購物車逐漸堆滿,淺淺噘着嘴,扯了扯他的衣角。“少買點吧,阿姨交代的東西還一樣沒買呢,再買我拎不動了!!!”車可離了兩條街呢,不是開玩笑的。
不但被他華麗麗的無視,似乎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淺淺認命的不再多說,誰讓她今天理虧呢,認了認了!!!
結賬的隊伍已經排到貨架這邊,休息處早就沒有空位,淺淺只能讓肖莫和她一塊排隊。排了半個小時,肖莫的脊背累的快要撐不住,他仍舊一聲不吭的彆扭着。看他的臉色不好,淺淺猜到站久了他的脊背吃不消,便讓自己化身爲打不死的小強,湊到他身邊扶着他的腰,讓他靠着她。就算肖莫鬧情緒的推着她,她也堅決不鬆手……僵持到最後,淺淺勝,哦也。
……
年夜飯之後,她和肖莫各自回房。淺淺躺在牀上想到肖莫那張如同千年寒冰的臉,心裡不由一陣煩躁,更加輾轉反側。
下午出了超市。滿滿當當買了六大包,她一個人提着,加起來差不多十來斤,上學那兒會書包還二十多斤呢。所以重量一點都不嚇人,難捱的是塑料袋勒手。
吃力的走了一條街,肖莫額上已是一層薄汗,眼見着不遠的街角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支撐柺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到一步,背脊的抽痛讓他不由的深深吸氣,才能稍稍緩解。腰上已無法用力,即使穿着支架,每走一步,他的身體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動。
和着步子和他並肩而行的淺淺,看的更是心驚肉跳。
此刻肖莫完全依靠上肢力量支持着,每每向前帶動無力支持孱弱的雙腿,毫無知覺的雙腳都會和地面擦出厚重的聲響。已經到達極限的他,沒有發現人行道上微微翹角的地磚,腳下一個拌蒜,不受控制的身體,狠狠的向前摔去。
扔了手裡的東西,淺淺死死抱住先前倒去失去重心的肖莫,“沒事吧?”她的聲音都在發顫。昨晚下過雨地上零星的有些積水,淺淺慶幸自己眼疾手快沒讓他摔倒,不然一定很狼狽。
“我、能、行。”肖莫咬着脣一字一頓。
淺淺傻傻的看着他,“肖莫!”她依舊扶着他。
“我說了我能行,你走開!”他憤怒的低吼着,拼了命的支撐着柺杖,默默哀求着沒有一點直覺的腿,祈求它們給他一丁點的尊嚴。“你走開!”
已經有些晚,街上的人拼命往家趕,不見有人駐足。她木然的站着,看着他蹣跚的背影。直到街角的冷風呼呼的灌進衣服,淺淺才找回意識。
……
越想淺淺越覺得委屈,她又不曾欠他什麼。他當年那麼惡劣的忽悠她,她都沒真的生氣,他倒好爲了一點小事就拿喬。看了眼鬧鐘,淺淺坐起身,“不行,不能讓壞心情帶到新年。”她忿然跳下牀。
四個人在二樓客廳打八十,聽到“咚咚”的下樓聲,沈心蘭微微一笑擡眸看了看對家,道:“淺淺憋不住了,不過不知道結果怎樣!”
寧楚不疾不徐,看着上家出牌,並沒有擡眼,倒是一派輕鬆。“怕的是像他們小時候,肖莫一個勁的生悶氣,淺淺當沒看見。這會兒小丫頭出馬,鐵定一舉拿下,我們家的傻小子就吃她那套!”
“那我就放心了。”害怕眼角的皺紋常駐於此,心蘭笑的很淺。
一溜煙跑到樓下,淺淺氣呼呼的嘟着嘴,“嘩啦”一下就把肖莫的房門扭開,“砰”的一聲關上門,走進去。
給樓下的關門聲一震,和心蘭相視一笑,寧楚說:“不錯不錯,夠火爆!!!”
心蘭笑着點頭。
倒是肖天有些看不下去,有些責怪妻子。“孩子們好好的不好嗎,非弄的兩人鬧矛盾!”
“你不懂,我們這叫催化劑,還不是爲了加速他們的化學反應嗎!”
兩位男士挑挑眉,不再發表意見。
……
肖莫剛把自己丟上牀,淺淺就進來了。他仰躺在牀上,手肘支持着自己,靠着手臂的力量帶到沒有知覺的大半個身體。兩條細弱毫無生氣的腿正以及其不自然的姿態掛在牀邊,知道是淺淺,肖莫擰緊眉死死盯着自己的胸口,不去看她。
憤怒迷了眼,淺淺上哪還在意那麼多,走進他就噼裡啪啦的開炮。“肖莫,臭東西,小氣鬼,大過年的哪有像你這樣給人臉色看的?!都一天了,你該氣夠了吧!”
他吃力的坐直,把有些僵直的腿搬上牀,再一一板正讓它們看上去自然些,不看她也不吭聲,只是抿緊的脣暴露了他依舊不悅。
見他不理人,淺淺更加窩火,走上前,就衝他吼:“喂,你說話啊!!生什麼悶氣呢,說話!”她激動的推着肖莫的肩,“讓你說話呢!!!”
肖莫倔強的不開口,心頭一陣煩躁,不高興的讓開她手,卻不小心把牀頭的遙控掃在地上。
遙控器應聲落地,“啪”的一聲,電視也開了。
畫面有些滯後,可是聲音率先傳來。那是,那是……Carlos Gardel的《Por Una Cabeza》,一首阿根廷探戈舞曲,淺淺就轉過頭,怔怔的看向牆上的液晶電視。
看着摔得遠遠的遙控器,肖莫死了心,無助的躺在牀上,倒在牀上的一刻,他乾脆順手關了大燈,緊緊的閉着眼,甚至希望此刻自己能失去聽見,聽不到折磨人的探戈音樂。
悅耳的小提琴聲一響,淺淺瞬間靜了下來,只是傻傻的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和肖莫跟着音樂翩翩舞動。那是大一那年的新年晚會,她怎麼可能忘記呢,那是她活到現在跳的最認真的一支舞。
依淺淺的話說,大一剛進校肖莫以他那副皮相誘騙了N多少女的芳心。爲了小些麻煩,他一個勁的對外宣稱自己有女朋友。而那個人,便是淺淺是也。
他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淺淺也就不去計較。日子過得倒也滋潤,不過直到新年晚會前,淺淺給生生刺激到了!
那學期體育課她選了形體,下了課經過舞蹈房,聽到如下對話:
某女,“聽說肖莫的女朋友是你們學院的,你見過沒?”
另一女扭扭腰,“見過,不知道肖莫看上她什麼,就一短腿姑娘!”跟着冷笑兩聲,“她跳舞一定會很好笑!”
……
淺淺雖然平時迷迷糊糊大大咧咧,可是一旦較真起來,便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不但要跳,還有拉着肖莫一起在新年晚會上秀一段!
看她難得認真,肖莫也就答應了。不過選舞種的時候,鬧了些小小分歧。
肖莫要跳鬥牛舞。
淺淺瞥了瞥他,“你別做夢。這輩子除了我老公,別人休想讓我給他當斗篷!!!”
聽她這麼說,他也就算了,只是心裡一怔。“某人不是總是說探戈跳起來□□嗎,幹嘛非要跳呢?”
淺淺晃着腦袋,得意的說:“這才能達到氣死人的效果!”
……
淺淺緊咬着脣,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一身黑色露背及膝高叉裙,難得的性感。探戈獨特貼臉靠肩式的握持,讓他們一開場就帶着寫曖昧和激情。隨着《Por Una Cabeza》幾個激烈、沉重的鋼琴音進入和小提琴的隱去,他們緊緊交握着彼此的手,不斷甩頭,在舞蹈裡表現相互提防情敵的來犯。慢慢的小提琴再次進入,鋼琴聲堅定,小提琴悠揚纏綿,舞步中他們四腿的糾纏環繞,則是愛情深切的體現……
哪裡還有火氣,看着屏幕上帶着自己舞蹈的肖莫,淺淺只有心痛……
她跳上牀,挨着他躺着,環着他的腰,低低的喊着:“肖莫。”
依舊不應,肖莫轉過身,背對着她。他心裡怎會好受?!
“肖莫……”淺淺不退縮,靠着他的背,輕輕的將臉貼在上面,感受他的溫度。
他微微一怔,想要拽開她緊抱着他的腰的手。
淺淺不鬆勁,死死的抱着,隨他怎麼掰,口裡依然一聲聲喊着他。“肖莫……”
“你走開!”也不敢傷着她,他只好吼她。
“我不要!!!”力道有大了幾分,淺淺乾脆緊緊的貼在他背上。
肖莫急了,“哪個姑娘像你這樣隨便上男人的牀?!走開!!!”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淺淺豁出去了,隨他怎麼說,她就是不放手,緊緊的抱着他!
“肖莫……”
“肖莫……”
“肖莫……”
“肖莫……”
……
喚到他背脊不再刻意的僵着,喚到他不再抗拒,喚到他從身前輕輕握着她的手。“肖莫,以後我只和你一個人跳舞。”
“那不就是一輩子都不跳了嗎?”
淺淺坐起身,握着他的肩,讓他平躺在牀上。她伏下身,輕輕趴在他胸口,擺着正確的手勢,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輕輕的握着他的掌。貼臉,靠肩……
她的聲音小小的從他耳畔傳來,“這樣就好!”
《Por Una Cabeza》依舊奏着……一個音一個音敲着他心裡。
右手把她圈在懷裡,他真的不想再放開。
......
不一會兒,她嘟着嘴,帶着孩子氣。“開學我還要搬去和你住,不然沒人送我,我鐵定天天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