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餓死鬼”疾馳如閃,一陣風眨眼間便來在了虞子嬰右手臂的位置。
他目光兇視地望着祭壇峭壁下方,海面徒漲,突然形成了幾十米的水牆,伴隨隆隆巨響向濱海陸地急速涌來。
遠處的巨浪呼嘯,以催枯拉朽之勢,夾着重沉的船隻、岩石、廢墟跟雜物,越過了海岸線,越過低窪平地,迅速地襲擊向離岸邊最近的白石鎮,那一塊塊被漁民倖幸苦苦搭建的網棚,稻草木屋倉庫,瞬間被攪入渾水中消失殆盡。
狂暴的嗚嗚地吹得衆人東倒西歪,耳朵就像被堵住一樣嗡嗡作響,大風搖撼着白石城內的大樹枝葉,海嘯狂風就像戰場上千軍萬馬在吶喊,大海的狂濤怒浪在翻騰,每一個人都像海上的船搖擺不定。
“這就是海神之怒。”
虞子嬰圈出之前自己寫的字,重點加上括弧,伸手舉到“餓死鬼”的面前。
她雖然身形嬌小單薄,寬大的斗篷被吹得像一隻展翅的黑鴉,獵獵作響,但她依舊將身子牢牢釘在地面,不動分毫,令人詫異。
“餓死鬼”在天寒地凍的空氣中,眉色極淡,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樣僵硬,他轉向虞子嬰的目光,似至惱至急,陰沉下的雙眼,蓄着與黑沉沉的天氣一般陰霾,他突然出手朝虞子嬰一抓。
“你究竟是什麼人?!”
虞子嬰即便是失去了內力,但矯健的身手仍在,再加上她一直提防着他,她只需巧妙一避,便令餓死鬼抓了個空。
這個時候,達達木噠噠噠噠地迅速趕了過來,一把將虞子嬰緊護於身後,他先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海面失神,然後,轉過眼又是揚眉吐氣又是鄙夷地怒瞪着“餓死鬼”。
“餓死鬼,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竟如此無恥地動手欺負一個少女做什麼,啊?”
少女?!
由於風聲大作,海浪隆隆,所以披此的對話基本靠吼。
“餓死鬼”聽到達達木的話,頓時瞠大眼睛,倏地轉向虞子嬰,將她全身上下都掃視了一遍。
我槽!落屍鬼竟然沒猜錯?!
尼妹地!還真是個女的!
不過,女的又怎麼樣,在他“餓死鬼”眼裡,所有男的女的都一樣!都跟牲口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這是什麼,你究竟做了什麼?!”“餓死鬼”的頭特別大,所以顯得頭重身輕,當他陰惻惻地盯着虞子嬰時,雙眼暴凸時,特別像死不瞑目的饑荒災民一樣的感覺。
“笑話,她能做什麼啊?你有病吧,你有事兒,別找她撒,找我,你找老子來!”達達木對着他便是破口大罵,他嗓門大,喉嚨粗,若論吵架他一般都先聲奪人,直接將對方的聲音蓋住了。
如今的達達木,對虞子嬰那是絕對的擁護,她說一,他便做一,她說二,他便道二。
他從來就不知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像她這樣,能將自己的話完全變成了一種預言似的,最後全部都一一兌現,事無遺漏,簡直就是太太太太太神奇了!
格桑說得對,這個冰裡嘣出來的小姑娘完全就是他們的福星。
大大地福星!
震感很快就消失了,除了風聲特別強烈,下方漲潮越來越猛之外,祭壇再次恢復了“平靜”。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海神之怒?”
“血糊鬼”發現事情並沒有先前感受得那麼恐怖之後,便也走了過來,她此刻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是一臉平靜地望着海潮猛進後,又極速地退潮而去,淡淡道:“不得不說,你們還是挺有本事的,據聞中原人有一種修習玄術的人,他們懂得觀天象,還會算命,並不算什麼神奇,亦根本不是什麼海神之怒,你頂多就是比一般人多懂一些罷了,別拿這種把戲來糊弄我們哦,小妹妹。”
“血糊鬼”斜眸盯着虞子嬰,眼神裡的陰煞血氣嬌豔欲滴。
虞子嬰聞言,並無半分動容,她低下頭,又開始認真地刷刷唰地開始動手寫完,舉起。
“這就是海神之怒,若你們不信,那你們就等着遭到懲罰吧。”
這一次,不用達達木特地口述一遍,所有意識到虞子嬰的人,都第一時間將視線投注在她的寫字板上。
是以,大家都清晰地看得到她想說的話。
五鬼臉色一瞬間都變得十分難看。
“是嗎?若真的如此,我們亦不怕,就讓海神的懲罰來得更猛烈一些吧,來啊。”“吊死鬼”桀桀地怪笑一聲,張開雙臂,朝天吐出舌頭,形色癲狂。
其它四鬼亦陰冷一笑。
“若真有本事,便繼續讓海神必怒啊,這種程度的怒氣,還嚇唬不了我等。”
“你……你們——”達達木頓時氣結。
虞子嬰拍了拍達達木,讓他讓開一些後,又不慌不忙地寫道:“海神是不會饒恕對其不敬的人,你們若執意不肯認錯,並進行改正,若你們執意與神作對,它是不會罷手的。”
這一次,達達木將話大聲地傳述了一遍,這是虞子嬰用眼神示意他必須這麼做的要求。
他並不知道她爲什麼要讓他大聲地重複一遍,畢竟這話五鬼不都看得到嗎?
他想她是想讓所有人都聽到,至於爲什麼,他一時還真想不到原因。
不得不說,虞子嬰的腦子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她下一步棋便已考慮到十步後,而他卻連她放棋的位置是何作用都看不明白。
噯,這人與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五鬼一看虞子嬰寫的話,頓時啞聲一愣,繼而都相繼大笑了起來。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次同樣滑稽而神棍的話,陰鬼軍卻是笑得很勉強,甚至在他們聽到白石鎮百姓那竊竊私語一些跟白石鎮“海神”有關的事情後,陰鬼軍頓時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人畏神,這是自古以來便有的思想,特別是一些君權神授下教育薰陶出來的普遍士兵,他們既不同於五鬼這樣反叛逆世,亦不像達達木一樣堅定自我,所以於他們而言,“海神”一說,若經三人成虎,便會變成一把重槌,敲擊着他們本就薄弱的意志。
虞子嬰掩在兜帽下的臉完全被陰影覆蓋住了,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或究竟準備做些什麼。
——看誰能夠堅持到最後吧。
這時,海底下下再一次暗涌波動,這一次的浪牆席捲了整個海洋,衝擊力道險些吞噬掉整座城鎮,劇烈的晃動,險些令天動地搖。
五鬼迅速穩住身形,皆臉色灰白,怔怔地再次望着波濤洶涌,如一頭張大嘴的猛獸襲擊而來的海嘯。
其實,虞子嬰一早便算到在這片海域會發生海嘯,先兆便是達達木鷹丸號遭遇的一片海怪攔截,一般而言海怪若沒有遇到什麼特別情況,是不會從海底深處浮出水面的。
二來,她心存懷疑,則暗中推算了一下巫佔地陣,再輔以左證,知道大概這個時候於海中會生變故。
地震是海嘯的前兆,在先前碼頭時,虞子嬰便驗證過地面曾有過細微的震動,不曾特別注意的人是不會知道,但修習過玄術的虞子嬰卻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這種感覺以前也亦有,卻遠沒有失去玄力時那麼地強烈與準確。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有些事情,現在她完全可以憑着一種直覺去辦到。
比如她能夠索上下而探知天地奧秘,這種奇妙的感受既令她心驚,亦令她隱約知道,她好像曾經突破了一層侷限自我的梏棝,卻又陷入了另一個臨界突破點。
這就是如今她的整體狀態。
看着潮水漸漸翻涌上來,祭壇亦晃動得厲害,陰鬼軍的人都慌了,但白石鎮的百姓此時卻意外地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害怕之外,並無先前那種歇斯底里的情緒表現出來,他們甚至比陰鬼軍更加鎮定一些。
這一次的“海神震怒”較上一次的“海神之怒”力道又更加大了幾分。
這時,五鬼都一改先前的不以爲然,表情變得頗爲嚴峻與緊張。
“只要你放了他們,海神自然便會息怒。”
狂風之中,虞子嬰巋然不動,與周遭那一片混亂害怕的氣氛,彷彿自行開闢出一方世界。
五鬼望着逐漸吞併漫爬過祭壇下城鎮的海水,臉色十分難看地盯着虞子嬰。
“餓死鬼”道:“哼,我就偏不放!我倒要親眼看看,這真是所謂的海神之怒嗎?這真的只是針對我們陰鬼軍嗎?”
達達木一聽,背脊一麻不由得有些緊張,暗中不斷地朝虞子嬰傳遞眼色:“這,這,如果海水真漲了上來,那我們怎麼辦啊?”
他不信,這海水浪打浪地淹過來,還分得清什麼敵我兩軍。
“這種時候,你以爲真正該着急的是誰?”虞子嬰寫道。
“什麼意思?”達達木一時還沒有對她的話回過味兒來。
這時,只聽到“落屍鬼”一臉崩潰地盯着潮漲的海水,眼睛暴凸,抱着腦袋突然瘋狂大喊大叫道:“不——我不要死,水,好多水,水,好多的水,我不想死,不——”
“糟了!落屍鬼他是最怕水的!”“血糊鬼”臉色一變。
“我也不會水啊,等一下淹上來,我等該怎麼辦啊?”“喪氣鬼”抽了抽鼻子,哀聲嘆氣道。
陰鬼軍大部分人都不是居住在海邊,他們哪裡有機會去學鳧水,所以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害怕的是他們。
是啊,該害怕的是他們!達達木明白這個道理之後,當即便陰笑一聲。
“如果你們願意化干戈爲玉帛,那麼這場禍事,便能消散了。”
除了“落屍鬼”,其它四鬼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依舊保持着抗拒的態度。
虞子嬰想了想,於是寫道:“你們可能無所謂生死,但那個人呢,他死了你們也覺得亦無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