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下,已近黃昏,一望無際的冰原被染成了淡淡的金黃?色,突然,冰原上出現了無數裂痕,接着毫無徵兆的向上隆起,形成了一座圓形的冰雪之丘,冰雪之丘在快速膨脹着,最後膨脹的速度突然減緩,略頓了頓,旋即轟地一聲炸開。
兇猛的風暴旋即從大海深處衝射出來,濺起的浪花甚至飛上百米的高空,海面上留下了一個巨型的大坑,接着,海水從四面八方向中心涌去,發出沉悶的咆哮聲。
一條人影飛向高空,正是蘇唐,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嘴角猶掛着血絲,他釋放出的劍能大訣,幾乎讓他的靈力消耗殆盡,尤其是最後一擊,更是讓他動用了全力,不過,蘇唐的神色很愉悅,因爲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擁有和天地相抗衡的力量。
轟轟……海水在下方激盪着、咆哮着,突然,一朵白色的浪花飄上來,接着化作一塊浮冰,隨後白澤的身影從浮冰中慢慢升起。
蘇唐的樣子有些狼狽,而白澤要比蘇唐狼狽得多,披頭散髮,水藍色的雙瞳已恢復了原狀,身形也是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仆倒。
在最後一刻,蘇唐裹挾着毀天滅地的風暴卷向他,他避無可避,只能全力一搏,但是,儘管他擁有整片冰海的加持,依然慘敗於蘇唐之手。
下一刻,兩個人的視線撞擊在一起,白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蘇唐則笑了笑,魔之翼出現在他後方,緩緩的扇動了一下。
“你是……”白澤的聲音顯得又於又澀:“魔裝武士……”
蘇唐散發出恐怖之極的魔息,之前白澤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沒有想太多,此刻勝負已分,儘管心中充滿了不甘,但多少冷靜一些了,尤其是那對巨大的黑翼,讓他突然想起古老的傳說。
蘇唐沒有回答,舉起了魔劍,白澤深深的看了蘇唐一眼,身形開始下沉,很快消失在海水之中。
其實白澤並不需要回答,蘇唐所展現出的力量就是最直接的答案。
雖然他的冰封世界被蘇唐粉碎,不過,十幾年來不停淬鍊的神念並沒有消失,隨着冰雪消融,凝入每一滴海水之中,蘇唐可以擊敗他,但沒辦法徹底消滅他,除非,蘇唐的意志已經凌駕在天地之上,纔有可能盪開冰海的守護,找出他的藏身之地。
蘇唐一劍轟出,魔劍轟擊在白澤消失的地方,蕩起一片水霧,不過,這一劍並沒能傷到白澤,白澤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唐再次露出笑意,他並不擔心白澤作祟,從某種角度說,他們兩個是同病相憐的,身份都見不得光。以現在的力量,蘇唐可以用魔裝武士的身份行走天下,但絕不能讓人知道魔裝武士的棲息之地,也就是說,不能讓人把蘇唐和魔裝武士聯想到一起。而那白澤連離開冰海都不行,遠不如他自在。
蘇唐把視線投向遠方,良久良久,他發現腳下的海水又重新開始凍結了,看來白澤說得是真話,冰海的出現,另有原因,以白澤現在的狀態,肯定躲在某個地方養傷去了,絕無可能影響到冰海。
冰海中到底隱藏着什麼?如果把寶藍帶到這裡來,應該會讓她的力量得到大幅提升吧……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蘇唐慢慢落在冰原上,腳下的冰層似乎受到了某種東西的污染,蘇唐走到哪裡,哪裡的潔白就會象潮水一般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黑暗。
蘇唐盤坐在冰原中,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他的靈力損耗太大,需要恢復
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黃昏,蘇唐睜開眼,隨後釋放出魔之翼,身形陡然激射向高空。
蘇唐離開半個多小時後,白澤在蘇唐盤坐靜修的地方出現,看着蘇唐離開的方向,片刻,他突然發出怒吼聲,吼聲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掠過,濺起了一片片雪霧。
蘇唐的力量,在白澤心中留下了無法驅散的陰影,雖然在一天一夜中,蘇唐始終在靜修,有無數機會可以偷襲,但白澤始終不敢有所動作,等到確認蘇唐真的離開了,他纔敢出來發泄一下。
吼聲停息了,白澤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慶幸感,幸虧這裡是冰海啊,如果換成其他地方,就算他有九條命,現在也已經是個死人了。
魔裝武士再一次出現,而且真正擁有了任禦寇的傳承……哈哈哈,妙極妙極
不管怎麼說,他與魔裝武士對決,最後打了個平分秋色,也算是很不容易了,更昭顯出了他白澤的實力,除了有數的那些聖級修行者之外,天下沒有誰能是魔裝武士的對手。
這樣想,白澤的心情舒服了許多,我親愛的哥哥啊……魔裝武士再現,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是趁着魔裝武士的力量尚沒有攀上頂峰之前,想方設法除掉他呢,還是怎麼?不過……這些都不需要他去頭疼了……白澤露出微笑,我只管自己的修行就好。
還有,以後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了,白澤心中隱隱生出一縷悔意,那魔裝武士對自己很客氣的,還不停的道謝,何必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呢?交個朋友豈不是更好?
錯了錯了,真的錯了……白澤發出無奈的嘆息聲……
在海面上飛行的蘇唐並不清楚,性情古怪、反覆無常的白澤,想法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否則他有可能飛回去,爭取與白澤達成協議,共同‘開發,那片冰海。
蘇唐的身法很奇怪,魔之翼的每一次出現,都能讓他的速度變得異常恐怖,甚至能讓空氣發出連串的炸響聲,不過,他的速度在持續減慢,直到再一次啓動魔之翼。
這種身法,與司空家的疊擊訣還有習小茹的星隕訣正好成反比,疊擊訣和星隕訣能讓速度越來越快,而魔之翼的起始速度卻是最快的,之後逐漸減慢。
在飛行中,蘇唐突然想起了九月九,如果,他能掌握司空家的疊擊訣,應該能起到輔相成的效果,即解決了疊擊訣的弱點,也彌補了魔之翼的不足。
如果是單純的御空而行,會消耗很多靈力,就算是大祖級的修行者,也頂多能一口氣飛上二、三百里,然後必須坐下來調息恢復,所以說暗月城與驚濤城之間的海域,是一道天然屏障。
但不是絕對的,譬如,袁家的雲車便能輕鬆飛躍海峽,現在蘇唐擁有了魔之翼,對他來說也不是問題了。
做一個精準的描述,其實蘇唐是在借用魔之翼的力量,在空中滑行,消耗的靈力並不多,估計飛上個幾天都可以。
蘇唐避開蓬山的方向,他有些做賊心虛,在蓬山聖門的眼皮底下找到了魔之翼,當然要走遠一些,萬一被蓬山的修行者看出了他釋放出的魔息,後果會很麻煩。
在碧海青天中飛行,風景始終不變,有些枯燥,但也是難得的演習機會,蘇唐不停變着花樣,一會兒倒着飛,一會兒旋轉着飛,一會兒向海面俯衝,空氣中爆開的勁流,在海面上留下了一條極長的水線,一會兒又衝上雲端,在雲層中穿插、跳躍。
等到這一天,蘇唐終於看到陸地的時候,魔之翼已經徹底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像用手抓取東西,用腳走路一樣,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控制什麼。
下方,正巧有一支大型的商隊在大路上行進,蘇唐身形一轉,向那支商隊掠去。
此刻蘇唐所散發出的靈力波動,足以用浩瀚磅礴來形容,商隊的護衛們看到蘇唐的身影,都露出驚駭欲絕的神色,一個大修行者來找他們的麻煩,足以象碾壓螻蟻一樣,把他們輕鬆捏死。
轟…蘇唐落在地面上,蕩起了一片沙塵,護衛商隊的武士們還在呆呆的看着蘇唐,他們根本沒有心情做出警戒的姿態,那毫無意義。
“誰是管事的?”蘇唐揚聲問道。
“是我、是我……”一個老者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馬車中蹦出來,一邊向前迎來一邊不停的施禮,雖然蘇唐並沒有顯露出敵意,但魔息天然便擁有讓人恐懼的效果。
“你們要去哪裡?”蘇唐又問道。
“我們去聖圖城。”那老者急忙回道。
“給我找一輛馬車。”蘇唐道:“我去紅葉城。”
那老者愣了愣,隨後大喜,有這樣一位大修行者隨行,車隊的安危自然得到了保證,接着他又怯怯的說道:“大人,紅葉城……好像遠在萬里之外,我們去不了那麼遠的。”
“隨便,你們去哪我就去哪,只要往南走就好。”蘇唐道。
片刻,那老者給蘇唐騰出了一輛馬車,坐在馬車裡,蘇唐想起了袁海龍,在那種情況下,他實在幫不了袁海龍什麼,只能看個人的運道,如果回去尋找,不可避免的要和聖門的弟子打交道,他有些厭煩。
“王老,你能不能找到袁家的商隊?”蘇唐敲了敲車窗。
“大人,您說的是不是大耳袁家?”那老者似乎已等待多時了,立即出現在窗外。
“對,就是大耳袁家。”蘇唐道。
“您莫非……和袁家有些過節?”那老者的神色有些遲疑。
“我和袁家的袁海龍一同出海,遇到了一些麻煩。”蘇唐道:“我只是想問一問,袁海龍有沒有回來、有沒有受傷。”
“這樣啊……”那老者長鬆了一口氣,附近畢竟是蓬山的地域,如果蘇唐和袁家有過節,勢必要把他們牽連進去,如果不幫蘇唐,擔心蘇唐遷怒於他們,幫蘇唐,又怕將來來自聖門的懲罰,現在聽蘇唐說和袁家是朋友,他的心總算能放回到肚子裡了。
“大人,這裡離袁家不遠,要不然我們轉道去袁家?”一個武士湊了過來,陪笑問道。
“好幾百裡呢……“那老者不由嘀咕了一句。
“不用了。”蘇唐想了想:“你們派人到袁家走一趟,如果袁海龍在家,那就轉告他,我已經回來了,沒有事,只不過……有些事情要參悟,先不去找他了,記住了麼?”
“記住了記住了。”那武士連聲道,神色顯得很興奮,以他的身份,根本沒資格和袁家的人產生什麼交集,藉着這個機會到袁家跑一趟,或許能認識一些大人物,那武士頓了頓,又問道:“大人,有沒有信物?”
“不用信物,到袁家就說是蘇唐讓你去的。”蘇唐道,袁海龍數次發出邀請,讓蘇唐到袁家坐一坐,應該是想讓蘇唐認識一下袁家的長輩,讓雙方的交情更鞏固一些,那麼袁家也應該知道他蘇唐的來歷了。
“明白了。”那武士道。
“沒別的事不要來煩擾我。”蘇唐道,隨後他放下了窗簾。
他確實有些事要參悟,凝鍊出第三顆元魄時,他明明白白看到了前方的風景,也感覺自己應該可以跨過那道檻,可他的腳踏下去時,卻莫名其妙的落在了門檻外,到底是缺了些什麼?
商隊慢悠悠的行進着,蘇唐一直坐在馬車中,他已經有幾天不吃不喝了,但沒有感受到飢餓,這正是大尊級修行者的效應,不再需要進食,天地間的靈力就是最好的滋養。
幾天後,那武士從袁家趕回來了,他沒能見到袁海龍,但袁海龍確實在家,聽說受了不輕的傷,正在閉關,他把蘇唐的話轉述給一個叫袁極的管家,託對方轉達。
蘇唐鬆了口氣,隨後又繼續參悟自己的關礙。
車隊行走時,蘇唐在車廂內靜思,車隊安歇時,蘇唐偶爾會離開車廂,在街道上,或者是在曠野中漫步,他並不指望立即領悟,然後晉升爲大尊,想得出來想不出來,都不重要,總歸要有這種參悟的過程,有足夠的沉澱,到了最後,自然會柳暗花明。
一個多月後,商隊趕到了聖圖城,那老者知道蘇唐的目的地,專門爲蘇唐找了另外一支南下的商隊,那商隊得知會有一位大修行者同行,自是喜出望外,沒口子答應。
冬去春來,春暖又花開,這條南下之路蘇唐走了大半年,也不知道輾轉了多少個商隊,這一天,蘇唐正在篝火旁小酌的時候,商隊中的一個武士畢恭畢敬的走過來,告訴蘇唐,距離紅葉城已經不遠了,不到兩千裡。
此刻的蘇唐,臉上已經留起了鬍子,頭髮也變得很長,不過身上的衣物還算於淨,他所遇到的每支商隊,都會拔出專人來服侍他。但服侍歸服侍,沒有誰敢在他頭上動手,加上他本人又一直保持着神遊物外的狀態,完全忘了收拾自己,外形也就逐漸變得邋遢了。
“大人,前面就是常山城,聽說那裡有幾個女姬,是從上京城過來的,如果大人有興趣,我們隊長說了,可以把那幾個女姬都請過來。”那武士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蘇唐的臉色。
“到常山縣了啊……”蘇唐錯愕,隨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果說之前大半年,他一直在神遊,那麼現在他突然醒轉了,看着周圍的景色,喃喃的說道:“整整三年……三年了啊……”
那武士沒聽懂,但也不敢追問,等着蘇唐的回答。
不過,他等了足足有十幾分鍾,蘇唐卻如老僧入定一般,動也不動,他只得先行悄悄告退。
當那武士再次返回來時,已空無一人,蘇唐不知所蹤了。
清晨,蘇唐出現在小林堡外,靜靜的看着前方的院牆,天色還早,堡中的人猶在酣睡,看不到人影。
片刻,蘇唐緩步接近院牆,一個縱身,輕輕躍過去,門房一側,一個家丁靠在牆壁上正在打瞌睡,相貌有些陌生,他不認得,應該是新來的。
蘇唐沒有驚動他,繼續向前,這裡畢竟是他的家,哪怕閉着眼睛,他也不會走錯路。
拐入一條巷道,走出幾十米遠,再轉向右,前方出現了一扇小門。
門上有鎖,但院牆還不足兩米高,蘇唐想躍過去,身形剛一動,卻又變得僵硬了,接着再動,再猶豫,複雜的心情,已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最後,蘇唐慢慢閉上雙眼,身形縱起,隨後飄落在院中。
院子很雜亂,遍地雜草,應該是有段時間沒人休整過了,沒有房屋,院中只有兩座墳。
這是一種風俗,如果家主還未成年,至親便雙雙辭世,那麼會被安葬在城堡中,是寄託,也是守護,當然,這種守護很無力。
蘇唐站在墳前,他的眼眶漸漸的變得溼潤了,久遠的記憶,突然之間無法抑制的涌入他的腦海。
良久良久,蘇唐走到牆邊,拿起沾滿塵土的掃帚,他掃得很用心,很慢,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把院子清掃得於於淨淨。
隨後蘇唐端起墳前的瓷盤,裡面擺放着一些風於的瓜果,上一次拜祭,應該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
把瓷盤放在一邊,蘇唐就在院子裡拔了一些淡黃?色的野花,接着坐在墳前,開始編織花環,其實以他對植被的控制力,是可以一揮而就的,但,他一定要用自己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