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擅長改變環境的,短短的時間,邪君臺秘境內已經出現了一個個成規模的村落,只是房屋修繕得還很簡陋,磚瓦之類的物事尚未出現,全部都是草房和木屋。
邪君臺秘境中幾乎沒有普通人,來到了靈氣異常濃郁的地方,人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刻苦修行,不要辜負了這天時地利,至於衣食住行,只能暫時湊合了。
在一座依山伴水的小院子裡,院中鋪着一張極大的草蓆,蘇唐和習小茹相伴而臥,蘇唐倚在習小茹的臂彎裡,閉目養神,而習小茹正默默的看着天空。
“這裡什麼都好。”習小茹悠悠的說道:“就是看不到日頭和月色,感覺心裡有些發堵。”
“人的感覺是很奇怪的,也沒有道理可言。”蘇唐露出笑意:“以前你在秘境裡呆了那麼久,爲什麼從沒感覺到心裡發堵?”
“是呀。”習小茹頓了頓:“是有些奇怪呢。”
“因爲那時候你想出去就能出去,想進來就能進來。”蘇唐道:“現在的環境雖然一點沒有變,但你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所以會感覺到難受。”
“聽師祖說,你好像能隨意改變秘境呢。”習小茹笑呵呵的說道:“能不能讓這裡變得很外面一樣?”
“邪君臺現在只是初階域級靈寶。”蘇唐搖了搖頭:“過一段時間吧,等我的修爲再精進一些,我試一試。”
“只是初階域級靈寶?”習小茹有些驚訝:“那需要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蘇唐輕聲道:“修行,需要的是刻苦、努力,更要耐得住寂寞,如果再加上一些運道,總有一天會勘破聖境的,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我這麼說沒錯吧?”
“當然沒錯了。”習小茹點頭道。
“可這只是聖境。”蘇唐輕輕籲出一口氣:“前些天,我在雲外遇到了一位星君,他告訴我,星君境和聖境是不同的,走進星空,一切都會變。”
“哦?那到底需要什麼?”習小茹好奇的問道。
“星君的修爲能不能精進,全看運道。”蘇唐道:“運道的作用至少佔了九成,就說我吧,如果今後我再沒有任何際遇,只憑這邪君臺,那我最多是能苟延殘喘而已,想繼續精進……應該是沒多大希望的。”
“運道佔了九成?”習小茹道:“那剩下的一成是什麼?”
“勤勞。”蘇唐笑道。
“就是一樣要刻苦修行?”習小茹道。
“是不放棄任何可能的機會。”蘇唐道:“哪怕是遭遇了一次次失敗,也絕不能氣餒,枯坐靜修,只有死路一條。就算接連失敗了九十九次,但最後一次成了,也就等於抓住了希望。”
“這還叫什麼修行?”習小茹道。
“這就是星君的修行啊。”蘇唐道:“所以,他知道有一位真神在原域人界殞落,每隔上千八百年,他便會來這邊轉一轉,這已經是他第十五次趕往原域了,夠鍥而不捨了吧?”
“真神能給他什麼好處?”習小茹道:“值得他這般堅持?”
“他也不知道,但如果不來……肯定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蘇唐道,他轉頭看向習小茹,發現習小茹的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你說的他,讓我想起了在雲水澤裡遇到過的一隻稚鷹。”習小茹道:“我和周倩有一次到雲水澤裡打轉,順便也找一找你,宿營的時候殺掉了一隻草羊,血腥味引來了稚鷹,那隻稚鷹始終在營地上空打轉,恰好周倩病了,我們沒辦法繼續趕路,便在營地裡住了三天,整整三天三夜,稚鷹一直都沒有放棄,等到我們離開營地,它立即撲了下來,開始啄食草羊已經腐爛的屍體。”
“呵呵呵……”蘇唐發出了笑聲。
“這樣想,星君也是蠻可憐的。”習小茹道:“和那隻稚鷹又有什麼區別?”
“域級靈寶提供的力量是有限的,不進則死,至於可憐不可憐,已經不重要了,我可以理解他,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儘管看起來很渺茫。”蘇唐道:“小茹,今天我們所說的話,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師祖。”
“爲什麼?”習小茹問道。
“不知道,有時候反而是一種福氣。”蘇唐嘆了口氣:“什麼都知道,但又偏偏得不到,前方就是極樂淨土,可中間隔着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這纔是真正的絕望。”
“爲什麼你會讓我知道?”習小茹道。
“因爲你會走出來的。”蘇唐道:“我對你有信心。”
“那我師祖他們呢?能走出去麼?”
“他們……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蘇唐慢慢直起身:“我該走了。”
“周步義到了?”習小茹猛然意識到什麼。
“嗯。”蘇唐輕聲應道。
習小茹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幫着蘇唐整理着衣衫,她並不是那種柔弱的女孩子,她也擔心,也會害怕,但她更清楚,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說,不干擾蘇唐的心境,就是對蘇唐最大的幫助。
大聖境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已經很恐怖了,而星君級大修,舉手擡足間都能釋放出毀天滅地的威能,所以他們纔會躲入邪君臺秘境,這是蘇唐自己的戰鬥,避無可避。
“等我。”蘇唐微笑道,接着伸出手捏了捏習小茹下巴。
緊接着,蘇唐的身影變得模糊了,隨後如泡沫一樣潰滅,習小茹慢慢垂下頭,雙手在腹前相互絞動着。
下一刻,蘇唐已出現在邪君臺的長案邊,隨後探出手,抓住了天地人三令。
“這股海風的氣息有些不對。”遺族大長老喃喃的說道:“好像有種腐臭的味道。”
“大長老,你先避一避吧。”蘇唐道。
“他們來了?”遺族大長老一愣。
“嗯。”蘇唐點頭,隨後看向小不點:“小不點,你帶着阿巧去別的地方玩。”
“媽媽,我不走!”小不點嘴裡塞滿了漿果,以至於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她含糊的叫道:“我要幫你打架!”
“你還沒有長大呢。”蘇唐正色道:“以後再說吧。”
小不點有些不情願的鑽到變異銀蝗的頭箍內,變異銀蝗已感應到遠方傳來的壓力,立即扇動鞘翅,直投入高空。
“先生保重。”遺族大長老輕聲道,接着他的身形也拔地而起。
遠方,無數人影凝成一片黑兮兮的雲層,緩緩向這邊圍來。
蘇唐眯起眼睛,踏破生死玄關,他的洞察力要比以前強出太多,縱使隔了近萬米遠,也能清晰的看到一張張面孔。
有蕭家的鐵馬騎士,差不多百餘人,他不止看到了蕭花,也看到了蕭行烈,在鐵馬騎士後,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老者位居當中,身後有數百名修行者,他所熟悉的蕭行歌竟然亦在其中,只不過,蕭行歌的神色很複雜,視線在躲躲閃閃。
有南家的槍手,帶頭的正是他以前在邪君臺見過的那位老者,南家家主南勳飛,他手持一柄燦金色長槍,殺氣騰騰,身後的槍手們也都持着金槍,隨着氣息的滾動,讓他們的身形也染上了一層金色。
蘇家也來了,居首位的正是那位老帥哥蘇帥,他的神色顯得很凝重,不怒自威、大袖飄飄,帶着一種莫名的威勢。蘇唐的視線在蘇家的修行者當中掃動着,沒有見過蘇輕波,也沒有見到蘇輕雪。
邪君臺的西北方,也出現了大批修行者,人數差不多達到了千人。
那批修行者分成四個大陣,居中一陣,皆穿着亮銀色的戰鎧,手中的持着的靈器則顯得五花八門了,刀劍斧鉞什麼都有,不過有一少半修行者都持着一種獨特的雙頭重錘。
左側方陣的修行者應該也是一個獨立的家族,雖然靈器不同,但他們腰間都挎着火紅色的葫蘆,有的葫蘆因受到陣風的吹拂,震盪出無數星火。
右側方陣的修行者看不出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他們的身法很古怪,如煙花火箭般一竄一竄的向前掠動,速度奇快,掠動中身影都變得模糊不清,恍若在空中消失也一樣。
上方還有一個方陣,他只認得其中的一個人,那是抱着酒罈的壯年漢子,他在摩雲嶺幫聞香的時候,曾經與那壯年男人有一面之緣。
接着,邪君臺東北方也出現了無數人影,居中幾人散發出的妖族氣息,他在數千米之外,也依然能清晰的感應得到。
在那幾個大妖身後,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雖然都是人族修行者,但他們額頭上都刻畫着不同的圖案,顯然,他們都是妖族的附庸。
蘇唐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大的陣仗,周步義果然是挾天下之勢而來!
只不過,在星君級的戰鬥中,那些平日裡風光無比的聖境和大聖境,所能發揮出的作用是極其有限的,他實在是搞不懂,周步義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周步義能徹底的牽制住他的注意力,那麼聖境和大聖境的修行者確實能給他造成干擾,甚至是傷害,但只要周步義有絲毫分神,他便能如斬瓜切菜般除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