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片土地上,警察要救人,還沒有任何人可以公然做對。
可是這個臨近暗門的村子——
白慕川再看一眼濃霧中的村莊,心裡隱隱有惻意,卻不再多說。
“大家加快腳步!先進村安置一下!”
孟熾走過來,要幫忙,“白隊,把傷員放上車吧!”
他嘴裡指的“傷員”,是白慕川背上的向晚。
說完,他看一眼向晚,拉開了副駕,
白慕川拒絕,“不用了,她只是輕傷,暫時暈過去了。把位置留給更需要的人。”
最後一句,可以說很偉大了。
不過,權少騰卻提了提脣角,不太相信他的說辭,“你是怎麼想的?有車都不要?”
白慕川涼涼哼聲,“孟熾能找到這裡,警方就不能嗎?”
……
“孟總。”麗瑪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腳步都是虛軟的,聽那聲音,幾乎帶着哭腔,“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們差一點就……就回不來了……”
她說的我們,是指的她和謝綰綰。
他們同是孟氏傳媒旗下的簽約藝人。
然而,她的委屈與感激,遭遇的卻是謝綰綰的青水臉。
“差點回不來的是你,不是我。”
謝綰綰對孟熾,完全沒有麗瑪的諂媚,只是輕輕朝他點一下頭,算做招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跟上了程正的腳步。
麗瑪討了個沒趣,臉色一變,心裡恨她恨得要死,卻拿她沒辦法。
誰都知道,謝綰綰不僅是流量小花,還是孟氏的頭牌藝人。
她是孟熾一手捧出來的,在孟熾心裡的分量,都跟她這種半路出道的藝人不一樣……
於是,壓下那口氣,她不好意思地瞄了孟熾一眼,“我跟綰綰在那裡,吃了好些苦頭……”
“辛苦了!”
孟熾顯然沒有太多的興趣聽她訴苦,甚至都沒有看她。
他禮貌地讓司機扶麗瑪上車,然後跟着謝綰綰走了過去。
“等一下!”
謝綰綰回頭,“孟總,有事?”
孟熾看出來,她一直跟着受傷的唐元初。
皺一下眉,他指了指身後的越野車,“你們上車。”
謝綰綰看了一眼程正,“這個路太爛了,車又顛,怕是不用吧?程隊……”
只要能救唐元初,她是不介意坐孟熾車的。
然而,程正讓人擡着唐元初,頭也不回,走得飛快。
“坐車還得繞,沒走路來得方便。”她說完,又快步跟了上去。
孟熾臉拉了下來,明顯有些難看。
但他沒有出聲,回頭上車,“我們走吧。”
……
謝綰綰心裡其實是擔心着的,她走到程正身邊,目光焦灼地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唐元初。
“程隊,我們要不要把他送醫院?”
“要!”程正回答。
“那……”謝綰綰回頭看一眼,突然有一點垂涎孟熾那輛車,“要不我們把他的車徵用了吧?”
警察是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徵用社會車輛的,這個她懂。
程正卻是看她一眼,拒絕。
“孟熾能找到這個村子,其他人也可以。”
謝綰綰當然不知道程正因爲向晚的事,對孟熾反感,只是心裡有些慼慼……
萬一沒有別的車了呢?
……
自他們進入禿鷹嘴,已經消失了這麼多個小時。
外面哈桑帶領的救援人員,不會坐着什麼也不幹。
只不過,孟熾比他們的車好,速度快那麼一點而已。
事實證明,白慕川和程正的判斷是對的。
他們一羣人還沒有進村,就看到村外的鄉村小道上,進來兩輛警用越野——
不是別人,正是指揮所的哈桑副指揮。
他帶來了車,帶來了人,還有一些別的後勤保障物資。
此時此景,宛若神兵天降。
見狀,程正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鬆緩。
“唐元初——有救了!”
謝綰綰一聽,整個人的精神,也爲之一振。
早已酸掉的腿,又有了力氣,早已嘶啞的聲音,也再次哄亮。
“這裡!這裡,我們在這裡!”
她興奮地揮舞着手,朝徐徐開來的警車大聲吼叫,完全沒了平常那一副高冷的樣子——
“我們這裡有危重傷員,需要送醫院!”
謝綰綰承認自己很自私。
在這支隊伍裡,受傷的人,不止一個唐元初。
儘管他是傷得最重的,肯定會得到優先的救助,但她還是怕最好的資源不能留給唐元初。
她管不了別人,這個時候,只管得了唐元初。
爲了那縱身一跳。
她承受不起他的死亡。
因此,對這個救了唐元初一命的程正,她的態度也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一口一句程隊,再不像以前那樣黑臉對他。
“程隊,現在把人送醫院的話,路上不會再出現什麼意外吧?”
她不懂。
但她的眸子很熱切。
程正認識以前的謝綰綰。
也瞭解以前的謝綰綰。
所以,他有點看不透現在的謝綰綰。
“被他感動了?”程正問。
這個問題很尖銳。
謝綰綰一怔,看着唐元初那張死人一樣蒼白的臉。
“是。但感動不是感情。”
程正冷笑一下,不說話,“你的感情,還真是牢固呢。”
聽出他的諷刺,謝綰綰看他一眼,“你不也是一樣嗎?這次做了這麼多事,應該會有很多人感激你。就連我,對你的人品也有了改觀,然而……”
她脣角微微一翹,瞥一下向晚的方向,“你得到了感動,同樣也換不來感情啊,不是嗎?”
扎心了。
程正眸底一暗。
這時,哈桑已經帶着救援的警員跑過來了。
這個地方,道路實在太虐了。
大家齊心協力把受傷和生病的同伴,一起擡上了汽車。
汽車只有兩輛,優先病重的。
程正把唐元初放上車,叮囑梅心隨車照顧,自己並沒有上去。
謝綰綰問他,不放心地問:“你不去?”
程正搖頭,“出去了,就會有更專業的醫生。而我,不是。”
“哦,忘了。差一點就把你當醫生了。”因爲擔心唐元初,謝綰綰不高興他這樣留下來,冷冷剜他一眼,看着汽車,又舔了一下涼涼的牙槽,把脖子上暖暖的圍巾解下來,遞給程正。
“幫我謝謝向晚!”
程正看着自己的圍巾:“……”
救援隊決定馬上把唐元初送往醫院。
因此,那輛車停留不到三分鐘,就又開走了。
謝綰綰放心不下,跟車去了……
~
送走了一批病員,氣氛總算鬆懈下來。
程正走向白慕川,看着他背上的女人,眉心緊緊擰起。
兩個人的身上,都是溼漉漉的,像兩隻落湯雞。
然而,視線在空中交匯,卻彷彿火焰碰撞。
“爲什麼不把她放到車上去?”程正問。
“她不願意。”白慕川簡潔明瞭,“如果她醒過來看不見我,會怪我食言的。”
“可是她受傷了,需要醫治!”程正咬牙,樣子有點生氣。
“不是有你在嗎?”白慕川輕輕勾脣,那笑裡,帶着一絲壞,“我不認爲南木那個地方,會有比你更好的醫生。”
原來剛纔他對謝綰綰說的話,白慕川聽見了。
程正面無表情,直視着他,不出聲。
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
白慕川這句話有對他醫術的誇讚,不管出發點是否真心,程正都沒法反對。
“可是,這裡沒有醫療器材!”程正補充,“這個纔是最關鍵的。”
“向晚的傷和唐元初不一樣,子彈擦過……有你的醫藥箱,就足夠了。”
“……”
聽了白慕川的話,程正怔了半分鐘,才冷漠地哼了一聲。
“你對我,到是挺有信心的。”
嗯一聲,白慕川揹着向晚繼續往村子裡走,“當然,僅限於醫術。不包括醫德!”
“……”
程正被他一噎,半個字都講不出來。
好一會,他才恨恨地跟上去,冷笑一聲。
“看來你是不需要我醫治的了!”
白慕川看一眼自己受傷的胳膊,“……”
……
向晚再次醒來時,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詞是——
茅屋爲秋風所破!
這個房子光線太暗了,窗戶透着風,沒有一個像樣的傢俱,灰撲撲的室內,地面還是泥土地,給人一種突然穿越回了古代貧困農村的錯覺。
安靜的四周,沒有一點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最後的意識,是停留在水裡的。
冰冷刺骨的潭水。
她忍不住打個噴嚏,咳嗽一聲,“白慕川?”
喊聲發着顫,啞啞的,她被自己嚇住。
然而,無人迴應。
向晚撐着胳膊,試探着坐起來。
嘶!腿上一陣刺痛,麻麻的,運動不方便,好像那條腿,突然就腫大了一圈。
之前都沒那麼難受的,休息一下,反而更嚴重了。
向晚緊張地撫着,左右看着。
房門的門板上貼着一個褪色的舊門神。
門神旁邊,有一個木頭的晾衣架。
衣架上面,掛着一件外套。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白慕川之前穿在身上的。
衣服在,人卻不在?
向晚心裡驚悚發麻,叫喊聲更大。
“白慕川!白慕川……你在哪兒!”